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迷雾之森
“《三生诀》？”魏君生立马回过头来，皱着眉，“没听过。”
“好了，我已经告诉你了。”沈念之转头要走。
“欸，等！等！等！等！”魏君生挡在沈念之面前，“林一珞还不知道吧？”
沈念之咽了咽口水。
魏君生弯着嘴角，指了指后方，“你……不想让她知道吧？”
“说吧，你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这人吧，治病救人和保守秘密一样，都是要收钱的。”魏君生望着天，伸出右手。
“多少？”
“我这人一向很公平，十两！”
沈念之默默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碎银，转身要走。
“欸，等！等！等！等！”魏君生追上去两步，挡在沈念之面前，“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啊？”
“林一珞是女子吧？”
“你——”
“我给她看过病。”
“你还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这人吧——”
未等魏君生讲完，沈念之已将银子放到了她手中，“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自然，自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林一珞远远地瞧见魏君生将什么东西揣进了怀里，又望了自己一眼，咧嘴一笑，拍了拍沈念之，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林一珞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的事情沈念之老是会来插上一脚？
春时双手抱于胸前，一脸不悦地看着沈念之，咬了咬后槽牙。
魏君生蹦跶地走了过来，朝林一珞笑了笑，拎起竹篮，摆了摆手，“我走了，你们小心。”
三人继续向山上前行，一路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一样的芳草鲜美，一样的古木参天，偶有动静，最后发现只是山鸡野兔之类。
春时一路只跟林一珞说笑，或是问些拜师之前的事情。林一珞回答得一脸坦然，只是沈念之偶尔会斜眼瞧上她一阵。
“一珞，一珞，你看这个花好不好看？”春时指着脚边的白色小花，摘下一朵就要递给林一珞。
“好看，”林一珞正要去接，手又赶紧缩了回来。心里想着，自己现在是名男子，满心欢喜地拿着一朵花得多别扭？“才一个小花苞，摘了多可惜。”
春时觉着好像有点道理。自己得了没趣，只得又将花放回了原处。一抬头，看见沈念之窃喜一笑，春时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又行一路，还是未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是找错地方了？”春时有点不耐烦。
“有这个可能，之前魏君生一个人在山上采药，也没有遇到任何妖物鬼怪。”林一珞望向沈念之。
“又或者是时辰未到，现在还是白天。”
此时日已西斜，三人商议一番，决定原地休息，保存体力。林一珞打开包袱，找出几个糯米团子与大家分享。转眼瞧着春时的脸，手没稳住，糯米团子一下子全掉在了地上，“春时师兄，你……你的脸。”
“什么！什么！什么！”
沈念之将林一珞往后拉了一步，“春时师兄，你好像中毒了。”
林一珞盯了盯沈念之，又看了看春时，“你的脸跟那些死者一样，红润得很。”
听得此言，春时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有些发烫。
“可是，你是怎么中毒的？”沈念之拉着林一珞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三人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中毒？”
“小心！”沈念之拔剑转身，将林一珞拉到自己身后。
三人严阵以待，却听得一个声音，不耐烦得很，“是我！”
只见一个黄色的小小身影隐隐从白雾中走来。
“君生？你不是走了吗？”
“你又回来干什么？”春时本就气自己不小心中了毒，见到魏君生莫名又添了几分怒意。
“我怕你们学艺太过精湛，在山中不小心中了什么毒，给你们送点药，刚才忘记了。”魏君生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白瓷瓶递给林一珞。
“你就不怕妖物鬼怪吃了你？”春时又想酸魏君生一番。
“吃了就吃了，死了也好，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这一句魏君生并不像是在回答，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接着白了春时一眼，“有什么好怕的，我是医者，天地间没有几个毒物能伤得了我。我看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你这毒可不轻。”
“好了，好了，君生，你赶快看看春时师兄。”林一珞拉了拉魏君生。
魏君生把了把脉，把春时的脸别过来扭过去仔细查看了一番，“的确是中毒，并不致命，无碍。”
“你看仔细点儿！”
魏君生立马甩开了手，“那你自己治。”
“春时师兄！”林一珞又拉了拉魏君生，“我师兄就是嘴上不饶人，君生你别生气。”
魏君生翻了个白眼，让林一珞倒出两颗药丸给春时服下，“不过呢，要想彻底清除毒素，需得在水里泡上一个时辰。”
林一珞立马扶着春时去找水流。
“等等！”沈念之忽地拔出剑来挡住去处，“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魏君生推开剑，继续往前走，“我走之前在你们身上洒了音尘粉，专门用来跟踪人的。”
沈念之又抬起剑来，“山中雾气迷蒙至此，你竟不会迷路？”
“这还不简单？”魏君生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拿出一截树枝。
“迷榖？”
“哟！认识啊？”
“方才是我失礼了，抱歉。”沈念之赶紧行了一礼。
林一珞走近仔细瞧了瞧，“原来这就是书中所说的佩之不迷的迷榖，还真有此物。”
“自然，难不成书上都是骗人的？”魏君生小心将迷榖放进怀中，“走了。不然，你师兄可要毒发身亡了。”
“听到没有？快走！快走！”春时有些急促。
林一珞和沈念之扶着春时赶紧往前走。
“君生，春时师兄究竟中的什么毒？”
沈念之也陷入了沉思。
魏君生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他的症状跟那些死者有些相似。我自小跟着师父学医，除了——除了这种毒，其他的都见得七七八八了。”
“啊？那我……那我该不会命丧于此吧？”
魏君生翻了个白眼，“你这不还没死吗？而且刚刚已经给你吃过药了。”
“你确定这药有用？”
“总能顶上一时三刻。”
“才一时三刻？”
这次林一珞并没有阻止两人斗嘴，边走边在疑惑，“我们三人一直在一处，为何只有他一人中毒？”
同样在疑惑的还有沈念之，“没错，他究竟是何时中毒的？”
忽然，一阵黑雾袭来，沈念之拉着林一珞立马闪到一旁，“这雾有毒？”
“不可能，我们在这雾里待了这么久，并没有中毒的迹象，这毒一定不是……”魏君生话还未说完，忽地被黑雾围住，腾空而起，飞向密林深处。
就在魏君生越飞越远时，两束灵光从远处而来，魏君生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沈念之和林一珞飞到了她身旁，一人架着一直胳膊，拉着她往地下沉。脚刚一落地，两人便捏了个乘风诀，带着魏君生往山下逃去。怎奈春时中了毒，魏君生没有修为，符咒对黑雾毫无用处，既不能封印，又不能逼其现真身。几人商议一番决定兵分两路，林一珞和沈念之打掩护，春时和魏君生撤离至山下。春时自是不同意的，说什么也要跟林一珞一起，但自己余毒未解，留下来只是累赘，最后只得无奈地点了头。
这边林一珞和沈念之与黑雾战得难分上下，约莫斗了一炷香的工夫，两人四眼交会，立马转身逃走。尽管两人越逃越远，但黑雾也追得越来越紧。值此危机时分，沈念之望见远处有一深潭，想起方才魏君生所言，便拉着林一珞往潭水奔去。
沈念之指了指前方的深潭，将林一珞往前一推，林一珞大抵明了他的意思，却倒吸一口气，面露难色，正回头要说什么，只见沈念之一手向黑雾扔出两张符咒，一手伸向自己。
“哗啦！”林一珞一头栽进谭中。
在水下扑腾了好一阵，林一珞终于露出半个头来喘息，还未来得及吸口气，忽地又被一只大手按住肩膀沉入水中。
林一珞在水中不住地摇头，沈念之却并不理会，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头顶的黑雾，用手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上方。林一珞自然明白，但自己已涨红了脸。抬头看着水面，些微的光线逐渐失去颜色，那团黑雾在潭水上方不住游走。忽地，林一珞呛了一口气。
待到确定黑雾已然离去，沈念之才拉着林一珞从水中出来，却见她昏迷不醒，一副溺水的模样。沈念之看着林一珞的脸，有些难以置信。忽然又慌乱起来，赶紧拍了拍她的脸，嘴里不住地叫着她的名字。
所幸两人在潭中待得并不太久，林一珞咳嗽几声，吐了几口水。被扶着坐起身来，林一珞生气地瞪了沈念之一眼，“你想淹死我？我又不会游水！”
林一珞等了半天，却并未等来一句道歉的话，这让她不解得很。她自认为跟几个师兄一向兄友弟恭。而且自己年纪最幼，师兄们向来疼她，其中又以沈念之最甚，无论自己做什么，他总会在身旁。这大抵是因为他俩相识最早，一路扶持走来，又是同期入门。正因如此，林一珞心里也跟沈念之略微亲近些。可方才的举动却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
“你……你不会？”
“你不是知道吗？上次被春时师兄推下水，不是你救的我吗？”
本欲吵上一架，可眼前之人却忽然不说话了，林一珞本就有些生气，现在见对方不发一言，心里越发冒火，瞪了沈念之一眼，站起身来便要走。
沈念之的思绪总算回了过来，一把抓住林一珞，“你去哪儿？”
“去找妖物决斗！”
沈念之自然知道林一珞在说气话，声音随即软了下来，“休息一下再去吧，衣服都湿了。”
林一珞这才觉得有点冷，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脸忽地红了一片，两手捂在胸前，闪到一棵树后。现下正值夏日，衣衫本就单薄，经水一湿，薄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虽然束胸勒了又勒，但现在这番模样，自是骗不过去了。林一珞想了想方才从水下到水上的过程，又加上后来拉拉扯扯的一幕，心里慌乱得很，羞得耳朵都要冒烟了，头越缩越低。
“你干什么？”
林一珞不敢抬眼，“我……那个……你……”
“我早就知道了，”沈念之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走吧，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林一珞默默地跟在沈念之身后，一言不发，心里默念着对方说的“我早就知道了”，可又不知对方是何时知道的，又是因何知道的。几次想要问，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不是自讨没趣？终是没有问出口。想着这些，也就没有心思生气了。
跟着沈念之走了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林一珞细细回想了一番初识沈念之至今的种种，还是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时露了馅。又忽然觉着，自己似乎并没有十分了解沈念之，而他却十分了解自己，比如今日在魏君生戳破自己身份时的解围。难道自己以前认识他？可自己的确没有这份记忆。难道是失忆之前的事？十五岁时自己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当然，这些也都是爹娘告诉自己的。
日早已西沉，天空由橙红转为湛蓝，四下逐渐寂静起来。沈念之在一悬崖下找到一方平地，此处林草丰茂，荆棘丛生，不远处有一溪流，是躲避的绝佳之地。沈念之找来几根树枝，摸出一张符咒，捏了个诀，生起火来。
“一一，你将衣服烤一下，我去上面。”沈念之说完，飞身一跃，跳上了悬崖。
林一珞小声“哦”了一声，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褪下衣衫。
林一珞现在脑子有点混乱，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苗。“啪”，一节柴火滑落。林一珞回过神来，想起沈念之还在崖上，飞身跃了上去。
“念之，你也去把衣服烤一下吧。”
林一珞这话说得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只是声音回归了正常，不像平日里故意压得低了些。因此，沈念之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嗯。走吧。”
“一起？”林一珞羞得脸又要红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听得这么一说，林一珞也不好争辩。
一同坐在火堆前，林一珞有些不安。若在以前，自然是没什么。林一珞觉得只要他敢脱，自己就敢看。可今时不同往日，林一珞尚在纠结之中，却迟迟没瞧见沈念之有何动作，只是多加了几根木柴，坐得离火堆近些。
“有件事情很奇怪。照理说，妖物鬼怪大多在夜间活动，可我方才在崖上守了那么久，除了几声狼嚎，并未发现任何黑雾的动静。”
“的确很奇怪。按我们行走的速度，若是想追，那黑雾早就应该追上我们了。”
“嗯。”
“既然不喜在夜间活动，那么此物定非鬼怪，究竟是什么妖物？”
“山中妖物，大多是树精花妖、动物精怪之类，白日活动、夜间休息的太多了。”
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来，还有一事很奇怪。”
沈念之转向林一珞，“何事？”
“春时师兄究竟是怎么中毒的？君生说山中的白雾无毒，可上山后我们三人一直在一处，春时师兄遇到的东西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有一样，”沈念之声音严厉起来，“那朵花。”
“是了！是有一朵花，还是个花苞！”
“没错！而且，黑雾就是在春时师兄摘下那朵花之后才出现的。”
“所以……”
“是只花妖！”
“是只花妖！”
两人异口同声。
“那花有何特别之处？”
林一珞低头回忆一番，“如果我没记错，那花应该是夕颜。夕颜洁白如雪，形似满月，只在夜间盛放。”
“可若是只夕颜花妖，夜间正是她全盛之际，为何今夜如此平静？”
林一珞摇了摇头，“有一件事也很奇怪。”
“你是说白雾和黑雾？”
林一珞点了点头。
“无妨，明日我们找到她的真身，自然就明白了。”
“嗯。”
“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一番恶战。”
林一珞睡眠一向很好，经常倒头就睡着，今夜却辗转难眠。想起白日里的种种，越想越觉得沈念之有事瞒着自己。心里装着事，越想越睡不着，侧过身去朝向沈念之，“念之，我们以前认识吗？”
林一珞静静地等着，呼吸都变轻了，似乎想立马听到对方的回答，却又害怕听到对方的回答。良久，并没有等到回复，林一珞寻思着对方大约已经睡着了。此时夜已深，只得回过身来。林一珞双手枕着头，雾已消散，静静地看着树叶间透出的点点星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睡着了。
沈念之听到林一珞的呼吸声渐渐加重，也没有再翻来覆去，确定她已入睡，这才转过身来，抬起眼眸望着林一珞的侧脸，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牵起了嘴角，“自然是认识的。”
“一一！”不知过了多久，沈念之突然翻身坐了起来，口里喘着粗气，额间冒着虚汗，全身发着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直到见到身侧熟睡之人，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那张红扑扑的脸，这才敢闭上眼睛。
还有些迷蒙，林一珞已经听到自己肚子打鼓的声音，可是吃食昨日全都被自己不小心给弄掉了，打着哈欠坐起身来。
“给。”
“这是什么？”林一珞虽有疑惑，但还是接了过来。仔细看着手中的一株草，有些像韭菜，中间开着青色的花，“这难道是……”
沈念之笑了笑，“应该是祝馀，方才我已经吃了些，现在的确不饿了。”
“没想到还能找到这个好东西！”林一珞说着也吃了起来。
两人商议一阵，决定继续往山里走。一路下来，日头渐渐爬上了中天，却并未寻到黑雾的踪影，夕颜花倒是见着不少。
“如若在此处作乱的是这夕颜花妖，那我们所见之花应该都是她的分身，”沈念之低头看着一朵夕颜，“只要顺着这些藤蔓，一定能找到她的真身。”
等两人抬起头来，在不远处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照理说，两人应该被吓到，但或许昨天两次被魏君生吓得不轻，现在两人都平静得很。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那身影幽幽地飘了过来。
“请问两位公子，可曾见过我家爹爹？”
林一珞看了一眼沈念之，“我们在山中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爹爹，那我爹爹，我爹爹他……”说着便哭了起来。
林一珞见眼前的女子一袭白衣，眉弯似月，肤白如雪，眼角含泪，惹人怜惜，“这位姑娘，你可住在山下的村子里？”
白衣女子用手绢拭去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
林一珞见沈念之没有要问话的意思，只得转回头来，“那你可知这招摇山近来不是很太平。”
“小女子自然知道，可昨日奴家爹爹非要上山打些野味。他说，别人都怕进山，现在这野味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无论我和娘亲怎么劝，他都不听。可是……”白衣女子又拿出手绢拂了拂眼角，“可是……直到今天早上爹爹仍未回家，小女子没办法，只得上山来找。”
“这山中有一妖物，我们现在……”
还未等林一珞说完，只见白衣女子猛地朝自己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