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听说了吗，镇北军大都尉最近在咱们长岭呢！”
“真的假的？你小子莫不是在胡说八道吧！人家前阵子不是还和突厥议和呢吗？跑咱们长岭这边来做什么？”
“谁知道哇，保不准是上头派来给我们关中军参谋一二的。镇北军那可是实打实地上战场的，哪和咱们这里似地，天天就守着个山口，也没个正事。”
“你就知足吧，真让你小子上战场，我看你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的！”
“嘿你还真别说，石川县那个钱捕头你知道不？平日也不是个胆小的人，说是不知什么由头把萧都尉给惹恼了，被他一斥，吓得裤子都湿了！哈哈哈哈！这下以后可没脸见人了！”
两个小兵正歪扛着长矛在一处边站岗边瞎聊，嘁嘁喳喳聊了一阵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重重咳了咳，立即止了声站直身子。
“见过辛都尉！”
辛铖背着手看着这俩人，脸色冷冰冰的，但也没冲着小兵发火，只冷哼了一声，便大步离开。
他也记不清先前是从哪里听到一耳朵，说是萧安庭来了长岭。他一开始根本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误传，没想到今天居然接到了来自皇帝的加急密令，说是萧安庭已达长岭，身负秘密要务，如若萧安庭有任何需求，让他这个关中都护府大都尉务必配合。
皇帝的命令说得不清不楚，只说要配合萧安庭，既没说他现在人在何处，又没有提所查何事。本来朝廷派过来一个褚光熙查唐仲闻的死就已经够烦的了，好不容易给打发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一个萧安庭。
辛铖烦躁地拿起笔在砚台里搅了搅，蘸饱了墨后在纸上第一笔就留下了一个大墨点。他不耐烦地把纸团成一团随手一扔，重新取了张纸开始写。
萧安庭那边则是马不停蹄。如果说武澹的事情是他出于个人情面，可帮可不帮，那如今发现了紫杉木做的弓，那事态就变得猛然严肃起来，去永嘉郡游玩的事情也必须要放一放了。他没瞒着林知霜，一五一十道出其中利害，二人当日便派了个小厮从驿站借马火速回京汇报。皇帝收到他的汇报后亦派人八百里加急传信回来，要求他留在长岭探查紫杉木和那些山匪的关系。如果可以，捣了那些山匪的老巢——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来头的山匪。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隐瞒身份，和崖仓府知府借了点人，又把武澹从县里要来，便开始大规模搜查长岭一带关于紫杉木的交易以及可能的制作弓箭的作坊。皇帝说他可以从关中军借人，但萧安庭与关中军大都尉辛铖素不相识，目前搜索线索也暂时不需要军队出动，故而萧安庭打算等到了剿山匪老窝之时再寻求关中军的协助。
除了山匪，皇帝的密信中还告知了萧安庭另一件要事——突厥公主兰吉失踪了。如今突厥三王子已经回到了突厥，小王子阿图萨也正在赶来燕京的路上，若是此时被突厥人发现公主失踪，定然引起轩然大波。故而皇帝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靠着他一手建立起的情报脉络紧急搜查，试图尽快找到人。不然等小王子一到，万一闹着要见他长姐，那时就瞒不了多久了。虽然目前没有任何消息指向兰吉人在何方，也不清楚是自己私逃还是被人挟持，但是皇帝依然选择告知萧安庭此事，让他心中有数。
以兰吉的行事作风，万不会在大晋和突厥的互市将将开放的时候就私自逃离——除非她来大晋议和前就已经做了这个打算。但是这么做对突厥自己也是百害而无一利。毕竟小王子阿图萨已经在来燕京的路上了，难道不怕大晋与突厥之间翻了脸，直接把小王子也折在大晋吗？
萧安庭心中飘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若不是私自逃离，兰吉恐怕真的遇险了。难道与之前刺杀齐王的人有关？不过兰吉不是寻常女子，这些年她与三王子图巴托一起上战场，也有些身手。虽然萧安庭未曾与她正面交锋，但也听闻寻常男子碰到她过不了十招，兰吉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大人，紫杉木的事情有线索了。”突然有人来报。
“说。”
紫杉木并非大晋本土木料，市面上的紫杉木均来自从西域进口，都是通过西边的商路运进来。这种木料木质坚硬，加工起来较为繁琐，所以在大晋流传并不广，很多人甚至没听说过这种木头。另外，紫衫树生长缓慢，且树木矮小，树杈分散，想得到大块的整木料极为困难，所以价格也较为昂贵，即便它的确是适合制弓的上好木料，也甚少有普通人家真的愿意花大价钱用紫杉木来制一把好弓。
不过长岭是大晋商队从西边前往西域的第一道险关，也是满载着洋货的商队归来后的第一个卸货点，故而当地市场云集，豪绅之家甚多，偏偏就有人乐意花钱买紫杉木，做衣架做椅子做面盆架的都有。萧安庭令人一番筛查下来，长岭当地出售紫杉木的店铺只有几家，懂紫杉木加工的木匠倒有不少，只不过基本都是做些家具，暂时还没查到有谁用紫杉木来制弓。
“并不是非得是木匠才能做弓箭，关键还是要看紫杉木的买家是谁。”萧安庭翻了翻几家店铺每年关于紫杉木的进账，“紫杉木昂贵，木料难得，每年的流水也不大，你们去找店家详细问问买主的讯息，越详尽越好，看看没有什么可疑之人。”
手底下人领命而去。
而武澹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他在石川县找到疑似山匪的人了。
长岭郡说大很大——毕竟长岭山脉纵横数百里，从西边的陇西郡经渝川郡连绵不绝，直至永嘉最东部，都隶属于长岭一郡。但长岭郡说小也很小，整个长岭郡不过崖仓府和临州府两个府，底下的县城都分布在山脉间难得的几处平坦洼地和长岭北边的一小片平原上。耕地紧凑，人口众多。在这种地方搜查可疑之人，难点不在于搜寻范围，而在于人群过于密集。
不过武澹到底在镇北军当过几年哨官，布局谋略自然高于普通捕头，细细琢磨一番便觉得那些山匪抢了钱庄后估计从未离开过石川县——山匪不可能提前知道他会带着被抓的劫匪前来石川县，也无法提前知晓钱捕头何时从人犯嘴里问出话来。钱捕头带人一离开，他们便打上门来劫狱，这只能说明这些山匪一直潜藏在石川县内，时刻关注着官府的动态，只待风头一过便逃之夭夭。
既然如此，那就来个瓮中捉鳖。武澹令人死守石川县的几个城门，根据他对那几个劫匪的印象画的画像，逐一检查出城之人的面容。自己则和其他捕快乔装打扮成来做生意的外乡人，假称自己与老乡走散，处处询问是否有外乡人可以居住的场所，逐一排查。那些山匪总不能藏在当地住民的家中吧。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一行人偷摸着问了几日，终于问到一个小乞丐，说是最近城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帮身强力壮的流浪汉，抢了城里一处废弃的破庙住着，把他们这些原先住在庙里的小乞丐都赶了出去，只要靠近就挨揍。武澹给那小乞丐买了个肉夹馍，细问那些人大约何时来到此处，刚好和钱庄被劫掠的时间大致对上。
事不宜迟，武澹立即告知了萧安庭，两人一合计，当夜便抓人。
武澹带着人在破庙外围不近不远地包了一圈，萧安庭则亲自带人准备进庙抓人。远远地只瞧见破庙内有萤萤烛火，一行人慢慢贴着地面靠近，才能听到里面的人偶尔说一两句话，还有咳嗽的声响。
秋夜晚风微凉，树叶瑟瑟作响，极好地掩饰了萧安庭一行人逐渐逼近破庙的动静。直到他们已经贴上了破庙的墙根，里面的人依然一无察觉，萧安庭甚至听到了里面的人在商议去哪里搞药来给受伤的人医治。
他伸出一只手向身后的人做了几个手势，大家心神领会，静悄悄地贴着墙前进，守住了破庙的前门，并分出一部分从两侧包抄。
万事俱备，哨声为号，几个打头阵的人从破庙前门冲撞入内，吸引了那帮人的注意力；随即几个身形灵活的捕快跟着萧安庭破窗而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顿时破庙内一片混乱。
“灭火！”那帮山匪中有个聪明的，见来者不善，前后包围，显然是有备而来，当机立断，立即让同伙灭了他们用于照明的火堆，于是整个破庙一下子陷入黑暗。萧安庭带的人都是从当地府衙借来的捕快，并非身经百战的战士，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拿着刀看不清身边的人是敌是友，即便拿着刀准备擒拿对方，手下的动作也略略迟疑。
可就是这一迟疑，让这帮原本被逼到墙角的劫匪有了侥幸逃跑的机会。一时间只见破庙的大门被冲开，几个身影窜了出去，捕快们只抓到了几个受伤的匪徒。
萧安庭见状立即用哨吹出一连串声音，在破庙外围的武澹知其意，令人点燃火把照明，并缩小包围圈，准备逮住这些漏网之鱼。
“站住！哪里跑！”
武澹正等着逃跑的山匪，就有俩个人跌跌撞撞地向他这里逃了过来。
捕快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立功，见状立即追了过去。那两个人反应也快，见隐隐火光，知道外围有人潜伏，立即换了个方向朝石川县中的夜市跑去。
武澹正准备追，但余光一瞥，只见另一边又有几人鬼鬼祟祟地从边上一闪而过。
“你们几个在原地守着，你们俩跟我去那边！”
捕快们听命，武澹立即提刀冲着那几个身形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此处破庙是石川县内最为破败之处，破庙周围又有些许树林，夜晚时分漆黑昏暗，难以明视。武澹听着动静。一心在树林中追踪那几个逃跑的山匪，脚下如风似电，一回头发现身后带来的两个捕快早就跟丢了。
他皱皱眉，还来不及感叹这帮捕快实在是体力堪忧，就听到前面不远处的草丛里传出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武澹不动声色，蹲在原地纹丝不动，细细打量了那草丛周围的环境，眯了眯眼——这帮劫匪倒也有点头脑，还会玩请君入瓮这一招。那草丛后面就是一个大坡，他若冒然上前，要是有人趁机给他从背后来一脚，这可就直接滚下去了。
武澹的视线看向了草丛另一边不远处的一个模糊黑影，心中掂量了一下，捡起一块石头，飞速往前面的草丛里一砸，同时自己猫着腰一窜。
而另一边正等着武澹上前查看草丛的劫匪，全部注意力都在武澹扔出去的石头上，刚反应过来不对，只觉得脖子一凉，就听见耳边轻轻一句，
“别动！”武澹的一把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说！这附近还有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