第52章
坐在木凳上的女人听见敲门声立刻站起身来,想往门口的方向去。老头大喝道:“坐下!”
他烦透这个瞎跑的女人,平日都将门用钥匙反锁着,钥匙则藏在她拿不到的地方。
钥匙被插入门锁,轻轻地扭转着……
时星然从宾馆出来第一时间向公安机关报警,专业的网警介入电信诈骗案的调查。黎记淮则马上联系专业的律师到现场收集家暴的相关资料,由身为近亲属的陆冉冉向法院申请代其母亲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因为被家暴者是精神障碍患者,情况紧急,法院应当在收到申请后24小时内作出人身安全保护令的裁定,并及时送达公安机关。
两个案件同时推进,效率很快。因此,此时门外站着六位民警,楼下也守着几位民警,防止嫌疑人潜逃。
人身安全保护令下达后,有效期为6个月。意味在离婚案件审理期间,身为女儿的陆冉冉有权将母亲从这个家里带离,同时禁止父亲的接近。
门刚拉开一条缝,民警瞬间破门而入,老头目瞪口呆地盯着蜂拥而入的警察,害怕道:“你们干什么?”
警方抬手向其出具证件,“你儿子涉嫌电信诈骗,请配合我们调查!”
话音未落,最先闯入的民警已经到达最内侧的房门处,哐地踹开房门。屋内的男子正趴在窗户边,一只腿翘上去,似乎想往楼下逃。他惊恐地回头看着突然闯入的民警,想要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民警迅速冲上前去,一个抓住他的腿,一个压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他往地上拖。他挣扎着,用脚猛踹控制他的民警,嘴里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他感觉到自己的腿和肩膀都被民警死死地抓住,无法挣脱。他不甘心就这样被抓住,拼命地用手肘去击打民警的身体,双目通红地嘶吼着。
手腕却忽然被人掐住,紧接着冰凉的坚硬的东西缠上来,阴冷的蛇信子舔舐着他的手腕,那是种令人感到绝望的寒意。他不由得怔住,脑袋嗡嗡作响,咔嚓一声手铐被扣上,他的大脑当场宕机。
一切都完了……
“我儿子啥也没做,他就炒炒股,你们肯定是搞错了。”屋外的老头拦着离他最近的民警,抱着他的腰死活不让他进去。
民警将他往旁边推,“他是否犯罪会由后续公安机关会调查及鉴定,我们现在只是将他带回去做调查。”
眼见求情无用,老头改为撒泼,红着脸大骂道:“他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带回去调查!你们这是乱来!”
“现场已发现GOIP设备!”负责现场勘验的民警拿着相机拍下木桌上的散乱的设备,电脑界面正罗列着一长串的短信列表。
押着嫌疑人的民警将男子强硬地拖拽至设备旁,在相机中留下专属合照。男人垂头丧气,半低着头,全然没有平日嚣张的傲气。
三个民警将老头的儿子从屋内押出来,他看见儿子手上的银色手铐,眼前顿时发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凄厉地大叫着:“不要抓我儿子,你们肯定是查错了。”
“带走!”
老头跪在地上锤地板,用手指着屋内的警察,哭喊道:“你们才是在犯罪,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当着老头的面儿子被先行押送下楼,后面的几位民警从房间内搬出好几箱的设备。那些罪证摆在老头眼前,就像是有人正拿着刀剜去他的心头肉,令他面目狰狞地大叫。
那位患有精神病的母亲被这大阵仗吓到,害怕会有人打她,躲在客厅的墙角不敢出声。屋内还有两位民警,准备处理下一桩案件。
时星然从门铃的实时画面看到男子被押送、设备被搬出,说明上一波案件已基本解决,便和黎记淮带着老头的女儿上楼。
“妈!”女儿刚进门便看见那个躲藏的弱小的身影,跑上前去悲痛地唤着母亲。
老头看见她到来,吃惊道:“你?”
时星然紧接着进门,受惊的老头瞬间明白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气急攻心的他唰地从地上窜起来。大吼着朝时星然的方向冲刺,恨不得将她杀死。
黎记淮立刻挡住时星然,此时旁边的民警也马上反应过来,冲上去拦住老头,两人架住他的胳膊,将他定在原地。
老头不甘地蹬着腿,大骂道:“贱人!”
陆冉冉牵住她母亲的手,瘦成皮包骨的手硌人,手背上又添新的红色伤疤,极
她此刻才更深切地意识到昨日自己的愚蠢,忽视掉明晃晃的伤痕,心疼起她的“亲人”,她哑声道:“妈,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走吧……”
母亲几年不见她,像是已认不出她,摇着头往后退。看见母亲的反应,她不由得大哭道:“妈,我是冉冉啊。”
这间房子可不是什么上演悲情家庭剧的好场所,时星然走到她们身边,抓住角落的女人,说道:“走!”
女人霎时甩开陆冉冉的手,转为抓住时星然伸来的手,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就要跟着她离开。
她是不认识陆冉冉,还是说更相信时星然?
人在无助的时候,会选择更加坚实的依靠,生理上的本能让她敏锐地意识到,某些人会比血缘关系更加可靠。
至少,她求助的时候,那个人没有袖手旁观。
陆冉冉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场景,她的脸色煞白,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眼见女人要跟着时星然离开,老头垫在脚下的“石头”仿佛凭空消失。他的双腿发软,愤怒道:“你们要带她去哪?”
时星然无辜道:“带她永远地离开你这个垃圾呀。你不是说后悔吗?为什么不干脆地放手,好减轻你的负担啊?”
“你这是在绑架!”他用胳膊去撞身侧的民警,“你们警察不是会抓人吗?快把她这个人贩子抓起来!”
时星然耸耸肩,“不好意思哦,我又没跟你儿子一样搞违法犯罪的事情,你还是省省力气等着到监狱去看他吧。”
“监狱”这两个字仿佛是根毒刺,狠狠地锥中老人的心脏,他两眼一翻,像是要昏死过去。
民警见状赶紧将他松开,扶到沙发上。沙发居然拥有起死回生的魔力,老头刚坐上去,一秒精神抖擞,弹起来冲向窗台。
他推开窗户,大叫道:“你们毁了我的家!要是敢带她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反正我的家都被你们搞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民警被搞得措手不及,只能缓缓靠近他,轻声安抚道:“您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时星然看见他这个样子,觉得荒谬至极,差点笑出声来。
受害者还没有寻死觅活,他这个施暴者、加害者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摆出一副要自杀的模样,威胁着所有人。
他才舍不得死呢,真的想死的人不会在窗前叽叽哇哇地讲着条件,手臂紧紧抓着窗沿,上半身都不敢探出窗外。
真正绝望到极点的人,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六楼摔下去,按照你的身板应该会当场死亡,所以不用担心会瘫痪或者留一口气,很快就结束了。”
时星然笑着朝他挥挥手,“那么……再见!”
老头的身体一抖,颤抖着往屋内退,嘴上却半分不肯落下风,“你……你居然咒我!”
“我只是在跟你说实话。”
见老头脱离危险区域,民警上前捉住他,老头顺势装作是被强行拉着,半拉半扯地站到客厅中间位置。
时星然指向正在面壁的女人说道:“对了,你女儿会帮你老婆打离婚官司,很快就帮你脱离苦海,然后你就会过上你想要的好日子。以后好好享受,这可是你梦寐以求的。“
”陆冉冉,你敢帮这个外人?你这个大逆不道的死丫头,我是你爹,你TM居然帮那个贱人!”
沉寂许久的人,终于爆发。陆冉冉缓缓站起身来,“你也配说自己是我爹?你是不是忘了,你差点在这里把我打死!”
她的手指按上白墙,指甲嵌入墙面,刺啦刺啦地往下划,“是谁掐着我脖子,说我应该死在我妈肚子里,不该被生下来!”
墙面被撕开丑陋的崎岖的划痕,尖锐的声音恍若运转中的割草机的声音,等待着切掉不该存活的杂草。
“该死的人,是你!”
“你说什么?”老头没料到这个软弱的女人居然会跟他对着干,无能地吼叫着。
陆冉冉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擦破的手指染上红色,像是要生剖人心的女鬼。“我说,你就应该去死。哦,不对,你应该看着你的好儿子去坐牢,然后继续当你的“老爷”,饿死在这间屋子里,等到尸体发臭也没人帮你收尸。”
那双带血的手轻抚上父亲的衣领,在颈部染上艳丽的红色。“你的葬礼,我会来参加。穿着我嫁人那天的红衣,欢欢喜喜地参加。”
“我记得那天……你笑得很开心。我穿着那身衣服去,想必也很合你的意。”
那件红衣仿佛已经套在她的身上,老头像是看见索命的红衣女鬼,双腿猛烈地打颤。不知从何而来的液体从裤腿处流下来,带着难闻的腥臊味。
时星然皱眉捂住鼻子,带着人离开。“走吧。”
打官司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离婚官司这种民事案件,少说也得耗上三个月。
她将那对母女安置在她另外租的房子里,顺便还帮陆冉冉找了份工作,能勉强支撑起母女俩的生活。至于老头是死是活,她不关心。
房租和律师费都是时星然付的钱,但这钱不是白白就送给陆冉冉的,时星然让她之后慢慢还。
太过轻易就换来的美好,人们才不会珍惜。
时星然在这个小区所租的房子也刚好到期,她这几天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新房子还没有确定下来,但是她准备搬到比较好的小区,提升下生活质量。
但是黎记淮好像有什么意见想要发表,眼睛紧盯着时星然屋内的纸箱子,时星然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面色很镇静,耳朵却红红的,眼里闪着微弱的光亮,缓缓说道:“要不要……搬去和我住?”
时星然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说出口的却是拒绝的话:“不要。”
眼前人眸中的光亮暗下去,像是遭遇沉重的打击,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时星然并不是抗拒与黎记淮同居,只是她还未准备好。她不想……让黎记淮看见她每天都吃药的样子,即便她知道他并不介意。
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就会开始审视自己。
她只是想……等她变得更好点,希望能给那个人展现她更好的模样,希望他们能像普通的情侣那样生活。
她牵住垂着的那双手,轻声问道:“黎记淮,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黎记淮并不知道她原本的计划,那个没有他的计划。
八月份买回老家的房子,九月与公司终止劳动关系,十月租的这间房子租房合同到期。然后她便搬回老家,守着她的家……孤独终老。
她计划好了一切,唯独没料到黎记淮会出现。
“再等我六个月,到时候我就搬去跟你一起住。”
黎记淮看出她的顾虑,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声道:“嗯,我等你。”
他擅长长跑,特别是跑马拉松,所以也格外擅长等待。只要时星然站在终点,那么这段路程再远点也没有关系。
因为要搬家,很多旧东西就被翻出来,当年父母的遗物被她整理在一个箱子里,但那个箱子有点坏了,时星然便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准备换个结实的箱子。
这里面的东西,这么多年她都很少去碰。还未结痂的伤口,一触就痛。
里面有几个本子,还有相册,时星然将它们都搬出来准备先放到旁边,有本很薄的本子不小心掉到地上,露出里面的内页。
她蹲下身来去捡那个本子,眼睛却忽然瞥到纸上的字,2008年7月借徐晓风15万元。
2009年3月还3万,还有12万未还。2010年5月还5万,还有7万未还。2011年1月还3万,还有4万未还。
看见这几行字的时星然如遭雷劈,骤然跌坐在地上。
那张借条造了假!
那个她视作亲叔叔的人,拿着假借条骗走了她父母的死亡赔偿金!害得时星然一贫如洗,最后出了事只能卖掉她仅剩的房子。
徐晓风拿走了40万,那是沾着血的40万。他怎么能……
时星然跪在地上去找她的手机,去查诈骗罪的追诉期。11年了,等到11年之后她居然才发现这件事!
诈骗他人40万属于“数额巨大”,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追诉期……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