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薛玢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能吃上公家饭。
——倒不是说她对自己没什么自信，只是考公或者考编这件事基本上没有出现在她的职业规划中过。
骤然因为……这件事还得到个大编制，对薛玢来说还有种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一样软绵绵的虚浮，让她总觉得自己没法完全放心地把两只脚都踏实地踩在地上。
国家机器发动后的效率无疑相当惊人，不过两个昼夜，整个植物园就完完整整严严实实被包裹在了隔音材料里头，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同样传不出去，紧急从世界各地被征调回来的科研人员像是汇入大海的水珠在此汇聚，相比起来，只有一个普通人身份但是被管白亲口认证有着超能力特质的薛玢反倒成了其中最特殊的人。
再多的怀疑在见到的布莉姆温后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虽然布莉姆温一家不太喜欢见人，但每天都捧着电脑津津有味看着综艺还漫天乱飞的洛托姆也足够让人大开眼界了。
“这简直……”
连夜被人从研究院拉过来的许院士心中那点迷惑豁然开朗，看到迷布莉姆娇小的、与自然演化格格不入的躯体出现在摄像头中极为清晰的投影在屏幕上时，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周围的警卫员看到他激动的模样都紧张了起来，生怕老先生因为过分激动晕厥过去少不得有得大动干戈。如今植物园这块儿的方位里三层外三层的，等闲人进不来，但是想要出去也得花不少力气。
老先生岁数不小了，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出了什么好歹，他们都没法交代。
不过许院士这么多年到底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虽然情绪激动，但是也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在重新检查了一下整个植物园中的摄像头布置后，坚决要重新排布一遍，起到对生活在植物园中的布莉姆温一家影响最小的效果。
先前天方夜谭一般的资料这会儿每个字都显得弥足珍贵了，薛玢站在这位自己依稀模糊好像只有在生物书听过名字的老人身边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手脚放不到位都会打扰到老先生这会儿全神贯注的思考。
但大概是她身上的气质和如今这个环境过分格格不入了，因此等围在周围的警卫员和更早一步已经到达了的实验员们意犹未尽的散开后，许院士还是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站在自己身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姑娘。
——而对方的身份，自然也是非常好猜的。
“小薛同志是吗？”这样的称呼透出几分年长者对年少人的亲昵来，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冲薛玢招了招手，看着依旧有少年人般清澈的棕色眼睛里头透出几分温和的安抚来：“能麻烦你和我说说布莉姆温一家的状况吗？”
他摘下自己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用松弛的肢体语言告诉薛玢这并不是什么来自前辈对后辈的一次考核，只是一场由老年人尚且没有消退的旺盛好奇心带来的探索。
“来的时候我倒是已经把资料都看了一遍，但我总归觉得这些事还是让经历过的人讲一下才能发现更多被人忽略的地方——我还听说那个异世界来的小姑娘说，你身上好像是因为有着超能力的潜力，所以才会吸引到这些小家伙们的？”
虽然还有几分惴惴不安，但看老人放松的态度以及对对方身份并不算非常明晰的敬仰，薛玢还是稍稍放松了点心情，在对方身边只挨了三分之一个屁股端端正正地坐下，思考着这件事情如何开口才能显得自己周到。
——也不怪她想这么多，但是面对这样一位大人物，总是让人忍不住想做的更好！
“虽然她是这么说的，但是我自己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虽然检查做了不少，薛玢自己私底下还挺像模像样的尝试过用意念掰弯汤勺之类的事，但目前为止，除了每次给布莉姆温一家带食物的时候她们会愿意来见自己这点外，好像这份潜能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我也有尝试过问迷布莉姆——就是最小的那只，但是洛托姆和我翻译说迷布莉姆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只是觉得在我身边舒服点。布莉姆温好像知道一点，但是她对洛托姆说的也神神秘秘的，洛托姆翻译一遍后就更加听不懂了。”
布莉姆温有着能够感知人心的力量，虽然目前为止这里的工作人员们没有一个感受到过她的这份力量，但是偶尔对上布莉姆温那双好像含着笑意一样清澈但也冰冷的眼睛，大家都不约而同觉得有些冰冷的毛骨悚然。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打消他们对布莉姆温一家的热情，因此发展到现在，布莉姆温一家基本上都绕着这里的工作人员走，通过洛托姆的转述后他们也清楚了对方有多嫌弃自己在看到她们时候仅限于在心中发出的尖锐爆鸣。
……这时候他们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管白似乎一开始就和他们说过她们反感的噪音不仅仅是物理意义上发出的声音，还有他们的心中的声音。
“这么一说，布莉姆温的能力与其说是超能力，更接近于大众认知中的精神力吧？”
读心术这种说法听起来似乎确实是更贴近一些，但是人类的大脑每时每刻都在矗立着更多复杂的情绪与认知，要想准确的从人类的大脑中听见对方具体的心声，或许日后是能做到的的，但是以现在的科技与他们对人类构成的理解来看，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
更何况大脑活跃时候引发的激素变化其实也并不仅仅只是这些宝可梦们能做到的事情。动物们也能凭借自己更为敏锐的器官感知到这种来自激素波动导致的情绪变化，从这种事情上来看，其实并不能简单的将对方的能力归结为“精神力”和“超能力”的范畴中。
“好像是这样的……”超能力和精神力这个问题细分起来……如今好像也没有细分的方法来着，但薛玢也依旧能意识到这些宝可梦们能做到的事情并不仅仅只是感受到人类内心的波动这么简单。
这或许……
就是她身上也有着同样类似潜能的体现吧。
“所以大家这段时间倒是也有想办法在诱导她们使用出我第一次见到她们时候使用出来的能力，但是她们好像有点不太乐意……？”
薛玢这话说得也有些不太确定，主要还是因为洛托姆这个翻译器做的也不太合格。
布莉姆温本来就不太想和这些围绕在这里的人类打交道——这点和她性格更加恶劣的同类们有些格格不入，这也是之前保护区的管理人员提及她性格更加温和的主要原因——而洛托姆最近正在追一个剧本杀综艺无法自拔，这会儿不管说什么话都带着一股子神神叨叨的意味深长。
再加上如今这个世界的装载的语言包对他来说是真正意义上彻头彻尾的异世界语言，想要更加准确地翻译出来少不得再磨合一段时间，因此作为布莉姆温唯一一个勉强愿意接触的人类，靠着洛托姆的翻译，薛玢还是得连蒙带猜才能揣度出一点布莉姆温的想法。
“毕竟是野生的吧，”许院士倒是对此表现的十分宽容，“不管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生物，在接触到陌生的东西的时候总归是有些回避的。而且我来的时候还听说她们在植物园胃口不太好？具体是个怎么不好法？”
“基本上不管是什么水果都吃不了几口，主要还是靠管白给我们提供的那些食物钓着，没有那些她们水果基本上一口不动，唯一吃的多一点的只有年纪最小的迷布莉姆，但是到底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贪吃还是不得而知——我猜可能是因为好奇……？因为年龄只比她大了没多少的提布莉姆就不会多吃上这么两口了。”
薛玢有着超能力的潜质，再加上第一次接触的就是布莉姆温，在她念力的作用下又受到了惊吓，因此便和布莉姆温一家有了精神上的联系，意外的相当擅长感知她们的情绪。
不过虽然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但这话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的话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自卖自夸的嫌疑，而且她也不确定是只有自己能够看出来这点还是大家其实都已经看出来了，因此说的时候也相当的斟酌。
“管白同志提供的食物又是什么样的？”
许院士问完就反应过来这件事对面前这个小姑娘来说恐怕有些难解释，因此在薛玢回答之前便又笑着调侃道：“看来来自异世界的人不仅仅和这样神奇的生物生活在一个环境中，做饭的手艺也比我们好上不少呢。”
薛玢这会儿也和老先生有了强烈的共鸣，但在她开口前，唯一的大门打开时沉闷的声响让薛玢一下收起了脸上的表情，神情相当紧张地望向那个唯一的进出口通道，鬓角一下就有了汗珠。
宝可梦的存在目前为止还是一件机密程度相当之高的事，进来这里的人基本上短时间里就不会再出去了，而有什么人会来这里也都是早就通知过了的，这个时间点理论上来说不会有任何人来才对。
“薛小姐？你们在这里干嘛？”
意料之外的人声音在走廊的另一端响起，但是还没等尾音消失，薛玢就看着她三两步就到了自己面前，那速度说是国家一级运动员都不足为过。
——庄先生甚至这会儿还跟在她后面跑呢！
“管……”
薛玢下意识张嘴要打招呼，但刚开了个头就被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小姑娘打断了。
“叫我小白就行啦，”年轻的小姑娘笑眯眯说，“我叫你小薛姐好了，不然听着多生疏——您是庄先生说的今天来的许教授吧？您也这么叫我就行。之前和我说的食欲不振的问题我暂时有办法解决了，不过暂时有个别的问题需要借调一下布莉姆温她们，小薛姐你要一起来吗？”
小姑娘年纪轻轻，说话也想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就吐了出来。薛玢被她扫射一阵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些什么，但是当暖呼呼甜腻的芳香传来时，她就知道管白说的解决办法是什么了。
“maha！”
霜奶仙在一阵白光之后稳稳当当地被管白抱在了怀中，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显而易见认出了面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薛玢，兴高采烈冲她挥了挥手后又朝她背后叫了两声。
“mi！”
迷布莉姆像一颗圆滚滚的粉色皮球一样挪动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薛玢脚边，接着一道更加消瘦细长的影子无声无息插入其中，让薛玢几乎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只是脾气比同类更好但是并不代表者完全失去了森林魔女特性的布莉姆温愉悦地眯了眯深邃见不到底的漆黑眼眸，对自己造成的一瞬间的惊吓效果非常满意，然后才转动视线看向一旁的管白，微微歪了歪头，好像也在好奇对方有什么事情想要找自己过去。
……不过这都多远的距离啊，她们在这么里面，居然这么快就能感应到管白过来吗？
“这么突然？”
许院士显然对突发状况见怪不怪，只是有些疑惑情况怎么这么仓促。
他知道的消息是庄承去寻求管白的合作用于捕捉出现在东湖街道的宝可梦，但是应该还不至于需要出动尚且不熟悉的布莉姆温一家吧？
“明海出现了异常台风。”庄承自然不会因为跑这么几部就气喘吁吁上，表情相当冷峻地说：“管白怀疑是裂空座引动的风暴，所以想带布莉姆温她们去看看情况——她们有着妖精和超能属性，属性克制裂空座的同时在海上如果需要展开救援工作或者封锁情报也更加方便一些。”
属性克制的原理他们虽然还没吃透，但仅仅只是死记硬背下来这些东西还是能做得到的。
“面对裂空座布莉姆温能起到的作用也没这么大……但如果需要救援的话，她们能帮到很多忙。”
常规对战下属性克制确实非常管用，但是当一方变成天空之龙的时候，属性克制——或者说没有经过训练只是寻常野生宝可梦的布莉姆温优势就可以说微乎其微了。
管白提出带上她们的主要原因，是她们的超能力属性在应对灾难的时候起到的作用更好。
如果真的是裂空座卷起的风暴，带来的影响绝对不是一个港口一座海滨城市能够抵挡的。
在整片海岸线都会被风暴卷入的前提下，能够读取几十公里外生物情绪的布莉姆温毫无疑问是最适合大范围搜救的选择。
布莉姆温读取到管白的思绪后面色微变，森林魔女脸上时常挂着的朦胧微笑第一次消失的一干二净，但最后，她也只是抓起想顺着管白的腿爬上去和霜奶仙一块儿玩耍的迷布莉姆放到薛玢怀中，弯下对人类来说过于高挑的身躯，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管白的额头。
——这代表她同意了。
“本来应该我来照顾你们的，结果还要你来帮我的忙……”
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过分年轻的小姑娘轻声嘀咕了两下，像是不满现在的处境又像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抱怨，但最后也只是摸了摸布莉姆温柔软的毛发——她体表覆盖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毛发，本体则包裹在其中其实异常娇小。
但很快，她脸上这点孩子气的不满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那就麻烦你们带我们过去了。”
她的神情冷静果决的很难再让人意识到她真实的年龄了。
“钢铠鸦的速度没有这么快，还是搭载你们的飞机过去效率更高。洛托姆——！”
总喜欢神出鬼没吓人的洛托姆也不知道这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嘻嘻笑着钻进管白外套口袋里收回自己的爪子，恢复成他们最开始看到他时候像是一块手机似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要被撇下来的迷布莉姆立马一撇嘴在薛玢怀中挣扎起来，但是被布莉姆温瞪了一眼后只能蔫头耷脑地像一团布丁似的融化在薛玢怀中。
哪怕看不到这小东西的眼睛，薛玢也能感觉到她强烈的委屈一阵阵传来。
……你们的超能力就一定要用在这种地方吗？
薛玢虽然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但对这个星之○比一样的小家伙到底有些难以抵挡，但在她开口尝试询问管白能否将迷布莉姆也带去时，姗姗来迟的提布莉姆发出尖锐的爆鸣跳到她肩膀上，用自己的触爪抱住薛玢的脖子，发出自己居然连参加这场议会资格都没有的强烈抗议。
“你们也想去我倒是不介意，但是布莉姆温不允许的话，还是听她的话比较好。”
布莉姆温一家的感应能力哪怕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感知范围也非常广阔，管白自己是不介意带着迷布莉姆和提布莉姆一起去的，但是看布莉姆温骇人的眼神……
还是让布莉姆温去说服两个小家伙好了。
持续发出爆鸣的提布莉姆最后得到的结果就是被布莉姆温抓在手中又打了一顿。
小魔女嚎啕大哭着格外恼怒的扭头就跑，迷布莉姆希望破裂后抽抽噎噎地像颗滚动的皮球一样踉踉跄跄追着提布莉姆也跑的不见了踪影，原本还想着不然把霜奶仙也带去以备不防的管白这时候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低头对上霜奶仙的视线，选择把小家伙留在了植物园中。
至少有个玩伴，也能让两个有些寂寞的小家伙们感到些许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