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离家出走
林一珞歪着头，一动不动。
“傻女儿，人家看上你了！”
“算了吧！”这种一见倾心的桥段在才子佳人文章中见多了，林一珞是从来不相信的，“这人一定有不轨之心。”
“有什么不轨之心？你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啊，珞珞，怎么能胡乱揣度？其实你跟沈公子——”
欹枕赶紧朝林老爷使了个眼色，林老爷这才没有说下去，林一珞面向林老爷，并未瞧见。
“我怎么胡乱揣度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爹爹，您可是一直这样教导我的。”
“我是说过，这不也得分人分事吗？”
“是啊！而且，即使你出嫁了也还是住在这里，与从前并无不同。”
不同的地方可大了！林一珞看着双亲一个劲儿地偏向旁人，心里越发逆反。也就一两日的功夫，也不知那人是给大家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家里所有人都偏向他去？
“沈公子英俊得很，我跟你娘都很是喜欢，我马上着人去请。”
林一珞一把挡下林老爷的手，“不了！不了！不了！”
“相信爹爹，你见了定会喜欢的！”
还是不见为妙，万一见了我也被灌了迷魂汤，那可如何是好？“不必了，不必了。我都已经听朱夏说了，那位沈公子容貌出尘，英气逼人，是世间一等一的。”
“说的也不为过。”林老爷笑着看向不远处的朱夏，朱夏一脸震惊，只得傻笑一阵。
“空有一副好皮囊有何用？岁月漫长，总有容颜逝去的时候。”
“珞珞，你不是一直想拜师修行吗？我看跟着沈公子就不错，他是修道之人，修为很是不错。是吧，夫人？”
“嗯，他自小跟着……他师父修行，修为自是寻常人比不上的。”
“那跟您比呢？娘亲，跟您年轻的时候比，谁比较厉害？”
欹枕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自然是你娘了！当年你娘的名号可是冠绝天下，有谁不知‘昆仑五子’的？”
“那不就是了？还没有娘亲厉害，我跟着他学什么？如若娘亲不是——我的修为还不一定比他差呢？”林一珞眼珠一转，心里有了盘算。
“谁让你跟他比修为？傻孩子！”欹枕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我看沈公子就很不错！”
……
接下来的一堆话都没有听到，脑子里思绪一堆，完全顾不上旁的。
“此事不急，慢慢来，慢慢来。”
“不急？”林一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急就好！甚好！”
两人看着林一珞，不知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既然不急，那就让我们比试一番！我瞧别人比武招亲都得比个高下，他既要娶我，不得赢过我才是？”林一珞眼里放出光来。
“比试？”欹枕忍不住笑出声来，“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要跟人家比？”
“您别小瞧人，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我看有点悬，”林老爷连忙摇头，“人家沈公子可是自小就修行的。”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林一珞歪着脑袋，一脸坏笑。
“既是如此，那也行，比试什么？何时比试？”
“爹爹您别急啊！我才刚刚了十七，哪有您这样赶着女儿出嫁的？”
“我不急，我有什么可急的？我只是有些替别人着急而已。”
“不急就好。我不得好好练练才是？等着！容我练练，好好练练。”
一家人又絮叨了一番，吃罢晚饭这才散去。
“素秋，快打水来我洗漱。”
“小姐，这才戌时呢。”
“都戌时了，你还不赶快！”
“小姐，平日晚间您都要练字作画，今日这么早您就歇息了？”
“我——我这不是才大病初愈吗？白日里说了那么多话，累着我了，快！快！快！我想早些休息。”
素秋挪开纸镇，收起宣纸，有些疑惑地出了门。
梳洗后林一珞迅速倒在床上。
“素秋，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打扰我睡觉，夜里一定不要来惊扰我！”
“是的，小姐。”
“下去吧。”
林一珞赶紧睡了一阵，等醒来时，约莫已是丑时，窸窸窣窣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并未点灯，轻轻推开窗，借着月色，在房内拾掇一番，又换了一身衣裳，背着包袱翻窗而出。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老爷的话，早上奴婢去叫小姐起床才发现人不见了。”
“今早才发现的？活生生一个人，你们就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朱夏和素秋跪在地上直摇头。
“啪”的一声，林老爷差点把桌子拍成两截，“昨晚谁值的夜？”
“老爷先别生气。”欹枕从门外走来。
“夫人，珞珞不见了，她不见了！”林老爷火急火燎，“她病才刚好，人又不见了？是不是有人把她掳走了？还是她自己跑掉的？”
“老爷别着急，方才我去珞珞房里看过了，屋内干净整洁，也无打斗的痕迹，珞珞是自己走的。”
“自己走的？她病刚好又走哪儿去？你说万一——”
“老爷放心，沈公子不是说了吗？珞珞的病并无大碍，一年之内不会再犯。”
林老爷舒了口气，忽又锁起眉头，“可她能去哪儿去？自她来了林府，就没出过西洲城，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生是好？”
“珞珞是往昆仑山去了。”
“昆仑山？”
“昨日她不是说了吗？要与沈公子比试一番，现在自然是拜师学艺去了。”欹枕拿出一封信来。
林老爷拿着信来回看了好几遍，“这个珞珞，真的是——”
“是什么？还不是平日里你给惯的？”
“我哪有惯着她？我可是好好教她读书写字。那些什么问道修行之事可都是跟夫人你学的！”林老爷见欹枕沉下脸来，赶紧斟了盏茶，“夫人，我们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老爷觉得呢？”
“以珞珞的脾气，现在即使把她追回来了，日后一定还会跑出去。”
欹枕点了点头，喝了口茶，“我也这么想，所以刚才没有派人出去追查。我想着，不如这次让珞珞闯一闯，如若她不喜欢修行一事，用不了多久她自然会回来；如若她是真心喜欢，那也不错。”
“可是此去昆仑山路途遥远，当初我和你走了三五个月才回来。”
“那是因为我受了伤，一路都是你背着我。”
“可这一路也有千里之遥，珞珞又是女子。”
“老爷放心，你的乖女儿早已想到这些了，她换了身男装才走的。”
“不愧是我的女儿！”林老爷有些得意，“男装？珞珞怎么会有男装？”
“当然是好久以前便偷偷备下的。”
“唉！”
“唉！”
同时叹了一口气，两人都觉得林一珞早晚都不会留下的。
“老爷，珞珞一人前去昆仑我们自然不会放心。既然沈公子信得过，不如让他一同前去？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夫人一向谨慎得很，怎么对这位沈公子如此信任？”
欹枕笑了笑，“也说不上特别信任，只是觉得他既然救了珞珞，应该不会害她。”
“原本想着先将沈公子留在府内观察一二，现在却全指望他了。”
“是啊，世事发展总不能如我们所料。”
林老爷转头望向窗外，面露愁色，“这些年多少有些孤寂，幸好来了珞珞。”
“都怨我，没能生下一男半女。”
“我可从来没有怨过你！再说了，我们不是有珞珞吗？”
“幸好有珞珞！”欹枕刚微微展颜，又布上愁容，“承欢膝下的日子才过了两三年，珞珞又走了。”
“夫人放宽心，说不定来年海棠花开时珞珞便回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望向窗外的海棠，树上还有几片枯叶，风一吹，只剩了枯枝。
连夜离家出走？我有那么可怕吗？沈念之一边收拾送来的东西，一边疑惑。以前也没见她这么任性胡来，而且这人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以前连单独出百花谷都不会。
“林老爷林夫人请放心，这一路我一定万般小心护她周全。”
“麻烦沈公子了。”林老爷又说了几句抱歉。
“辛苦了！”欹枕掏出一封信来，“昆仑派招收弟子一向严苛，你将这封信交给长灯师兄，他自会明了。”
“多谢——林夫人。”
欹枕又压低了声音，“你们去昆仑派或许是件好事，西洲离江北不远，这里恐怕也不太安全，昆仑派有长灯师兄，他定能护着你们的。”
沈念之拜别了众人，出了西洲城才结了印，御风向西而去。
“小二，一碗阳春面。”
“好勒！”店小二抬眼见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背一包袱，一身蓝色锦缎衣裳，在乡野小镇惹眼得很，连忙走进伏低了身子，“不知客官您是要大碗的还是小碗的？”
林一珞迟疑一下，平素出门并未留意太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可是名男子，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着实有些饿了，“大碗！”
看着眼前的一大碗面条，林一珞撑死只吃了一大半。从钱袋里摸出几个铜钱，抓着包袱便往外走。
“客官，客官——”
还没踏出门，林一珞便被掌柜叫住了，双手托着水袋，“客官，您的水袋。”
林一珞小心接过，“多谢！”
“已经帮您蓄满水了，尽管放心。”
“非常感谢！”
又走了一阵，林一珞才放缓脚步。想着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即使有人追来，也不会这么快。忽然瞧见前面有一个妇人领着一个孩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求求各位大爷行行好，买了我家小儿去吧，只求换两个钱能给他爹抓两服药。”那妇人哭得甚是动容，泪水挂了满脸。
林一珞摸出一块碎银递过去，妇人抬头看着林一珞，并未伸手去接。
“给你的。”
妇人又上下打量了一阵，从林一珞右手看到了左手，小心翼翼接过银子，拜了三拜，口里不住念着“多谢公子”，把旁边的孩童一把推到林一珞面前。
“这银子是送给你们的，孩子这么小，怎么能离开父母？你们赶快去抓药吧！”
“公子真是大好人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那妇人说着便磕起头来，身旁的孩童也跟着像模像样地学了起来，引来一群路人的围观。
林一珞赶紧扶起母子俩，说了两句“不用谢”便溜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赶路走得太急，出了梅花镇，林一珞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镇外的小山并不太高，林一珞足足花了四个时辰才翻过去。在山脚的茶水铺简单吃了些东西，又上路了。看着四下山野荒林的，无论怎样都得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镇才好。
有时候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你越心急越走不快。
八月，经不起秋风的花朵瓣瓣飘落，舍不得夏日的树叶片片染黄，迎着日头一路向西。秋阳早已消散了夏日的灼热，但林一珞依旧觉得催人困。漫漫长路，黄叶枯草，林一珞越走越觉得疲倦。一路不停地歇息，不停地喝水，一个不留意，竟然靠着一颗大树睡着了。
明明记得自己是靠着大树的，可是隐隐约约又觉得回到了家里舒适的大床上，柔软的枕头、温暖的被褥，只是床板好硬，大概是素秋将垫褥拿去洗了，又忘记换上新的。秋风袭袭裹着几缕的桂花香由外飘来，偶尔和着两声鸟啼，惬意极了。林一珞有些迷蒙，却累得睁不开眼睛。
秋日的清晨透着一丝凉意，鸟儿早已站在枝头用歌声迎接着太阳，阳光透过薄薄的白雾洒在林一珞身上。林一珞翻了翻身，皱了皱眉，伸手抓了抓头发，往下去摸被子，摸来摸去却只摸到了自己的衣服，又听得鸟儿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猛地一下翻坐起来。
“朱夏，我的被子呢？窗外鸟叫得那么大声你也不知道赶一赶？”
见半天没人应，林一珞睁开双眼，只见得林深木茂、花鸟虫鸣。这才想起来自己离家出走了，而昨晚自己就睡在这山林间。林一珞记得自己昨晚睡得甚是安稳，高床软枕一点也不像现在的情景，不过床板倒跟这地一样硬。想了一阵，林一珞觉得自己昨晚大约是在做梦，拾起包袱，继续赶路。
大约是下山比较容易，不多时，林一珞便来到了山下。林一珞想着，如若昨日自己脚程快一些，就不必流落山野了。
山下的村子不大不小，只有一家吃饭住宿的地方，林一珞又点了碗阳春面，只不过这次她点了小碗的。或许因为都是阳春面的关系，林一珞觉着与昨日吃的是同一个味道，分毫不差。
“客官，需不需要小的给您的水袋蓄好水？”
“你不说我倒忘了，多谢！”林一珞说着从包袱中拿出水袋，“诶？怎么还有这么多？我不是喝一天了吗？”
“要不小的替您瞧瞧。”店小二笑着伸过来一双手。
“多谢！”
“啪！”
“对不住！对不住！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店小二捡起水袋，不住弯腰道歉。
“无妨！这下可真的没有了，还要麻烦你给我续上。”
“好的，客官！小的一定给您续得满满的。”
昨晚已经睡了很久，可今天依旧觉得没什么精神？一路走走停停，一整天只走过两个村子，幸好日落之前走到了灵璧镇。
这灵璧镇看着比之前经过的村镇稍大，林一珞决定今晚好好犒劳自己一番。迫不及待走进第一家客栈，被告知已客满。又接连问了几家客栈，还是同样的情形。直至最后问遍了镇上所有客栈，都无空房。林一珞觉得甚是奇怪，寻常一村镇竟如此热闹？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林一珞觉着自己今晚多半又得露宿荒林了。心下正愁，已经走出灵璧镇，忽然瞧着不远处挂在两个大红灯笼，不是客栈又是什么？林一珞飞奔而去。
“咚咚咚——”
“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嘎吱——”自门内露出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差点把林一珞吓回去。
“客官，您住店？”
“是——是。请问你们还有空房吗？”
“有！有！有！刚好还有最后一间。”
“太好了！”林一珞说着便被请了进去，掌柜的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也朝林一珞迎了过来。
“掌柜的，我一路问过来，镇上的客栈好像都住满了。现下又不是逢年过节，这里好像也没有名胜古迹，为什么会这么热闹？”
掌柜咧开嘴来，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客官一看就是从外地人！你不知道，我们这儿有一座灵璧山，最近人们在山上发现了一种奇石，这石头青黑似墨、滑润如脂。虽然比不上那三生石，但这灵璧石也能趋吉避凶、降福纳瑞，找一块长年戴在身上能长生不老呢！所以呀，十里八乡的人们都赶了过来！”
“长生不老？”
“可不是！”
“要想长生不老，学道修行才是正途，等有朝一日羽化登仙，自然就长生不老了！”
“修行漫漫不可终，既有捷径，谁还去何不试一番？”
林一珞轻轻一笑，打了个哈欠，“也是。”
“客官，要不明天小的带您去瞧瞧？”店小二赶紧凑上来。
“多谢，明天我还要赶路。”
“客官您想吃点什么？”
“随便炒两个小菜。”林一珞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好嘞！”
林一珞觉得自己这一路碰到的店家都甚是友善。
大概是太饿了，两盘小菜被林一珞吃了个精光。现在的林一珞连伸懒腰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忙又打了个哈欠。
“咚——咚——咚——”
林一珞不自觉望向大门，居然还有人比自己更晚投宿？
只见店小二只把门开了条缝，在门口与外面的人来回说了好一阵，两人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吵了起来。
只听“啪”的一声，门扇被推开来，自外面走来一个满脸褶皱，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还说没有吃的，这是什么？你们就知道欺负我老太婆！”
林一珞远远地瞧着，老婆婆身后跟着一个孩童。
“哪敢欺负你啊？只是，凡事都得讲规矩，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好！那就讲个先来后到！”
“我们可是从梅花镇就盯上了。”掌柜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收了笑脸。
林一珞脑袋有些发晕，越听越有点觉得不对劲。
“在上个镇子我们就要动手的，但那水不知怎的被人换过，不然，还能有你的份儿？”
老婆婆将拐杖用力一杵，“那可巧了！我们也是从梅花镇便盯上了！”
“老太婆，他可是从我们店出来才去施舍你俩的。”店小二有些不屑。
“哦？竟有这回事？”
“知道了还不赶紧走！”店小二斜眼瞪了一下两人。
“既然这样，那这银子就留给你们了！”老婆婆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丢在地上，朝林一珞看了一眼，“还有他身上的，都给你们了！”
掌柜冷笑一声，“几个臭钱还是你更需要！老太婆，别不识好歹，看在是同道的份儿上，又做了几百年的邻居，拿了钱快走！”
店小二往林一珞这边走，林一珞才刚站起来，立马又跌了回去。店小二并不管林一珞，只是在她的包袱里翻找一阵，摸出一个钱袋扔了过去。
老婆婆没有去接，也没看一眼，“这点东西就想打发我？”
“你个老太婆，我——”
掌柜抬手拦住店小二，“这样吧，等我们吸了他的灵力，留两只胳膊给你！”
“两只胳膊？”老婆婆看了眼身旁的孩童，“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