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黎记淮拉开房门,却发现屋里居然开着灯,他立刻跨步走进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迎面却撞上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你……?”
他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面前的这个人,感觉心里忽然发凉,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大脑中爆发无数的猜想,最有说服力的那条是:他确实疯了!
嗒!身后的门缓缓合上。
他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眼前的那个人却在这瞬间凭空消失,就像是他短暂出现的幻觉。
黎记淮锤了一下他的额头,想让自己变得清醒点,眼睛却无意中扫到旁边的鞋柜。
时星然的鞋子怎么不见了!
他的幻觉是刚结束了?还是说刚刚开始?
这个他原本无比熟悉的家,现在变成充满谜底的密室,不知道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害怕,会出现他难以承受的事物,进而演变成一场噩梦。
黎记淮没有换鞋,小心翼翼地抬脚往里走,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
灯被他一盏一盏地打开,这间屋子的黑色面纱也被一层一层地揭开,这里令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沙发还是原来的那个,但是上面的蓝色碎花抱枕少了两个,桌上的花瓶和新买的蓝色满天星不见踪影。
这些都是因为时星然的到来而出现的东西,黎记淮的心渐渐地沉下去,快步往她的卧室走去。
他用颤抖的手打开那扇门,屋内没开灯,走廊的光自他身后跑到屋里,照亮光秃秃的地板。
这间房里居然什么也没有!
黎记淮啪地按下开关,眼睛被亮光闪得闭上,再睁开眼看见的是白花花的墙壁。
而墙上的山茶花飘走了……
怎么会?
他甚至怀疑是他的眼睛出现问题,于是张开双臂顺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在内心盼望着待会儿能撞上什么东西。
他从放着衣柜的那一面墙开始走,步子放得很慢,左手扶着墙壁,右手在空中移动。
走得越远,更令他觉得身体沉重,步子也迈得越慢,抬起的手渐渐落下。
时星然说她要走,竟然走得这么彻底,仿佛她从没来过。
黎记淮转身走出这间房,打开时星然的书房。但这间房比刚才那间空卧室更令人吃惊,像是两个极端。
这屋里的每一面墙上,都挂满大小不一的相框,全部都是风景照。
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展览馆,将全世界的风景装进来,而后等待着谁来参观。
他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朝着最大的那副照片走去,那是……本初子午线的照片。
巨幅照片下,有张宽大的书桌,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纸箱子,就像是高中时用来放书本和试卷的那样。
而这些纸箱子里塞满各色各样的信封,每个信封的厚度看上去也不太相同。
黎记淮拿起一个信封,上面贴着他学校的纪念邮票。
寄出地址填的是学校,寄往地址没有填,只写着:时星然收。
信封并没有封起来,黎记淮抽出里面的信,是张学校里会卖的明信片,上面印着树林落枫时的景象。
“时星然,我在离南城很远的地方上大学,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到现在我才逐渐适应。”
“在这里我每天会遇见很多短暂相逢的陌生人,看着他们我有时会想象你上大学的样子。”
“你会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还是第一排呢?”
“明信片上的树林,是我去上课的必经之路,这里的秋天到了……“
看完后黎记淮将信封收好放回去,又从箱子里抽出一封。
“时星然,这次实习出差我在乌镇多待了两天,在古镇里逛了逛,这边餐馆里的菊花茶很好喝。”
“河水是碧绿色的,河边的木房子下面有柱子将走廊支起来。人们坐在河边,看着河道里载客的小船缓缓驶过。”
“这里有一个邮局,但我没给你寄信……”
信封里夹着两张照片,相较于现在显得不是那么的清晰。
一艘木船缓缓地漂在河面上,船夫撑着杆站在船尾,船尾荡出波纹,穿着白色外套的小女孩趴在窗边望着河边。
夜晚的巷子里挂着许多的花灯,一大片球状灯笼里,夹杂着一个五角星灯笼,洒落的灯光如流星般照亮青绿色的石板路。
“时星然,这次我来了莫斯科,这里有种宏大而细腻的美感。”
“有很多令人惊叹的大型雕塑,无论站在哪里都能看得见,而且就连花束也是长长的一束。”
“这边的雪下得很大,南城不会下这样大的雪。风呼呼地往脸上拍,在白茫茫的雪中,有点看不清前路。”
信封里装着好几张照片,有花朵,有雕像,有纷飞的大雪。
……
“时星然,这里是伦敦。我来到了地理课本上的本初子午线的位置,是你一直想来看看的地方。”
“但是这条线对我来说好像很普通,它算不上起点,也算不上什么终点。”
“我觉得今天的日落,好像更能让我感到一点美好的感觉……”
……
“时星然,我刚到巴黎,还没来得及去巴黎圣母院,那里便发生了大火。”
“好像我总是……会来晚那么一步,然后错过很多事情。”
……
“时星然……”
“时星然……”
“时星然……”
“时星然,你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以后,等我去到那里,你带我逛逛吧。”
每一个信封里,都装着黎记淮在世界各地写下的亲笔信,附上他拍的各种各样的照片。
而每一个信封上,都贴着当地的邮票。
那个从前被动地收集“邮票”的人,后来却自己主动跑去收集了很多很多张邮票。
但因为写不出收信地址,所以他一封信都没能寄出去。
黎记淮看着这堆整整齐齐码放的信件,脑海中开始想象他写信时的画面,甚至能模拟出当时的心境,但却想不起真实的记忆。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就好像他看了一场专为时星然放映的电影,而制作影片的人令他熟悉又感到陌生。
为了能多了解打造这个房间的人,黎记走出这里,打开他书房的门,在那里应当能找到点东西。
书桌的摆设与他平日的习惯一致,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当他更靠近些,却猛地发现桌面上放着那个遗失的红色戒指盒。那个他找遍所有的房间也没发现的盒子,原来就在书房里?
他急忙拿起戒指盒并打开,里面的两枚戒指完好无损,他松了口气并将戒指盒攥紧。
但这桌上还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另一个时空的黎记淮收。
这个时空的黎记淮寄。
这简略的几个字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黎记淮火速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
“黎记淮,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就说明你来到了一个没有时星然的时空。”
“2011年的那场车祸,她的父母活下来,时星然离开了,”
“今年1月我在韩家老宅见到了你们,时星然把我当成了你,她说她见到了韩昊,出现幻觉。”
“我不是很懂那是什么意思,但我短暂见过她后在她眼前消失,或许也能称得上是幻觉。”
“你比我要幸运。”
这一系列的连环套让黎记淮脑袋发蒙,特别是看到时星然“离开”这个关键词,更是让他心如刀绞。
他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眉毛都拧在一块儿,想要理清这乱糟糟的思绪。
这封信的真实性有待考证,而他求证的第一步,是给韩少禹打电话。
耳边传来的声音依旧那么熟悉,“喂?”
黎记淮深呼吸几下,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韩少禹,你认识……时星然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关重要,而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肯定回答更好,还是否定的回答更好。
“时星然?谁啊?”
飞来的陨石轰地撞上地面,将龟裂的地面砸出深坑,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黎记淮有点听不清他的回答,又问了一遍。“你认识叫时星然的人吗?”
“没听说过啊!”
头顶仿佛架着铛铛铛的铁锤,砸得他头痛欲裂,他身形不稳地扶住旁边的桌子。
“嗯,我知道了。”
单单这一个人还不足以让他信服,于是他拨打第二通电话,打给路卓。
铃声响动长达半分钟,迟迟没有人接听电话,这让黎记淮罕见地生出急躁的情绪,在心中默念着秒数。
时间太长他准备挂断再拨出,这时路卓掐秒接通电话,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打电话来?”
“路卓,你还记得时星然吗?“
“记得啊,怎么了?”
黎记淮张嘴磕磕巴巴地问出这句话,似乎本能地抗拒着什么。“她……还活着吗?”
路卓的声音忽然变小,像是有意地躲着谁。“她不是去世很多年了吗?后天不就是那个日子。”
“不过你怎么最近老问她,今年1月份你还打电话跟我说你看到她了,你真的没事吗?”
1月?
黎记淮顺势调出手机的通话记录,他在1月并没有跟路卓通过电话,他也没有任何有关的记忆。
“没事,我只是问问。”
今晚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全然颠覆他的认知,所有的证据都在表明他神奇地来到另一个时空,开启一段离奇的经历。
要么是他疯得很彻底,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才让他来到这里。
黎记淮长按拨号键1,电话自动拨出。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在这个时星然不存在的世界,打不通她的电话。
黎记淮并不清楚这场穿越时空会持续多久,当务之急是找到时星然,告诉她存在平行时空。
他知道时星然回了南城,因为在他发现时星然的异样后,他便给她的手机安装了定位。
要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她走。
甚至发现她在车站停留时间过长,他放心不下还特地派人买票进站守着,等她上车后才离开。
容不得半刻耽误,黎记淮拿出手机预定前往南城的高铁,最早的一班车会在明天上午到。
在这种状况下,坐飞机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坐高铁会稍微保险点。
而目睹他消失的另一个黎记淮,没有再继续探索房间,而是去找时星然的联系方式。
以往两次他穿越的时间太短,他担心这次也无法停留很久,但他的手机里并没有时星然的电话号码。
于是他做出跟另一个人一样的反应,给韩少禹打电话。
“韩少禹,你有时星然的电话号码吗?”
这无厘头的发问算是给韩少禹整蒙圈,“难道你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你发我一下,或者报给我数字。”
韩少禹极为不解,惊讶道:“不是,你这什么情况?她把你手机里的东西删掉了?”
黎记淮很难跟他解释,沉声道:“别管那么多,发给我就行。”
“我没有她号码,自从她上次被网暴并且曝光隐私后,她换了新号码,我不知道她的新号码。”
好端端地忽然听到时星然被网暴的消息,黎记淮立刻追问道:“网暴?什么意思?”
这接连的反常让韩少禹觉得格外异样,不放心地说道:“黎记淮,难不成你失忆了吗?”
“你老婆跟你闹离婚,然后离家出走。你精神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受刺激,一时间承受不住才会这样?”
韩少禹这话里密集的关键词像子弹一样打得他措手不及,下意识重复道:“老婆?”
“对啊,你们刚结婚半个月啊!”
这一击加强炮弹算是彻底将黎记淮击倒,脚一软差点倒在地上。他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心里苦得厉害。
黎记淮摆摆头让他变得清醒点,开始调整战略。他不能贸然拉韩少禹入局,那样会牵扯到更多的人。
“你把她其他的联系方式都推给我,不要问我为什么,之后再跟你解释!”
韩少禹在电话那头急得要命,不安地问道:“你真的不用去看医生吗?”
“按照我说的做,我自己看着办!”
很快时星然的微信号被推过来,黎记淮搜索后想要添加,系统弹出的消息却显示:你已是对方的好友。
而当他想要发消息,却无法找到时星然的聊天框,他根本没有办法给时星然发消息。
让人去查电话号码也要点时间,而且现在这个情况,也很难保证时星然会隔空相信他说的话。
于是他也预定前往南城的高铁票,将预定的行程提前。
两个时空的黎记淮,买到了同一班高铁的同一个座位。
在前往高铁站的之前,黎记淮上网搜索与时星然有关的信息。在那堆信息爆炸的帖子中,他看到了几个熟人的名字。
手机里播放着时星然召开记者会的画面,她的诊断书被放大,异常刺眼的“精神分裂症”像刀子一样锥进他的双眼。
他实在不敢想象,在这个时空活下来的时星然,居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吃了这么多的苦。
怎么,还得了病……
看着她现场展示她所遭遇的苦难,黎记淮的心被锋利的小刀一刀一刀地划着,眼前阵阵地发晕,身体的深处隐隐作痛。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他撑着旁边的墙壁,然后缓缓地在地上坐下,脑袋靠在墙上,咬牙忍着疼继续看这段视频。
没过多久,一张他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皱着眉往后看,却冷不丁地听到“性骚扰”。
黎记淮气得猛锤了一下地板,哐地半条胳膊顷刻麻掉,混乱成浆糊的脑子里撕扯出疯狂的杀意。
“韩隐舟,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
在这个世界的你,居然对时星然下手!
此时,身处另一个时空,没有见过时星然的韩隐舟,不知为何感受到后背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呵……看来仇家又多了一个。
次日上午,正坐在家里无聊地看着电视的时星然,听到了门铃的响声。
“有人在按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