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这个季节面对台风，对沿海地区的城市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新生的台风出现之突兀、波及范围之广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新生的风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周围的云团和气流壮大自身，气象局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了，但依旧挡不住新生的台风在被观测到的时候就已经声势浩大的沿着海岸线咆哮而来了。
近海并不算清澈的汪洋这时候已经成了一片浑浊的黄海。阴沉的云翳与海平线模糊连绵在一起，远远望去仿佛世界未曾分开时的混沌鸿蒙。
庄承看着这片故土的海洋，从未有哪一刻觉得它像现在一样陌生。
而海边的风力这时已经大到吹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管白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还带着海潮湿润的腥咸气息的海风，只觉得好像两个世界的海洋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世界一样。
“已经过不去了吧。”
“庄政委，现在的风力已经无法再靠近海面了。”
管白与驾驶员异口同声地开口，虽然内容略有区别，但核心思想没有一点差别。
若是有擅长飞行的宝可梦，这时候倒是可以尝试冒险深入风眼中找出这种变化的症结，但是只有直升机的话……
“在这里降落好了。”
“你打算乘骑钢铠鸦过去吗？”
庄承对管白的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飞行员也早在出发的时候接到了一切行动以管白的指令为准的命令。但他觉得，就算有着钢铠鸦的帮助，在这个时候想要深入风眼也不还什么安全的事情。
更何况钢铠鸦的身体构造大题与乌鸦也是有些相似的，这样的身体结构差不多也能证明钢铠鸦并不擅长与风浪搏斗——更何况他本身体表还覆盖着沉重的铠甲，如果出现意外坠海，只会更加难以救援。
“钢铠鸦的铠甲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生锈的。”
管白摇摇头，说法也证实了他们对钢铠鸦的猜测。
“而且他并不擅长在这种环境中飞行，我有别的搭档可以应对这种场面。”
她在联盟中并不算是以战斗能力出众的训练家——甚至连她的队伍配置其实也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几位天王与冠军们这么擅长战斗——当然她本人擅长战斗这点另说，总而言之，她在联盟中是以擅长处理应急事件出名的。
从她的搭档们配置上也不难看出这一点。
“拉普拉斯。”
在几乎已经涨到冲上岸堤的混黄潮水中，将近三米高的巨大生物在白色的光芒退去后露出了自己的真貌。
它的生理构造看着有点像龟类，但庄承很快反应过来它的背甲并非像龟一样与腹甲连在一块儿——实际上，它甚至没有腹甲的存在，只有一片白色的皮肤从下颚贯通四肢连接到短短的尾巴上。
这头体表覆盖着湿润蓝色皮肤的庞大海兽温驯地眨了眨灰黑的眼睛，起伏的浪潮似乎没有对它造成任何影响，它就像一条平稳的小船停泊在岸边，调转方向背对他们，别过修长的脖颈点点自己的背甲，似乎在示意他们坐上自己的脊背。
“来吧，庄先生。”
不仅仅是管白自己，连布莉姆温都相当熟门熟路地直接跳到了对方的背甲上施施然坐下，熟悉的就像不仅一次乘坐过对方一样，但庄承依旧对这种甚至堪称原始的出海方式抱有一定程度的怀疑。
——实在是在现代环境中生活习惯了，以至于一时半会儿难以扭转对驯服动物、宝可梦为自己的使用这种生活方式原始性的认知。
“拉普拉斯是乘骑宝可梦，她的脊背比大多数的船只都要平稳安全，能够带着人类在海上进行相当长时间的航行。这种恶劣的天气非要出海，拉普拉斯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管白耐心地给对方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拉普拉斯出海的原因，但庄承觉得这不是她选择哪一只宝可梦出航的问题。
不过这时候能够依靠的也确实只有她的宝可梦了。
不管是军舰还是航母赶到这里都需要一点时间，等他们赶到港口，台风也早就已经登录了，他们也就没有来到这里的意义了，甚至反倒会因为动静太大吸引到不该有的注意。
庄承搭住管白冲自己伸过来的手，谨慎地翻过护栏，动作尽可能轻盈地踏上这头海兽的背甲。
但出乎他的意料，哪怕周围波涛汹涌，他甚至都能感受到浪头拍下时溅在自己脸上的水珠，可却没有从对方的背上感受到半分多余的颠簸。
“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有布莉姆温保护你呢，不用担心。”
虽然这话说出来就足够让人不安心了，但看管白脸上习以为常的镇定，庄承还是暂时抹去了自己心中这点微妙的不安，选择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权托付给这个对他来说尚且年幼的小姑娘。
本来这种任务管白一个人就能处理好，但是考虑到她在这个世界中还要和这个世界的政府合作很长一段时间，因此在面对那位韩姓的老人委婉提出让庄承也参与其中的建议时，管白略作思索后就也同意了下来。
反正有着布莉姆温在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危险，就算真的是暴怒的裂空座……她也有把握能让钢铠鸦带着庄先生以最快的速度重返陆地。
而拉普拉斯在陌生的海域中并没有选择立马前行。
她略一环顾周围的环境，接着就将修长的颈子直接探入汹涌的浪潮中，只露出承载着两人一宝可梦的背甲。
庄承隐约听到似乎有种称得上是歌声的腔调在雄浑的浪涛声中模糊响起，但很快就被风浪吞噬。他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产生的错觉，等歌声在风波退去后再次嘹亮起来，他才能肯定这不是自己的幻听。
有着蓝色皮肤的海兽破开海面吟唱着歌声探出头来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个歌声来自哪里，而拉普拉斯的脸上露出相当人性化的笃定，接着庄承就发现周围的景色正在飞速倒退，起伏颠簸的浪潮对这头海兽来说就像平地一般行动自如，如果不是周围的景色快速消失，很快入目之处就只剩下一片茫茫汪洋，他都很难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带着深入大海了。
“拉普拉斯能用声呐确定方位——”在这片惊涛骇浪中，管白不得不扯着嗓子嘶喊才能把自己的声音传递给庄承，“——当心别从拉普拉斯背上掉下去——！！！”
靠近海岸边缘的浑浊黄色已经不知不觉尽数退出，如今的大海只剩下一片骇人的黑色。虽然拉普拉斯行驶的非常平稳，但是在海面上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有汹涌波涛。
——还有倾盆而下的狂风暴雨。
庄承被风雨剐的根本张不开嘴也睁不开眼，只要稍微睁开点缝，雨水就连成了线被暴风攥着狠狠往他喉咙里灌。
因此对管白的提醒，他也只能勉强点点头表示自己的回应，至于管白到底有没有看到……
他现在也已经顾不上这点了。
实话实说，他现在都有些后悔让管白单独来解决这件事了。
等待军舰的时间或许确实会有些长，但这也好过他们两个孤身深入大海面对这场狂风暴雨和惊涛骇浪。
这么无疑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压在了一场豪赌上，而且——
而且人类在大自然伟力的面前，真的孱弱到不堪一击。
整个世界都被狂风保护模糊成一团融化流淌着的轮廓，布莉姆温原本想用念力隔绝开风雨，但在释放出念力的时候，脸上突然浮现出了异常的凝重。
这并不是简单的狂风暴雨。
这是宝可梦的技能。
在陆地看到的还泛着灰的阴云彻底染上了黑夜的颜色，唯一能够照亮这里的只有惊破天穹的亮白闪电。管白借着雷电刺破黑云时产生的亮光从自己的包裹中掏出之前装进去的强光手电——该说不愧是军工厂出品的，打开的瞬间她甚至有种天亮了的恍惚。
但在广袤的大海和瓢泼的大雨中，这份明亮只存在了短短瞬间吗，就成了将熄未灭的孱弱烛火摇摇欲坠。
这让给管白更加确信这场风浪是宝可梦引起的，而并非裂空座招来的。
不是说这个动静太大了。
恰恰相反，管白在芳缘地区时见过三位神明所引发的几乎崩裂整个芳缘地区的动荡。这点风浪对比起当初盖欧卡掀起的浪潮和裂空座卷起的风暴，顶多只能算是毛毛雨。
那时她见到的才是真正意义上能够淹没大地的倾世之雨，以及几乎重新构造了天穹的灭世风暴。
不过知道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只要不是裂空座这种级别的宝可梦，寻常的野生宝可梦对她这种专业的训练家来说并不难应对。更何况在陌生的世界中，反倒是这样的状况更加容易让她和对方进行交谈。
拉普拉斯为了防范意外，早在出航的时候就已经张开了自己的心灵感应能力。这时候察觉训练家的心思也就没有再多犹豫，她顺着波澜的推动顺势乘上数十米高的巨浪几乎腾空飞起。
在这样汹涌的浪潮和广袤无垠的大海中，拉普拉斯看着都像是落入沙漠的一粒沙子变得格外不起眼，庄承非常敏锐的意识到暴雨似乎小了不少——虽然雨水依旧在他身上流淌成了河流，但他这时候已经能过够在暴雨中睁开眼睛，甚至还能抽空腾出手来擦去自己脸上横流的雨水。
他首先看到的就是布莉姆温还好端端的坐在拉普拉斯背上，这多上让他放心了点，至少代表着局面应该没有现在看到的场景这么吓人。
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他们现在的高度有点不太对劲。
几十米的落差突然见到的时候多少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但更让人震惊的还是这头蓝色的海兽在惊涛骇浪中依旧能维持着平稳随波逐流，好像这些数十米高的浪头不过是一双双温柔推着它的手掌，它拨动着鳍状肢，只不过是从指尖到了另一边的指尖上。
“——现在是什么情况？”
庄承终于能够稍稍放松一下紧紧抓着拉普拉斯粗糙背甲的手掌。暴雨的冲刷让他的身体迅速失温，以至于这会儿想要松手时，都能感觉到关节上冰冷麻木的刺痛像无数根钢针一样从关节的缝隙凿进自己的骨肉里面。
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到雨水似乎被隔绝在了自己的身体外，而导致这一迹象诞生的源头，就是正在发出微弱蓝光的布莉姆温。
这点微光顺着她抓住自己外套的触爪也传递到了自己身上帮自己隔绝雨水。如果说等着自己淋湿后才帮自己隔绝雨水还能称得上是布莉姆温的恶趣味，那么连带她自己都成了落汤鸡的模样后才开始遮雨，那就只能是因为这片海域中还有着别的因素干扰了。
踩着拉普拉斯背甲站在最前方的小姑娘身上没有被蓝光覆盖，她搭着海兽修长的脖颈，像一个熟练驾驭着帆船与风浪搏斗的水手目光刺破风云，锁定了那个藏在云层之中搅弄风雨的“真凶”。
“拉普拉斯，”她说，“暴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