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九九归一
“你干什么？”沈念之在林一珞划破手指前就把剑抢了回来。
“无法用灵力冲破幻境时，还可以以血破境。我们可以……”林一珞忽然思索起来。
沈念之把剑插回鞘中。
“我想起来了，师父说过，如果遇到灵力强大的施术者，这枚——”
“不用了。”
“为何？”
“我们应该没有陷入幻境。”
“没有？”
“我跟狐妖交过手，他的修为不算高，所以才会急着找那么多女子来提升自己。以他的修为，应该造不出如此精妙的幻境。”
林一珞松了口气，又仔细观察着四周，“念之，我觉得狐妖好像有些多此一举了。”
“怎么说？”
“既然他已经造出了迷宫，又何必耗费修为造这些墙壁？”
“的确如此，迷宫已足以将我们困在这里，这些墙壁是有些多此一举。”
“我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我猜这些墙壁——”
“你干什么？”
沈念之一把抓住林一珞的手，可还是慢了一步，林一珞已经将剑重新插回鞘中。
“没事，没事，只是轻轻划了一下而已。”
“哪儿没事了？都流血了！”
“就是要流血啊！”
“那也可以我来！反正你的血都是——”
林一珞刚转过身去欲将血抹在墙上，听得此言，又回过身来望着沈念之。
“都是……”沈念之没想好要如何搪塞，眼前的人忽地消失不见了。
“念之，”林一珞埋头蹲在地上，“我想，不只是墙壁，这里整个空间都有问题。”
沈念之也跟着蹲了下来，地面的血迹已然消失不见。林一珞挤了一下食指，一滴血刚落地便被“吃”了进去，又往墙上轻轻一抹，血迹也迅速消失不见。两人对望一眼，吞了吞口水，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看来没错了。”
林一珞点了点头，“这个迷宫先将人困于其中，待得其中之人精疲力竭时再吸食人们的元气。”
“嗯。”沈念之从衣角撕下一缕布，慢条斯理地包扎起林一珞的手指。
“我们得赶紧找到出口。”
“好。”
等沈念之慢慢包扎完，这才拉着林一珞站起来，“一一，我也有一个猜测。”
“什么？”
“我在想，这座迷宫会不会只有一重？至少……没有我们走的那么多。我们之所以走不出去，是因为不管我们选择哪个洞口，最后都是回到这里而已。”
“也就是说，之所以我们在每个出口都见到九个洞口，是因为从头到尾我们见到的都是这九个。”
“没错！”
林一珞站在洞口，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还是我去吧。”
“我去。你好好休息，我的佩剑不在，待会儿还得靠你对付狐妖。”
“一一。”
林一珞又转过身来，“知道。如果走出去不是回到这里，我就立刻往回走。”
“我会一直同你说话，这样你就能知道我的方位。”
“好。”
“一一。”
“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林一珞拍了拍沈念之的胳膊，“再说了，你不是有音尘粉吗？”
“嗯。”
林一珞才刚转过身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方才自己还在想沈念之会同自己说什么话，没想到他的说话竟然是背诵《度人经》。林一珞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是因为这次是自己一个人走，也或许是因为这条路已经走了太多次，林一珞觉得这次自己走得特别快。越靠近出口，林一珞越发紧张，生怕在那里见不到期待之人。直到耳畔再次响起“无文不光，无文不明。无文不立，无文不成。无文不度，无文不生。是为大梵”，林一珞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远远地便瞧见出口处有一个身影，那人没有站在正中间，而是站在一旁不住地张望。林一珞不禁有些想笑，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见到沈念之慌乱的模样。
还没等林一珞走出来，便看见沈念之冲了过来，林一珞往后退了一步，“是我！是我！”
“还好！”沈念之一把抱住林一珞的胳膊。
洞内昏暗，林一珞虽然看不见，但从声音便能知道，沈念之一直笑着。
“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
“我知道。”
“那我再选两条路试试。”
“好。”
接连从几个洞口出来，林一珞都回到了原地。
“你猜的果然没错。”
林一珞点了点头，“看来玄机就藏在这条路上。”
“现在如何？”
“你说呢？”
“你带了吗？”
“当然！你呢？”
“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从怀中掏出一叠引爆符，贴满了一路。刚一出洞，两人齐声念了个诀，只听“嘭嘭”几声，洞内随即塌陷。因为沈念之一直站在身前的缘故，整个过程林一珞并没有看得特别清楚。
还没等两人走到近处一探究竟，一股流水轰然而至，顺着方才炸掉的地方泄了进来。
“念之，我们该不会炸到地下河了吧？”
“应该不会，地下河的水没有这么急。而且，狐妖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应该不会把洞穴筑在地下河附近。”
“那这水是……”
沈念之摇了摇头，“既然有水流进来，便一定有出口，先出去再说。”
“好。”
沈念之伸出手来，“你不会游水，牵着我吧。”
“好。”
不多时，洞穴已快被流水灌满。林一珞有些吃力，憋着气在水中跟着沈念之游走。林一珞忽然发现自己身上亮着光，伸手去取怀中之物，一低头不禁为之一抖。只见水中飘着好些发着绿光的东西。流水混杂，只能大致辨出这些东西像是人形。
沈念之立马察觉到林一珞的异常，回身一看，也被吓得不行，拉着林一珞游得更快了。还没游出多远，林一珞拍了拍沈念之的手，对他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沈念之大致明了，干脆停了下来，找了一处尚可站立之处。
“他们没有追来。”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鬼怪不是最喜欢吸人元气，或者附在人身上吗？他们竟然没有追来？”林一珞咳嗽两声，大口呼吸一阵。
“他们会不会是被困在这儿的修道之人，或是那些被掳来的女子？”
“想必他们天性纯善，即使死后化作厉鬼，也没有害人之心。”
两人忍不住感慨一阵。
“这是……”沈念之指着林一珞手中的棕黑色珠子。
“这是犀照。师父知我不会游水，怕我以后在水里遇到危险，便把它给我了，说是能在水里照见鬼怪。”
眼下两人未在水中，水里看起来的确并无异样，跟方才水中所见之景大相径庭。
“念之，我们把他们都收走吧，回去后将他们安置在道观里，这样他们就能早日超度，转世为人。”
“好。”
两人各自拿出乾坤袋，口中念着诀，水中的鬼怪自觉飞入袋中，不费吹灰之力。
出来的路并不艰难，只是土石塌陷、水流不断，走来有些磕磕绊绊，还好自始至终沈念之都没有放开林一珞的手。
东转西转，两人好不容易从一堆泥里爬了出来。林一珞站起来拍身上的淤泥，沈念之先帮林一珞拍去了头发和两肩上的，这才看向自己。
才刚站定，忽然听得一阵打斗声，两人四目相交，循着声音飞奔而去。
“大美人儿，你就这么舍不得我？才一会儿不见就想我想成这样？千辛万苦要找我出来。”
“滚！不要脸！”方思梦四下张望着。
“不用找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他们已经困死在里面了！”话音刚落，狐妖却见着两个天青色身影落于眼前。
“今日被困的只会是你！”沈念之拔出剑来。
“你……你们……”
“想困住我们？还早着呢！”林一珞刚想上前，忽瞥见方思梦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接住，“方思梦，方思梦。”
方思梦跌坐在地，“念之。”
“念之，你——”林一珞刚一抬头，只见沈念之已与狐妖打成一团。
林一珞一低头，见方思梦并没有不悦，而是满脸笑意地望向远处。
“他是专程来救我的。”
林一珞紧盯着远处。
“他是不是专程来救我的？”
林一珞愣了一下，“是！当然是！”
方思梦抿嘴一笑，忽又严肃起来，“你留在这儿干什么？快去帮念之啊！”
“可是你——”
“我没事，你快去！快去啊！”方思梦虽然说得大声，但弯起的嘴角却一直没有放下。
“哦……哦！”林一珞定了定神仔细看着，觉得方才那个柔弱之人似乎远不是看起来那么柔弱。
虽然林一珞已飞至战场，奈何佩剑不在，只能看着沈念之和狐妖打斗。林一珞怕狐妖又寻着时机使出捆仙索，便掏出几张符咒，瞅准时机与其近身作战。没有武器，林一珞只得左闪右避，还好有沈念之的配合，这才没什么大碍。
忽地，沈念之打落狐妖的一把短刀，林一珞趁机将符咒贴于狐妖胸前和腰腹。狐妖大怒，一把抓过林一珞，面目狰狞，一掌劈过去，林一珞随即飞出去几丈远。
狐妖欲伸手去扯符咒，一张符咒燃烧起来，一张带着一张，连着狐妖的手烧成一片。看着烧伤的手，狐妖目露凶光，快步朝林一珞而去。还未等他走几步，只听“嘣”的一声，狐妖整个人爆炸开来。
沈念之走过去，见狐妖扑倒在地，不得动弹，背上的窟窿又黑又大。沈念之迅速布了个法阵，将狐妖逼回原形，收入乾坤袋中。
“等一下！”
“怎么了？”沈念之牵着乾坤袋的拉绳，一动不动。
“你把狐妖收进去了？”林一珞猛地扑到沈念之手上。
沈念之还是第一次见着林一珞“投怀送抱”，来不及思索，直点头。
“唉！”
“怎……怎么了？”
“我本想看看这只狐妖究竟生得有多俊朗，”林一珞又叹了一口气，“之前怕中了魅惑之术，一直不敢看他；刚才只顾着打架，也没仔细看。现在可好，你都把他收进去了。”
沈念之猛地拉紧乾坤袋的绳子，“你——”
林一珞摆了摆手，“没事儿！等下次抓狐妖的时候，我一定先躲在远处仔细看清楚。”
等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来，方思梦忽地又没了力气，刚一起身又跌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林一珞上前两步。
方思梦仍旧盯着后方，“辛苦你们了。”
沈念之往这边看了一眼，并没有蹲下来的意思，“走吧。”
方思梦用力撑着地面要站起来，却又跌了回去，“都怪我，花了太多力气使用御水术，我……”
林一珞恍然大悟，“原来洞里的水是你引来的？我就说，怎么会这么巧？还好有你在。”
方思梦赧然一笑。
林一珞朝沈念之使了个眼色，沈念之立马看向别处，脚尖刚一转动方向，立马被林一珞拉住。林一珞又往方思梦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沈念之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方才多谢你了，我背你。”
并不需要帮忙，方思梦三两下便攀到了沈念之的背上，枕着肩颈，开始回忆上一次的美好。
林一珞偷偷笑了笑，“我先回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你们慢慢来，慢慢来啊！”
才刚转过身去，林一珞还在挥手，另一只手便被抓住了。沈念之并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林一珞，带着些恶意。无奈，林一珞只得跟着两人一起走。
“你真的没事？”
方思梦心头一震，一时没想好要如何回答。
“方才狐妖那一掌可不轻。”
方思梦这才明白原来并不是在问自己，林一珞也才明白原来是在问自己。
“林一珞你受伤了？严重吗？”
林一珞摸了摸胸口，“还好，放心。”
“狐妖那条捆仙索呢？”
林一珞摇了摇头。
“那法器厉害得很，你们怎么不取了它？”
“好是好，但是只有狐族才能使用，对我们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沈念之点了点头，“这样的法器留在世间多半会招来事端，还不如除了干净。”
“对。”
方思梦沉下脸来，“嗯。”
“待会儿我先把狐妖送去道观，你们先回去。”
“一起去。”
“去趟道观而已，我一个人够了。”
“不行！”沈念之正对上林一珞的眼睛，“我怕出事。”
“能出什么事？狐妖都被炸成那样了，又被封在了乾坤袋里。”
“一起去。”
林一珞只得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等两人从道观回来，大家已围坐在桌前，丫鬟正在上菜。映桃端着一盘糖醋排骨看了柳含烟一眼，将菜摆在了沈念之面前，朝柳含烟点了点头，柳含烟立马投去赞许的目光。
沈念之看了看面前的菜，将它往左边推了推。林一珞眼睛闪出光来，一把抓起筷子，又赶紧放下，盯着眼前的菜，咽了咽口水。沈念之见状忍不住笑了笑。等柳老爷夹了一口菜，林一珞立马夹起那块最大的糖醋排骨。
柳老爷、柳夫人一阵夸赞，叙说着邻里的感谢和礼品，林一珞笑笑了事，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糖醋排骨。吃了一阵，林一珞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沈念之竟然没有管着自己？赶紧趁机再吃一块，刚一夹起，一双筷子忽从右边闪出。
“一半了。”
林一珞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并没有辩驳，眼睁睁看着沈念之将原本应该进到自己口中的那块糖醋排骨放到了他的嘴里。
今夜总算可以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林一珞早早便回到房中。正欲休息，隐约听见隔壁有人说话。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给您送宵夜来，方小姐。”
听着听着，林一珞已经瘫倒在床榻上。
“是什么？”
“回方小姐的话，是蟹酿橙。今日晚间刚从淮南运来的橙子，老爷又着人捕了几只螃蟹，趁着新鲜，想让各位尝尝。”
听得“蟹酿橙”三字，林一珞猛地翻坐起来，自离家以来便没有再吃到过。不知道这里的螃蟹有没有西洲的肥美？林一珞想想便已垂涎欲滴了。
丫鬟还未敲门，林一珞便等在了门口。
“林公子。”
林一珞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多谢，辛苦了，早些休息。”
几个丫鬟笑着行了一礼，转身往旁边走去。
“等等！”
“林公子，请问还有什么事？”
“那个是给沈念之的吗？”林一珞指着一个丫鬟手里的托盘。
“是的，林公子。奴婢们正要给沈公子送去。”
“不用！不用！他从来不吃宵夜，不用给他送了。而且灯都已经灭了，想必他已睡下，你们别去打扰了。”
为首的丫鬟一阵犹豫。
“放心，他不会怪罪的，有事我担着。”
几人只得应了喏，转身而去。
“等等！”
几人又转身回来。
“剩下那个蟹酿橙给我吧，别浪费了！”林一珞说着便伸手将它拿到自己手中的托盘里，“你们早些休息。”
几人愣了一阵，互相看了看，默默退了下去。
虽比不得家中厨娘的手艺，但这个蟹酿橙已很是美味，林一珞三两下就吃完了一个。
一阵敲门声响起，先两下再三下，林一珞咬着勺子便去开门，“念之，果然是你。”
沈念之不由得弯起嘴角，跟着林一珞进了房门，“你不是早就累了吗？怎么还没睡？”
“你不是也还没睡？”
“刚睡了一会儿，想着现在星光正好，邀你一同赏满天星辰，”沈念之往桌上瞥了一眼，“我知道你为什么舍不得睡了。”
林一珞舔了舔嘴角。
“蟹酿橙？”
“嗯。”
“怎么有两个？”
“这个是给你的。”
“好吃吗？”
“好吃！”林一珞点头如捣蒜。
沈念之笑着坐了下来，将剩下的蟹酿橙拿到自己面前。
“你不是不吃宵夜吗？”
“你不是也不吃宵夜吗？”沈念之左右看了看。
林一珞干笑两声，“这不……实在是馋得慌。”
“刚好，我也馋得慌。”
见沈念之还在左右张望，林一珞这才反应过来，“呀！忘记拿你的勺子了。”
沈念之随即拿起林一珞面前的。
“那是我的。”
“我知道。”
好歹是师兄弟，总不能为了把勺子就翻脸吧？而且还是自己的错。林一珞想了想也就忍了。
“唉——”
“叹什么气？难道就因为没有吃到这个蟹酿橙？”
“不是。”
“那为什么叹气？”
“走的时候莲池的藕已经快熟了，这次出来耽搁了这么久，今年雨水又多，等我们回去肯定都坏了，今年还没来得及好好吃上两顿。”
“你想怎么吃？”
“自然是莲藕排骨汤了，”林一珞不禁咽了咽口水，“糯米桂花藕也不错。”
“还是莲藕排骨汤吧，糯米桂花藕太甜了。”
“那到时候你别跟我抢！我还要做个荷叶粥。算了，还是让仪景师兄做吧，我做的菜——”林一珞往后缩了缩脖子。
“不用，我会做。”
“你做的没有仪景师兄做的好吃。”
“你都没吃过怎么知道？”
“平日你做的菜我吃得还少吗？”
“可我没做过莲藕排骨汤、糯米桂花藕和荷叶粥。”
“好像是没有做过。”
沈念之弯起嘴角，“那明年你得好好看着莲池。”
“每日看三回！”
“几位道长留下来捧个场吧？全当看个热闹。”
林一珞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多谢柳老爷好意，我看……还是算了。”
“林公子放心，这次你站得远远的，绣球一定不会落到你手里。”
“不——不用了！”
沈念之往左一步，挡在林一珞面前，“柳老爷、柳夫人，多谢好意。只是，我们还要回去向家师复命，恕不能多留。”
“奈何你二人都有婚约在身，唉！”柳老爷说着捋了捋胡须，又叹了一口气，退回门内。
柳夫人行了一礼，又感谢了一番，也退了回去。
“林公子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