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六月兔亭
更新时间：2013-07-26
姚夜原本以为，六月兔亭既然是上流社会的高档餐厅，必然装潢考究，金碧辉煌，豪华度至少不会低于梅丽莎的衣馆。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段低矮的木栅栏和露出原木本色的小门。进入之后，则是简约小巧的庭院，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曲曲弯弯地通向浓荫深处，其他书友正在看:。旁边还有个小池塘，池塘边上有用整块石头凿成的古朴的储水钵，此外还有石灯亭和水井，弥漫着东方岛国的风格。
里面的房间当然也是岛国式样的，上了台阶，在穿着和服木屐的侍女的指引下，姚夜和威廉沿着回廊来到一间门口写着“枯山水轩”的小屋门前，侍女拉开门，里面的榻榻米上呈品字形摆着三张黑漆嵌螺钿的小几，此外的陈设除了供着的梅瓶，居中挂着的水墨山水画之外，便别无长物，简洁得不像是餐馆，更像是茶室。
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候了。不过威廉请的客人只有一位。此人虽是客，却老实不客气地居中而坐，年纪大约五十开外，眉目鼻口耳无一不大，脸盘却瘦，使得五官比例有些失调，就像一间被塞了太多家具的小公寓。然而，惟其如此，却足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的身体却十分壮实，宽袍大袖的藏青色和服也只是勉强能盛下而已。
这个人在水晶泉大概很有权势吧？姚夜想，威廉上尉之所以选择了“六月兔亭”这种地方，显然是投其所好。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六人评议会的哈伦议员，商务委员会委员长。”
“原来如此。”难怪听证会虎头蛇尾，威廉上尉又突然转了性情，出手相助，一切都是此人在背后一手导演。只是还有一点不解，哈伦议员为何会突然抛弃了自己手下的心腹干将卢修斯而放过自己？对他这种人而言，如果不能获得更多的价值，是断然不会如此的。
哈伦议员倒像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没等姚夜说话，他先站了起来，走到姚夜面前，伸手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穿和服行西方礼，感觉稍微有点怪异。
“能见到十字小溪的英雄，鄙人深感荣幸。”
“哪里，议员先生过誉了。”姚夜连忙又行了个西方宫廷礼。
“哈伦议员是我父亲的好友，一向平易近人，雪鹰小姐不必太拘束，请坐。”威廉上尉见姚夜并无拂袖而去之意，情绪也活络起来。
“是啊，此处优雅清净，我们也当忘却尘俗，不必繁文缛节。”哈伦议员摆着手说道。
三个人落了座，侍女奉上了茶点。姚夜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日式风格，她承认自己全身从头顶到脚趾没有一根雅骨，只觉得虚伪做作的很。不过，在摸清对方的全部意图之前，现在也只能装腔作势地奉陪。
开场白自然由身为掮客的威廉上尉展开。他先是介绍了哈伦议员的显赫家世，原来也是地球上的中世纪，开创了哈布斯堡王朝的名门之后。接下来，哈伦议员又着实恭维了一番姚夜在十字小溪的功绩。
他们当然不是只为喝茶聊天来的。想到这些，姚夜决定继续用以不变应万变的老对策，看看对方下一步会走出怎样的招数。
不动声色的战术果然在不久后便生效了。无论威廉上尉怎样凑趣，终究在主角不配合的情况下，也难免会时而冷场。从哈伦议员不时向他投出的不满眼神中，分明刻写着“你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一头无趣的猎物”的埋怨。
“听说诺列加对你也很有兴趣，是吗？”
“原来自己是npc大人物之间竞争的猎物啊。”姚夜心中偷笑了一下，端起茶杯，吸溜吸溜地喝起茶来，完全不与对方的眼神相碰。
“承蒙最高长官的错爱，实在是惶恐啊。”听到自己的回答使哈伦议员发出了轻轻的冷哼，姚夜体会到奇货可居原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本以为只需晃晃手里的鱼竿，鱼儿就会主动上钩。稳操胜券的渔夫却忽然发现这条鱼似乎只是碰了碰饵，并没有咬钩，甚至对饵表现出了一种不太在意的姿态。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了。而且，现在渔夫已经不止自己一人，鱼反而掌握了主动权，他自然不免有些焦躁。
不过，他毕竟是根老油条了，立刻明白自己若再不主动开出一个好价码，就很难达到引动对方的兴趣，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对方明白，另外一名渔夫投下的饵不仅味道平常，而且很可能有毒：“根据您的能力，我看少校官阶也是屈才，只是该死的论资排辈的成规旧俗，我们却又不得不墨守，我想您也觉得不是那么甘心吧？”
“我吗？还好吧，其他书友正在看:。”姚夜头也不抬地继续喝茶，还是含混地回答了一句。她倒不是故意的言不由衷，一下子就升到少校，还有啥不满足的呢？不过，她也想到了，这个少校的背后到底要自己付出些什么呢？既然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么至少也应该是一顿物有所值的美餐吧？
见姚夜依然没有满意的反应，哈伦议员也不便多说什么。虽然商务系与军务系之间的矛盾早已到了冰冻三尺，路人皆知的程度，但作为统领大佬，还是必须要顾忌到游戏规则，不便公开撕破脸皮，更不便直接攻讦对方。所以，他只好转而推销自己的饵。
他像变戏法一样，将一只沉重的金属箱推到了姚夜的面前。
在《星云世界》里，除了直接在交易框里输入金钱数量而后通过系统的银行转账之外，还有一种类似现实中的现金交易，直接让对方看到金钱的本体。这种本体可以是一枚硬币，也可以是一张或者一捆钞票。若是金额较高，表现出来的则是容量和材质不同的钱箱。
比如摆在姚夜面前的这只钱箱，不仅容量极大，而且材质也是最昂贵的那种。高强度的防爆金属可以阻挡大多数的破坏方式，精致的密码锁哪怕是最巧手的盗贼也会头疼。就其总体造价而言，也有几万星云币之数。有过前世经验的她，虽然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粗估一下便知道其中至少有几百万。
面对这个数字，没有哪个玩家不会怦然心动，只不过诱饵越甜美，躲在后面的鱼钩就会更锋利。这个道理，姚夜怎会不懂。所以，她只是用目光扫了扫，却没动手拿起，反而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建树军功者的奖励而已啊。”威廉上尉急忙解释道。他的解释，姚夜当然是不相信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有点搞不懂的地方，希望议员大人不吝赐教。”
“没关系，随便说。”哈伦议员心里虽然有些摸不透对方的底牌，但还是故作大方的说道。
“既然是军功奖励，为何不是由军务官员出面，而是您这样一位商务首脑出面呢？”
“哦？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姚夜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糕饼，却没有放入口中，而是把玩着说道，“这里的食物做工相当精美，真是不愧高级餐馆的名誉。”
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顿时让两个人摸不着头脑。威廉上尉和姚夜打过交道，知道这个女人年轻的外表下藏着一条黑色的尾巴，绝不是好收买的。如果你对她的话表现出兴趣，就很可能被她一步步诱入圈套，于是只好打着哈哈说：“是啊，你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这里的风味，很正宗的东方风味。”
“谢谢您的盛情，不过我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去一趟行政区，恐怕要先告辞了。”说完，她居然站起来就要走。这下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万没料到这么一大箱子钱在此人眼中居然毫无留恋之处。
威廉上尉终于沉不住气了，叫道：“喂喂，你就不想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吗？”
“不想。”姚夜回头一笑，“一笔不属于自己的钱，它的数目就毫无意义。”
“只要你愿意，它就是你的。”哈伦议员继续抛出诱惑，在他的字典里，只要肯出价，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
“是啊，是啊，难道你要轻易舍弃掉哈伦大人为你铺就的发财捷径吗？”威廉帮腔道，其他书友正在看:。
“世人之中，固然有很多喜欢走捷径，但我恰恰是其中的一个例外。越容易获得的东西，越可能是个陷阱。”
“怎么会是陷阱呢？”威廉上尉一怔，“哈伦大人可是怀着巨大的诚意来与你结交的啊……”
“哦，原来这是哈伦大人的意思，而不是军方的赏金咯？”姚夜猛然一转身，双眼盯住威廉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
“当然也是……”威廉自知失言，想要再遮掩却又一时无法措辞，脸上露出一副无奈的挫败。
“我看不是吧？”姚夜继续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我接受了哈伦大人的好意，岂非等于背叛了诺列加大人和整个军界？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凭空树下许多敌人？”
“那……你要怎样？”威廉上尉终于明白了一点，原来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在心中筑起了防线，自己的如意算盘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场不入流的滑稽剧。
“我只想请各位大佬放过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姚夜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没有泰尔家族的势力做后盾，若是贸然在两位大佬之间选择依违，最后的下场只有死的很难看。”最后这番话却不是危言耸听。历史上不乏这样的先例：弱势者因为盲目跟从于强势而最终沦为可悲的牺牲品。正所谓惩前毖后，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啪、啪、啪……”哈伦议员忽然鼓起掌来，“真是精彩，雪鹰小姐果然精明过人，这正是老夫需要的人才。”
“承蒙谬赞，愧不敢当。”姚夜微笑道。他知道，接下来哈伦议员所说的话，即使仍然有不尽不实之处，但一定会主题鲜明。
果然，这次哈伦没有绕弯子，很痛快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最近，他发现自己控制的水晶泉商业网络被一股新势力侵入，而自己先后派出的几拨调查人员不是失踪就是遇害。所以，他才以高官厚禄来拉拢姚夜，希望她能帮助自己调查此事。
“听起来是有人在偷窃您的钱袋啊！”姚夜一字一句地斟酌了一番，确定哈伦议员至少暂时打消了延揽的意图，何况这显然又是一个隐藏任务，便有了接下的打算，“如果只是不法势力的话，凭大人您的势力，手下岂无可用之人？又何必通过舍近求远地委托于我呢？”
“诚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已经尝试着派出了几批人手。但不幸的是，他们在侵入之前，显然对我的势力进行了周密的调查，甚至很可能买通了我的人为他们通风报信，因而前后几批人无一不是有去无回。所以，我不得不寄希望于像您这样的新面孔，他们应该不会想到您在为我工作，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哈伦议员最后说道。
“这样的案子，您也可以求助于本市的警方，除非……”
“除非什么？”哈伦议员眼中精光一闪。
“除非您所谓的生意之中有一些不足为外人内容吧？”姚夜沉吟片刻，终究一语点破了对方未曾触及的那部分事实。
“真是太聪明了，超出了我的预计。这样的话，成功的把握一定会更大的。”哈伦议员默认了姚夜的推断，“没办法，议员的身份并不能带给我直接的收益，但手下又养着那么多的人，所以嘛……你懂的。”
“想利用我也可以，但总要付出相应的筹码来，您说是不是？”姚夜知道现在可以讨价还价了。这是一个任务，是否非法，她并不当回事。
“开门见山，我喜欢这种风格，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一点也不累。”哈伦议员笑道
“这点我和您所见略同。”姚夜的笑也愈发灿烂起来。
一老一小两条狐狸在可掬的笑容中，达成了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