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徐曼拉人共沉沦的本领是从时星然的姑姑时薇身上学到的，所以出卖恩师也特别痛快。
时星然当天就拿到那张真借条，装在密封袋里的借条看起来就像蝴蝶的翅膀，黑色的纹理刻在脆弱的淡黄色尾翼上，稍微用力就会粉碎。
真是讽刺……
宋知暖的母亲躲在隔间内完整地围观病房内整场争执，突然意识到轻信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便打电话给宋知暖，叮嘱她要小心他人。
宋知暖入职极域也有段时间，正与那些应届生一道处于集体的入职培训阶段，学习并了解公司的产品构造、基本的设计概念，在研发参观和听讲座。
做市场宣传至少需要认清公司产品，不然到时候海报宣传页和视频中产品参数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又如何进行宣传。
但是这个公司也分好几层，她所在的楼层与高层领导不在同一层，这两个星期以来她还没见过公司的大老板们。
今天的讲座说是董事长会来，她坐在大会议室靠近门的位置，桌子上正放着矿泉水。会议室的门大开着，人事站在门边等着迎接老板。
宋知暖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便打开矿泉水瓶拿起来喝，水刚流入口中，便听见一句：“韩董好！”
她手中的水瓶还高举着，听见这句话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向来者，便看见那张令她印象深刻的脸……
深灰色的西装在灯光下散发着低调的光泽，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他没有打领带，但却不显随意，反而增添了几分自信和从容。
宋知暖震惊到愣住，被水呛到，嘴里的水直接喷了出来。她瞪着眼看着那水滴直接奔着那昂贵的西装而去，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韩少禹没想到进门就有如此大礼，急速往旁边闪躲，堪堪躲开这飞来的水流。
宋知暖看着韩少禹敏捷的动作，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幸好没喷到董事长身上，不然她今天估计可以直接走人了。
天呐！她还以为董事长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叔，谁能想到这么年轻，而且还是那个在她摊上买冰粉的宾利男。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离谱！
她立刻将水瓶放到旁边，小跑上前低头道歉，“韩董，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都不敢抬眼看，生怕这位大哥认出她来。
韩少禹看着眼前这位头如捣蒜的女生，扫视着会议室内众人惊讶到不敢出声的模样，压下心底的不快。“没事。”
人事见状将宋知暖拉过来，让她回原位坐下。讲座很快开始，宋知暖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全程低着头，连韩少禹讲什么都没心思去听。
而最后一个环节是互动环节，员工可以向韩少禹提问，韩少禹也可以找人提问。而他自然是要看看那个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桌子上摆着座位牌，可以看见宋知暖的名字。“那位看起来很腼腆的宋知暖同学，有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呢？”
宋知暖冷不丁地被叫名字，心里道：完蛋！但她也不得不站起来，半低着头假意问道：“董事长您为何想创办极域呢？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她本以为对方要大谈特谈，然后沉迷于辉煌的创业史，她好再顺势吹捧一下，让他忘却刚才的事。
刚才没想到却听见这样的回答：“开公司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赚钱，用钱生钱，让自己手里有更多可支配的钱。”
“至于你说背后有什么故事，无非是起了念头，然后招来一拨人，大家一起干到现在。这基本是所有创业公司的正常流程，普通又平凡。”
不是吧大哥，我知道你平易近人，但你好歹也吹一吹啊，不要这么谦虚好吧。
还没等她心里嘀咕完，紧接着她又听见朝她而来的问题，“你是哪个部门的员工呢？看来下次要为你们部门采购高点的桌子，不然老是低头对颈椎不好。”
听见韩少禹这样说，她不得不抬起头以证明市场部的桌子是正常高度。不然到时候万一这位脑回路神奇的董事长真的让行政换桌子，所有人的桌子平白无故被拔高一截，她不就成罪人了。
“我是市场部新入职的员工……”
韩少禹看见这张憋红的脸，眼睛微微眯起，有点眼熟？
等等，好像是那个卖冰粉的女生！这还真是凑巧。
韩少禹是个腹黑的，所以他抛出这样的问题来暗示他已认出宋知暖。“那么在市场部的这段时间有学到什么吗？比如说当公司要办展会或者说做宣传，关于摊位的选择这方面有什么要注意的呢？”
到底还是没躲过……
宋知暖咬牙道：“首先要选择合法正规的场所，保障摊位不会因意外而被中途撤点。再其次要针对性地选择投放点，人流量必不可少。最后，宣传要简明且直白，最好一目了然。”
韩少禹挑眉，笑着道：“说的不错，看来在市场部学到不少。如果没有问题了的话，就坐下吧。”
宋知暖如释重负，感觉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坐完一场过山车。待到讲座结束后她立马跑掉，生怕再被逮住。
以后能躲多远躲多远吧……
10月底时星然搬家，新搬的小区离黎记淮家很近，生活配套也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贵点，但也属于她能承受的范围内。
12月的时候，时星然拿到专业的鉴定报告，果真如徐曼讲的那样，假借条上的手印不是徐晓风的。但她没有将这份鉴定报告到处传播，而是留在自己手中。
她心软了吗？怎么可能！
她要让徐曼的头顶始终高悬着随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尝尝那些年自己忐忑不安、夜夜难眠的感觉。
徐曼知道那份鉴定报告终有一日会出现在学校里，但她不会知道到底是哪天，每日都要活在被拆穿是诈骗犯的恐惧之中。她亲手挖出的那根缰绳，多年后缠上她的脖颈。
而且时星然暂时不准备打草惊蛇，她姑姑那个心狠手辣到骗走弟弟死亡赔偿金的人，若有一日再缺钱，恐怕会再度卷土重来。
时薇，你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的。
“阿姨，最近天气转凉，注意保暖。我买了羊毛衫和一些保暖的衣服，你到时候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我拿去换尺码。”
时星然在跟黎记淮的母亲通电话，自那次上门拜访后，她们便一直保持联系。时星然会“不经意间”透露点黎记淮的消息，告诉她黎记淮一切安好。
“不用这么破费的，你赚钱自己花，家里衣服还多着，换着穿都穿不完。”
时星然宽解道：“那就一天换几件，就当尝试一下新风格。”
黎母从时星然这儿打探消息，压低声音问，像是怕被发现似的。“快到年底了，记淮最近很忙吗？有好好休息吗？”
“他最近很忙，基本住在公司，好像很少回家，但他也会抽空休息的。正好明天平安夜，我去看看他，等忙过这阵子应该就好了。”
时星然边说着，眼睛边看向屋内包好的礼品盒，里面装着黎记淮的圣诞礼物。
2022年12月24日，周六，极域公司正在举行年度销售会议。大型会议室里座无虚席，来自国内外的销售总监和分管的副总裁们都在认真地听着。
会议室内的巨型显示屏上，PPT展示着各个片区的回款情况、逾期款项及待回款情况。黎记淮坐在会议桌中央，眼神如同冰刃一般，锋利而冷酷。
他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有力，“明年我们将实行新的客户信用等级评定政策，对于逾期严重的分销商和直接客户，我们将会控制出货量。同时，每年度新开拓的客户信用等级判定，也会成为销售业绩的核算指标之一。”
“2022年度所有销售人员的回款业绩核算基准定为12月30日前，逾期的回款不计入当年的回款业绩，推迟到明年进行考核！”
他说完这句话，会议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不敢对他的话有任何异议。
2022年12月31日的回款与2023年1月1日的回款虽然只隔一天，但在2022年度财务报表上是两个概念，一个是2022年度的收入，一个是2022年度的应收账款。
而今年的12月31日又是周六，为了催促销售尽快回款，不让他们抱着侥幸心理拖到最后一天。黎记淮将销售业绩的核算日往前推移，迫使他们在30号之前催客户回款，这样即便客户拖延，也还有两天的缓冲期。
年底多个项目积压在一起，黎记淮连轴转几个周，眼睛都熬红了，所有的会议都是速战速决，不说一句废话。参加会议的人也自然是不敢散漫，怕触上这位看起来温和、实则手段雷厉风行的大领导的霉头。
时星然在楼下便利店等待许久，发出的消息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她忍不住发消息问道：“还在开会吗？”
大概十五分钟后，黎记淮才终于回复：“刚结束一场，离下一场还有15分钟。怎么了？”
昏昏欲睡的时星然忽然打起精神，“那……我们做个交易吧！我买你5分钟的时间，现在你马上到公司楼下来。”
楼下？黎记淮没想到时星然会来公司，之前虽然跟她讲过地址，但她没来过。
他们好多天都没见面，晚上黎记淮加班的时候会打语音电话，他没开视频不想让时星然看见他的疲惫，可他真的……很想她。
他顾不上休息，大跨步地往公司外走，裤腿扫出簌簌的风声。
12月北城的温度很低，时星然从开着空调的便利店走出来，骤然被冰凉的冷风拍脸，呼出一股热气。
她将脖子上的蓝色围巾围紧，手里提着两个袋子，不惧冷风的阻拦，脚步轻快地往办公楼的入口处走去。
电梯的层数一层一层地往下跳，时星然掰着手指倒数，等待着与黎记淮的相见，心里的小鹿砰砰乱撞。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但未等电梯完全打开，黎记淮便从敞开的缝里钻出来，闯到时星然面前。
今日天冷，时星然穿着米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蓝色围巾，小半张脸陷进去，让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更为突出。
她眨着眼睛，笑意盈盈道：“黎大总裁，好久不见！我是你高中隔壁班的同学，时星然。”
黎记淮听出来她是在回应当初在酒店时的谈话，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有其他的前缀，你忘了讲。”
时星然装傻，“哦？比如呢？”
他才不要只是高中隔壁班的同学！
“比如……黎记淮的女朋友……”黎记淮摸了摸她的脸，还好不是太凉，应该没受冻。
时星然将右手的袋子举起来，“给你的酬劳！里面是苹果，还有你之前喜欢的糕点，我刚来的路上顺便去买的。”
“黎记淮，年年岁岁，永远平安。”
原来今天是平安夜，她才特地来的，他都忙忘了。
黎记淮原本熬红的双眼变得更红，在这寒冷的冬季翻滚着热浪，“时星然，岁岁平安。”
如果有苦难或者意外，请上天绕过她，他愿意承担那一切，只愿她岁岁平安。
时星然将左手的那份举起来，“还有这一份，是给韩少禹的，你帮忙给他吧。”
“为什么要给他？”倒不是说黎记淮吝啬，而是韩少禹每年各种节日收的礼都能装满好几个办公室，很多他都没拆过，就随手给行政当做发福利。
时星然感叹道：“因为他安然无恙，才能有人分担点你的工作，不然你可太累了。”
她小声道：“他的苹果没你的贵，别告诉他哦。”
黎记淮将两份袋子都提过去，宠溺道：“我待会儿拿给他，晚点我会看着他吃下去，不会浪费的。”
5分钟的短暂会面很快就要结束，时星然帮黎记淮按上楼的按键，催他上楼免得因她耽误工作。
电梯门快合上的时候，她神秘兮兮道：“家里还给你留了圣诞礼物，到时候你回去看吧。”
在几个会议室来回打转的韩少禹好不容易坐回自己的办公室，还没等暗地里稍稍偷懒，黎记淮就提着袋子敲门进来。
就跟变魔术似的，哐地将一个礼品袋放到那堆重要文件上方，冷冷道：“我家星然给你的，说是祝你平安夜快乐。里面的苹果记得吃，不能浪费。”
哟吼，就这几分钟还能去见心上人，还来他这里秀恩爱。韩少禹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倒是不敢说有什么意见，毕竟黎记淮发起疯来实在是太可怕。
这个冬天，可真冷啊！
他将袋子接过来，沉甸甸的，好像装着纯朴的心意。
这么多年来，除去公司行政例行给员工发的苹果，好像……也没人送他苹果。要么就送红酒，要么就送装饰画，摆件之类的，除去贵点之外没有其他特点。
他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红色包装盒上画着旋转木马，里面装着个红彤彤的苹果。里面还放着张贺卡，手写的字很清秀，写着：平平安安。
还有个用丝带绑起来红色盒子，是盒传统糕点，韩少禹解开丝带，里面装满各种样式的糕点，有些他都叫不出名字。他拿起一块尝尝，口感绵密也不算太甜，是他会喜欢的口味。
看来下次要问问黎记淮，他家星然的美食店铺清单，不然可能要错过很多美食。
时星然回去后就直接去黎记淮家，没回她自己家。客厅里是她布置好的小圣诞树，挂着很多小星星，彩灯连成串，串起道道星河。
圣诞树下放着个礼品盒，里面装着黎记淮的圣诞礼物，是灰色的围巾。因为黎记淮最近要出差，在外面奔波的时间比较长，天气又冷。
她以前也过很少这种节日，但是既然黎记淮在，那就有人陪她，两个人会热闹点。不过她也不清楚黎记淮今晚是否会回来，她也不希望他特地赶回来，所以没明说，只能在家里等。
25号凌晨3点，黎记淮终于到家，他推门刚准备按屋内的灯，忽然看见屋内有道暖黄色的光芒。很柔和的光，足够他看清脚下的路。
他外套也没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小的圣诞树闪烁着温柔的光芒，树下红色的盒子不知装着什么宝藏。
穿着红色毛衣的时星然躺在沙发上，眼睛微微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看来她是想当“圣诞老人”，但是等待太久，不小心就睡迷糊了。
黎记淮走到客厅柜子旁，轻轻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皮卷尺，返回去在沙发旁边蹲下来。
他盯着时星然安静的睡颜，轻轻地握上她的左手，用皮卷尺去量她无名指的指围。卷尺上的刻痕，成为他牢记的数字。
时星然睡得不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人，缓缓地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