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得偿所愿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魏君生一脸坦然,“我收诊金一向都是看心情的。”
“看心情?”
“对啊!”
“你……你一个小姑娘,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不吃饭?不住店?”
春时仗着自己年长几岁,本想训导几句,却不想魏君生年纪轻轻,讲起道理来却头头是道,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默默退了回来。
方思梦站在角落,看着地上的石子,脚尖在地上画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游玩的地方?”
“有啊!”一个村妇喜笑颜开,“传说,好多好多年以前我们这儿出了位花神,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会举办‘花神祭’。但今年因为花妖作祟,我们就没有办。不过,从这儿往东走,有个零陵城,那儿一定热闹得很,几位道长可以到哪儿去看看!”
方思梦歪着头望向沈念之,“去看看?”
沈念之却转头盯着林一珞。
“当然好了!”许池渊拍了一下方思梦,也看向了林一珞。
林一珞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所措,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春时,“春时师兄?”
春时立马来了精神,咳嗽一声,“下山历练嘛,偶尔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既然离得不远,那我们就去看一看。”
一行人谈笑风生,兴致高昂。林一珞则悄悄走到了魏君生身旁,“君生,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还是说你要着急回家?”
几人中魏君生的年纪虽然最小,但行事却老成得很。此时听得这么一句,倒有了些小孩儿的模样,“回家?师父都不要我了,我还回哪儿去?”
春时忽地一把挽过魏君生的肩膀,“没事儿,这不还有我们嘛?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随时到昆仑派来找我!”
魏君生就这么被拉着一直走,并未说一句话。
行不多时,果然见着一座城池,城门赫然写着“零陵城”三个大字。
那位村妇所言非虚,零陵城中果真热闹非常,到处张灯结彩,车水马龙,百姓各个身着华服,简直比新年还热闹。找到客栈安顿一番,已是黄昏,简单吃了些东西,几人相约去集市赏灯。
林一珞一路按捺着自己想去看胭脂水粉和珠钗玉饰的冲动,不过各色小吃倒是可以换了一种又一种。嘴里叼着一块松花糖,林一珞突然被一只手拉了过去,耳边响起一个柔柔的声音。
“一珞,你……你觉得沈念之怎么样?”
林一珞猛地将松花糖咽了下去,定眼一看,原来是方思梦,“很好啊,我们一同入门。不过,他是我师兄。”
“那……想必……你一定很了解他了?”
“还行吧。”其实也没有特别了解,林一珞的思绪又飞到昨日的疑问中去了。
“那……那他喜欢吃什么东西?喜欢做什么事情?他……他……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林一珞清楚地看见方思梦忽闪忽闪的杏眼,虽然不似夕颜花妖一般妖姿艳丽,但眼神似醉,满目深情,也是个十足的美人。沈念之有福了!可眼下的一连串问题却难倒了林一珞。林一珞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仔细了解过沈念之,望着前方的背影,想了好一阵。
“吃的……他好像不怎么挑食;平时……他就喜欢练功修行,没事儿会跟我切磋一二;喜欢的女子……我……我也不知道。”林一珞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能将花妖的事情说出来,毕竟是别人的私事。而且花妖已去,何必为两人平添烦恼。
“你们在一块儿就从来没有聊过?”
被这么一问,林一珞才恍然大悟,自己跟几个师兄还从未聊到这个话题,只是会偶尔打趣师兄紫竹。如此说来,师兄弟之间是应该好好聊一聊的,自己以后得多多注意才是,“大概……大概他们说起的时候我不在吧,要不……你去问问他?”
“我……我……”
看着方思梦低眉嘟囔的模样,林一珞很是后悔,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子开口?“要不……我帮你问问?”
方思梦轻轻地点了点头,手指捏过来又绕回去,嫣然一笑,抬头瞥了林一珞一眼就快步跑开了。
林一珞笑了笑,感慨女子心思的细腻精巧,快步上前追上前面几人,拍了一下沈念之的肩膀,将他拉到一旁。
沈念之将手里的马蹄糕递了一包过去,林一珞随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赞不绝口。沈念之笑了笑,也跟着吃了一块。
“念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林一珞觉着自己这一问问得清楚明了,没什么疑惑之处,却看见沈念之先是一愣,眉头逐渐紧锁,然后死死地盯着自己。林一珞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你……”沈念之有些兴奋,半天却只挤出一个字来,笑了一声,又挤出一个字,“你……”
“你不准问他!”沈念之还没有说完,春时猛地插到了两人中间,满脸不悦。
“啊?”林一珞很是不解,怎么突然间大家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你不能问他!”
“为什么?”
“你就是不能问!要问也只能问我!”
“我问你干什么?她……”林一珞顿了顿,觉得不能把方思梦供出来,“算了。”
春时一把抓住林一珞正在摆动的手,“算什么算?你说,他怎么样?”
林一珞只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他没什么,他很好。”
沈念之早已弯起了嘴角,喜上眉梢。
可另一边却完全不是一样的心境,“很好?他哪儿好了?难道我就不好了?”
“没!没!没!你更好!”
“嗯!”春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边又不满意了,“他更好?”
“你好!你更好!非常好!”林一珞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无尽的两难之中,趁两人还在对峙,赶紧溜了出去。
“幼稚!”魏君生目睹了全程,摇了摇头,丢下一句话,轻飘飘地走开了。
“什么?”春时原本是要跟沈念之对峙的,忽听得这么一句,很是不忿,转头看着魏君生,“你个小屁孩儿,倒管起我来了?”
“我既然不能管你,你又为何去管旁人。人家一个爱问,一个爱答,碍着你什么事了?”
“我……我就要管!”春时自知理亏,却良久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恶狠狠地看了魏君生半天,“哦!我知道了,你喜欢我师弟,你不准喜欢他!”
“朽木不可雕也!”魏君生翻了个白眼,重重地甩了甩衣袖,愤然而去。
“不行!你不能喜欢林一珞!你不能喜欢他!”春时在后面穷追不舍。
等所有人都走了,沈念之还留在原地,又想起方才林一珞问的问题,忍不住笑出声来。
“念之。”
沈念之一转身,没想到竟是方思梦,“什么事?”
“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方思梦轻轻抬眼看了看沈念之,又立马低下头去。
“问题?”
“就是方才……林一珞问的那个……”
“你……”沈念之顿时就了然了,怅然一笑,“我喜欢的人,我曾经把她弄丢了,我拼尽全力才将她找回来,我定会守着她一辈子。”
“念之……你……”
“我喜欢的人,她做得一手好菜,爱吃酱板鸭,水性颇佳……”
还未听沈念之说完,方思梦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然后哆哆嗦嗦地跑开了。原本自己只想打探对方的喜好,谁料对方形容得这么具体,这么深刻,方思梦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
林一珞一路走一路吃,嘴上就没有停过。刚才的不解之事也不去想了,反正想也想不明白。
“吃饱了?”
突然听得一句,林一珞吓得赶紧转过身来,“池渊,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都在啊!”
林一珞会心一笑,递过去一块翠玉豆糕,“要吃吗?”
许池渊顺势接过,“别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有时候好心反而做成坏事。”
“有道理!”林一珞不住地点头,“所以方才我迅速溜走了。”
许池渊笑了笑,吃了一口手中的翠玉豆糕。
“欸,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思梦的心思还能有什么?自从遇见沈念之后,你可还见她正眼瞧过旁人?”
“有眼力!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你……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没什么,”许池渊朗然一笑,“而且,我不光知道思梦的心思,还知道别人的。”
“谁的?”
“我还知道,”许池渊俯下身来,死死地盯着林一珞,压低声音,“我好喜欢你。”
生平头一次听得这样的话,林一珞有些懵,脑袋嗡嗡直响,翠玉豆糕还悬在空中,“你逗我玩儿吧?”
“自然是逗你玩儿的!”许池渊拍了一下林一珞的头,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翠玉豆糕。
林一珞干笑两声,抬手喂自己翠玉豆糕,却什么也没有咬到,赶紧又拿出一块。
“一珞,你看!”
顺着许池渊的手势,林一珞看见烟火满天,色彩缤纷,照如白昼。
赏完烟花,两人有说有笑往客栈走,行至河畔,见人们排着长队往河里放花灯,林一珞好奇地跑过去打听。原来放花灯也是“花神祭”的一部分。人们在信笺上写下心愿,把信笺置于灯中燃尽,将花灯放入河中,以此祈求心愿得偿。林一珞风风火火跑过去,一口气买了六盏花灯。
“就我们两个人,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大家一起啊!走,找他们去。”
“我已经没有什么愿望了。”沈念之一脸诚恳。
“怎么样也得写一个吧?平安顺遂,身体康健,天天开心?”
沈念之笑着看了看林一珞满脸期待的脸,接过递来的信笺和狼毫。
林一珞放下一盏花灯,跑了出去。
沈念之快速写下一行小字——一生守护在她身边。
待到将花灯送到了所有人手中,林一珞这才回到自己房间。拿起笔只写了五个字——打败登徒子。
客栈临河而建,一行人拿着花灯在岸边依次排开,看着花灯随波逝去,这一日的烦忧与疲惫似乎也随之消散开来。
一夜好眠。
第二日几人就要各自离去,临行时方思梦将林一珞拉到一旁,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珞,我记得你们昆仑派是没有女弟子的。”
林一珞吞了吞口水,“没有啊!天下人都知道,我师父继任时新增了门规——不收女道。”
“那念之身边有什么女子会做饭,爱吃酱板鸭,水性颇佳?”
在林一珞看来,沈念之认识的所有女子都在这里了,自己自然不是,“据我所知,念之认识的女子只有你和君生。”
方思梦飞速跑过去跟魏君生耳语了几句,只见魏君生摇摇头,不明所以。
“不是她。”
“那……那就应该是他拜入师门之前的事了。不过,我都不认识。”
方思梦叹了口气,悻悻而去。
最先上路的是魏君生,她形单影只,摆了摆手,头也不回。
方思梦已然转身离开,却又回过身来,终是走到了沈念之身旁,“你有事可以去天山派找我。嗯……没事也可以。”
沈念之没说什么,只是站得比林一珞更近了些。
“等我有空去昆仑派找你!”
“好!”林一珞朝许池渊挥了挥手。林一珞不知道,从自己身后射来的四道目光直逼前方的许池渊。而许池渊却像没事人一样,倒着走了好几步,不住地跟林一珞挥手。
师兄弟三人此次下山都觉得收获颇丰富,沿路一通玩耍,顺道置办了一些门中所需之物。已快行至昆仑地界,心中颇为不舍。三人都很清楚,下次下山指不定是什么时候。恰好此时是中元节,众鬼出没,给了几人偷懒的借口。因此,当春时提议在新丰镇歇息一日时,三人都心知肚明。
大概是因为中元节的缘故,人们都不敢在外面游荡。落日还未隐去,天色尚明,路上便没什么行人了。三人在新丰镇一打听,客栈早已住满了人。在镇上走了一圈,只找到了一家客栈,而这家客栈只剩下一间客房。
三人抱手站在客房内,盯着眼前的床铺。
“一珞,你是小师弟,你睡床。”春时先开了口。
“床这么大,可以睡两个人,我看……”
“那就我们两睡床!”春时咧开了嘴。
“不行!”
“不行!”
剩下两人异口同声。
春时一惊,“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要睡也是我跟一珞睡床!”
“不行!凭什么是你?我要睡床!”
“我要睡床!”
“我要睡床!”
这也能争上一番?林一珞很是不解,几个师兄弟一向和睦友爱,怎么这次下山竟变了个模样?
“好了!”林一珞挤到两人中间,“你两睡床!我睡相不好,喜欢踢被子,不能跟别人一起睡。”
沈念之顺势接话,“没错!一珞不能跟别人一起睡,我跟你睡床。”
春时自是不愿意,但一时又想不出别的办法,眼下之计是不能让沈念之得逞,便只好妥协了。
不多时,店小二送来了一应饭菜。
“谁点的酒?”
遇上沈念之的目光,林一珞赶紧摇头。
“是我!怎么了?”
“没事,”沈念之又转头看着林一珞,“你不能喝。”
“行!”自从上次喝酒呛着,林一珞并没觉得酒是什么美味,也不太理解自古及今为何这么多人会痴迷于此。
“各位客官,别家的酒可以不喝,可是我们家的这个酒啊,您可非得尝尝!”
“哦?难道这酒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春时迫不及待将酒壶拿了过来。
“这酒啊,可是我们掌柜耗费数十年功夫、更换上百种配方才酿制出来的!”
“有点意思,你详细说来听听。”春时立时来了兴趣。
“这位客官您可能不知道,我们掌柜嗜酒如命,”店小二故意低下头来,又压低了声音,“早年间他游遍了大江南北,将世间的美酒都尝了个遍。我们掌柜原本也是此地一大户,可就是为了这酒啊,耗尽了所有家财,可是又偏偏戒不了。”
“等!等!等!等!”春时可不是好性子的人,“你说了这么多,跟你家的酒有什么关系?”
“客官您别急,听我慢慢说来!”店小二索性坐了下来,“我们掌柜戒了上百次,还是戒不了爱喝酒的毛病。家产又被挥霍一空,便只得四处给人帮工。这给人帮工啊,我们掌柜又专挑上乘的酿酒作坊,嘿嘿!还不是为了时不时能偷口酒喝。可这酒,终归是没有戒成,反而越来越厉害,我们掌柜就从一个作坊撵到另一个作坊。天底下的酿酒作坊啊,他估计都去了个遍!后来被撵得无路可去了,干脆啊,自己弄了个酿酒作坊,将平生所学都用到了这酒里!”
“如此说来,这酒可真是世间独有了!”林一珞听得很是入迷,想不到这小小的酒里竟有如此典故。
“只此一家,别无二处!”店小二站起身来,抬起下巴,站得直挺挺的。
“那我们可得好好尝尝!”
春时早已拿起酒壶,往肚里倒了一通,“好酒!”
“这位客官识货!”
“欸!”
林一珞刚拿起酒杯就被沈念之给拦住了,“我只尝尝!”
“那……”
“三杯,我就喝三杯!”林一珞小心倒了一杯,发现确实与之前喝的酒有所不同,“好酒!甘糯绵长,烈而不辛。”
“这位客官也识货!”店小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望向沈念之。
沈念之也端起酒杯呷了一口,“不错。”
店小二神色斐然,“小的没有骗你们吧?”
“小二,这酒叫什么名字?”林一珞接着又是一杯。
“还望见谅,我们这酒还没有起名,”店小二挠了挠头,“我们掌柜说了,好酒配好名!可是思来想去,总寻不到满意的,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个名字。几位客官要是不嫌弃,赏个名字如何?”
“说笑了,我就随便一说,你随便听听就好。”林一珞一杯酒下肚,托着下巴,仔细思索起来。
“这位客官,你也赏个名字?”
春时早已将一整壶酒入了肚,此时脑子晕得很,哪里还有心思想取名字的事情?
“古人有诗云:‘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这酒……就叫‘醉颜红’吧?”
“好名字!”沈念之笑了笑,又喝了一杯。
“多谢客官赐名!小的这就跟掌柜说去!”店小二不住地弯腰行礼,好一阵子才退了下去。
“好名字!”
这时才听得春时的肯定,两人相视一笑,都摇了摇头。
夜凉如水,虽是夏夜,也甚好入睡。
林一珞躺在地上的床褥上,只觉硌得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此时正是赏月的好时节,干脆披衣出了房门。又想起晚间店小二送来的醉颜红,一时又有些馋了,借着月色找到了酒窖。林一珞仔细一看,大大小小的酒坛上都贴上了“醉颜红”的字条,不禁喜不自胜,顺手拿起一坛,搁下了几枚铜板。
圆月高悬,凉风徐徐,一天青色身影躺在青色瓦片的房顶上。只见这人双手抱着酒坛,仰头吞了一小口,闭眼品了品,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又举起酒坛,忽地被人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