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秘密武器
林一珞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沈念之,原以为他会憋个大招让自己为难一阵,自己一直在思忖如何应对方才得体,没想到沈念之只憋出了这三个字。
“那天是我孟浪了,是我不对。可是……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见了如何不慌乱?一一,我是要守着你、护着你一辈子的。”
沈念之一席话说得太过自然,甚至有些理所当然。林一珞静静听着,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回答。林一珞不是不知道沈念之对自己的好,只是不知道他所谓的好是这种好。霎时间呼吸都停止了,只觉得两人仿佛掉进了另一个空间。脑子里劈里啪啦地放着烟花,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在了,只剩下两人。
“一一,一一,你没事吧?”
“没……没事。”林一珞见沈念之已经凑到自己面前。
“我可以——抱抱你吗?”
林一珞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眼前之人也不知道从哪儿体会到自己同意的意思,两手轻轻抬起,将自己揽入怀中。
有件事沈念之甚为不解,往日里林一珞但凡与自己稍显亲近,师兄春时定是肉眼可见的不悦,多半会与自己争辩几句,上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可自打他一个月的思过结束后,便再没有以往的行径,也再没有拉林一珞到一旁说悄悄话。这日山下传来急报,林一珞尚在受罚,自不会去。照理来说,师兄春时也不去,因为他一向喜欢拉着林一珞一起,谁知这次他竟主动请缨,沈念之觉得自己越发摸不准他的心思。
临行时,林一珞偷偷塞了几包小食到春时的行囊里,春时只是道了声谢,再没有别的话。
挥手作了别,林一珞才收了笑意,“念之,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春时师兄有些奇怪?”
沈念之自然不想与林一珞探讨此事,“哪里奇怪了?”
“他最近都不怎么跟我说话,好像是在生我的气,难道我做错什么事了?”
“你哪有做错什么事?”沈念之顿了顿,缓和了神色,“放心,应该是他自己的问题。”
“真的?”
“真的。”
门派里少了两人,自然清静不少。沈念之格外开心,有事没事便拉着林一珞练习剑术。
一次小考比试灵力,林一珞竟和仪景打成平手,连师父长灯都吃了一惊。沈念之一脸满足,倒是比自己赢了还要高兴。林一珞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高兴的不止这一点。林一珞心里估摸着,这下自己怎么也打得过那个登徒子了。
约莫过了大半个月,紫竹和春时才从山下回来。
“紫竹师兄!”林一珞站在玉虚宫门恭敬地行了一礼,“春时师兄呢?”
紫竹摇了摇头,“他有病。”
林一珞一阵疑惑,片刻后见到了春时的身影。
“我有病!”春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跨过玉虚宫门。
林一珞张着嘴,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又见一黄衣女子轻快而来,朝自己点了点头。
“他有病。”
“君生,”林一珞快步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治病啊!”魏君生指了指前方,“你们这儿不是有个病人吗?”
“春时师兄生了什么病?严重吗?”
“这个病嘛,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虽不至于要人性命,但治不好可会毁其一生啊!”魏君生抄着手,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这么严重?君生,请你一定要全力救治,诊金不是问题!”
“那是自然,我来都来了,岂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多谢!”林一珞说着行了个礼,“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你?”魏君生立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一阵,瘪着嘴摇了摇头,“你可是最大的麻烦!”
“啊?”
“我是说,要是你不好吃好喝地招待我,那你就是最大的麻烦。”
林一珞挠了挠头,“这可难住我了,我的厨艺很一般。”
“厨艺一般?那你以后——”魏君生摆了摆手,“算了,我的厨艺也一般。”
“放心,我仪景师兄做得一手好菜,念之的厨艺也不错,保管你在昆仑派日日饭菜不重样!”
“那可就说定了!”
“好!”
“师父,这是医女魏君生,她是来给我治病的。”
魏君生行了一礼,“拜见长灯掌门。”
长灯盯着魏君生看了一阵,脸上浮起一阵笑意,“你叫魏君生?”
“是。”
“你与终己渡的魏神医可有关系?”
“魏神医是我师父。”
“没想到魏师伯又收了一名弟子,”长灯脸上不自觉挂上了笑容,“想来,你定与他有缘。”
春时好久没有见到师父长灯兴致这么高,上次好像是夸赞林一珞的时候,但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我有好些年没有见到魏师伯了,他现在可好?”
还是被春时戳了戳,魏君生才反应过来,“我师父很好,多谢挂念。”
长灯从堂上走了下来,“魏师伯有没有同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你的师姐——玄珠?”
“玄珠是我娘亲,”魏君生顿了顿,“长灯掌门,她——我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长灯笑了笑,“春时,你去跟大家说,今日多做几道菜,你再下山买几坛酒。”
春时听到“酒”字,立马喜上眉梢,哪有心思察觉到两人的异样?立马辞别两人,飞出门去。
长灯的思绪被拉回到过往的时光,“她如你一般活泼好动,也爱穿黄色的衣衫。不过,她总爱在发间别一朵茉莉。”
魏君生不由得随着最后一句话震了震,眼前只看见一片银白似雪、清香扑鼻的茉莉花圃。
“我记得那时候她总爱跟在魏师伯身后,明明机敏过人、冰雪聪明,各大门派都抢着招她入门,可她却偏偏选择研习医术。以至于往后好多年,这都是修道界的一大憾事。”
“想必那时我师父一定英伟不凡、丰神俊逸。”魏君生不自觉牵起了嘴角。
长灯忍不住轻笑一声,“这是自然,‘三千少女皆回头’说的就是魏师伯。可魏师伯眼里只有药石,哪里知道旁的。听说,当年他收你娘为徒后,终己渡的门都被挤破了,数不清的道人想要拜在他门下。可魏师伯却说他一生只收一名弟子,这才劝退了好些不远万里赶去的人。魏师伯平素最不喜人扰他采药制药,后来便带着你娘云游四方,借此躲避那些三天两头前去拜师之人。”
魏君生脸上带着抹不去的笑,后来渐渐沉下脸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你娘会为了你爹叛离师门,魏师伯也就此隐匿了踪迹,不知道将终己渡搬到哪里去了,”长灯叹了一口气,又展开笑颜,“没想到他后来又收你为徒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往事。”
“这大概可以了了魏师伯的遗憾,也全了你娘的心愿。我记得,魏师伯曾说要将毕生所学尽数传于你娘,现在传给你也是一样的。”
第一次听到自己娘亲的往事,魏君生并没有特别开心,但谁也察觉不了,因为自己仍旧笑着。
“听说你这次是专门来给春时治病的。”
“是。”
“不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我看他整日活蹦乱跳、能吃能睡,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魏君生转而笑了出来,“掌门不必担心,他得的是心病,没什么要紧的。”
“那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魏君生简直成了春时的奶娘。不过,这个“奶娘”不是供他吃饭睡觉的,而是让他吃各种汤药的。什么中药、食疗、针灸、药浴、拔罐,各种疗法都试了个遍。
沈念之每日负责准备各种美味佳肴,林一珞负责送菜,而检测治疗效果的办法则是春时自行判断见到林一珞的心境,这也是魏君生每日最期待的。
过了好些时日,春时的病情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后来魏君生索性将两人的见面由每日一见减至五日一见,后来则是十日一见。几个月后,依旧没什么成效。
“君生,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不会,不会,我可是神医的弟子,你这点儿小病怎么会难得到我?”
“可是……可是都这么久了,我怎么一点儿起色也没有?”
“那是因为我在拿你试药。”魏君生转过头去,小声嘀咕着。
“君生,”春时一把抓住魏君生的胳膊,“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魏君生抿着嘴,用尽全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没……没有。”
春时叹了一口气,“世上这么多人,为什么我偏偏喜欢上一珞呢?”
“这还不得问你自己?”
春时转头望着魏君生,求知若渴又无可奈何。
魏君生努力把想翻的白眼忍了下来,“放心!我还有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春时眼里放出光来,“既然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你不早点拿出来给我?”
“这你就不懂了!是药三分毒。所谓秘密武器,自然是效用极强的,那么它的伤害也就极强。不到万不得已,怎么能拿给你用呢?”魏君生很是正经。
“原来如此。”
魏君生两手负于身后,一脸严肃,“我来你们昆仑派已经有四个月了。”
春时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地点头。
“想试的药也都试得差不多了。”
“等等!”春时猛地睁开眼睛,“什么‘差不多了’?”
“就是……你的病已经治得差不多了。”
春时拧着眉毛歪着头,哪儿差不多了?不还跟以前一样吗?
“明日我便要下山了,接下来——”
“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魏君生翻了个白眼,“天底下又不止你一个病人,难不成我只给你一个人诊治?”
“那……那我怎么办?”
“放心!”魏君生拍了拍春时的肩膀,“不是还有秘密武器吗?”
“来吧!”春时深吸一口气,已然做好赴死的准备。
“今天见过林一珞了?”
“见过了。”
“嗯,能留下一点美好总是好的。”魏君生掏出一本崭新的书卷。
春时瞥了一眼,“就……就是这个?”
“怎么?不要啊?”
“不……不是,”春时一只手接过,“我只是没想到秘密武器只是一本书而已。”
“什么叫‘只是一本书’?有句话叫‘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然也有百忧解啊!”
春时恍然大悟,再次看向书卷,眼里亮着光,摸着书皮的手有些发抖。
“此书切不可外传,只能自己——”,魏君生两手迅速按在书卷上,“等等等等等等!你干什么?”
“看……看啊。”
“都说是秘密武器了,怎么能随便使用呢?”
“难不成有什么禁忌?”
“那是当然!”魏君生清了清嗓子,“此等好物当然要等到夜深人静时独自使用了!”
“原来如此!”
魏君生点了点头,十分欣慰。
春时摸了摸怀里的钱袋,“那……我要给你多少诊金?”
魏君生赶紧将迈出去的腿收回来,自己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你可不能漫天要价,我没存多少银子。”
“这次就当是义诊了,收你十两便是。”
春时小心翼翼将几块碎银放到魏君生手里,“万一秘密武器也没用怎么办?”
“怎么会没用?你又不是——”魏君生顿了顿,“我这人一向公道,如果没有药到病除,诊金十倍退给你!”
“真的?”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那我到时候去哪儿找你?”
“放心,有缘自会相逢。”魏君生转过身去摆了摆手。
一下晚课春时就奔回房中,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卷。仔细看上一阵,并未发现特别之处,只有书签处的“秘密武器”几个字格外显眼,写得不算工整,但却格外新鲜。春时一颗心怦怦直跳,颤抖着轻轻翻开,迎面而来的是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图。虽说修道之人一向清心寡欲,但春时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受得了此等刺激?顿时只觉得气血上涌,脸颊发烫得紧,双眼瞪得笔直。虽然以往下山没少沉醉于花花世界,美貌女子不是没见过,秦楼楚馆不是没逛过,但终究有色心没色胆,哪能想到禁忌之门在今日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春时忍不住又翻了几页,只觉得下一页总比上一页精彩,每一页都冲击着自己的认知。一本书看下来,春时只觉得血脉喷张、情难自已,简直要七窍流血而亡。躺在床上又觉得心跳异常、热血沸腾,一闭眼就是刚才看的春宫图,翻来覆去也静不下心。折腾了好一阵,干脆坐起来打坐。虽然口中念着经,但脑子里仍是春宫图一幅幅划过。一个没注意,鼻血喷涌而出。春时捏着鼻子仰着头,觉得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体内的燥热不减反增。思来想去,只得跑去后山借溪水的凉意缓解一二。
“君生,春时师兄的病真的治好了?”林一珞有些担忧。
“差不多了吧。”
“你要不要再替他诊一下脉?”
“不用!”魏君生甚是笃定,“今天早上我见到他了,想必那味‘药’一定颇有效用。”
“那就好。”
林一珞说着又给魏君生道谢,沈念之也跟着道了谢。
“君生!”
魏君生一只脚刚跨过玉虚宫门,又硬生生收了回来。一回头,见春时兴高采烈地往这边跑。
“等等!”
“没忘记来送我啊?”
“我这不是来了嘛!”春时抓了抓脑袋,笑了两声。
“怎么样?”魏君生挑着眉毛,“药到病除了吧?”
“差……差不多吧。”
“嗯——差不多就行!”魏君生笑着点了点头,又故意压低了声音,“‘秘密武器’好用吧?”
“还……还不错。”春时不自觉把头低了下来。
魏君生拍了拍春时的手,“我走了!”
这一拍拍得春时心惊肉跳。春时只觉得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爆裂开来,一幅幅春宫图忽地又跳到眼前来了。
“你干什么?”
“啊?”
春时跟着魏君生的示意看去,见自己正抓着魏君生的手。春时也颇为震惊,猛然甩开。
魏君生刚转身过去,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又干什么?”
春时一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抓住了魏君生的胳膊,“我……我想感谢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你出钱我出力,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魏君生刚把胳膊抽回来,手又被抓住了。
说不上为什么,春时觉得自己非握着这双手不可。
魏君生瞪了春时一眼,恶狠狠地把手一缩,“我走了!”
“那……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见我?”魏君生略显疑惑,“等下次你得绝症的时候吧!”
直到魏君生的身影消失在群山之中,春时依旧摸着掌心,似乎那里仍有残存的温度。
林一珞和沈念之一直看着,都不愿打扰。
“春时师兄,”林一珞上前一步,“师兄!回去了。”
春时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揽住林一珞的肩膀,“一珞,我终于好了!”
“恭喜!恭喜!”
“走!喝酒去!”
“好!”
“不行!”沈念之挡在两人前面。
“吃肉去!吃肉去!”
林一珞不能下山的禁令总算结束了,半年的苦练也算是小有所成,一应术法都学了个遍。虽然说不上样样精通,但每样也都能拿得出手。让林一珞奇怪的是,灵力一门自己下的工夫一向最少,但这门反而是自己最为拿手的。每次考核灵力,无论跟谁对战,获胜的都是自己。这股灵力仿佛长在自己体内,并不需要修炼,轻轻一提便喷涌而出。
学到此时,林一珞颇有信心,觉得自己定能将那登徒子打得落花流水。这日,林一珞便向师父长灯请辞,说是要回家走一趟。没想到他没问自己缘由便欣然同意了,还让沈念之陪自己一同回去。林一珞早早地便修书给双亲,让他们提前约来登徒子。
此次下山对外依旧称是去历练,临行前林一珞很担心师兄春时会吵着跟自己一起去,可直到下山那日,他也没说什么,这又是一件让林一珞意外的事情。
这次下山一没有特定任务,二没有规定时限,林一珞和沈念之两人一路走一路玩儿,小半个月才回到西洲。
三年未见,两位长辈自然是思念得紧,拉过来左看右看,东问西问,一会儿说变瘦了,一会儿又说晒黑了,总之,出门这一趟是一无是处。林一珞赶紧着向爹娘介绍沈念之,他们似乎对沈念之并不好奇,点头笑了笑,并没有询问旁的。
吃罢午饭,林一珞换了套女式骑装,负手候于院内。
“登徒子呢?怎么还没到?”
林老爷和林夫人站在一旁,也不言语,只是都憋着笑。
“朱夏,你快去把他给我叫来!”
朱夏也不回答,跟素秋对视一眼,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林一珞不禁有些生气,似乎有什么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正欲开口询问,却见沈念之越过垂花门,自抄手游廊而来。
“你来做什么?”
沈念之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林一珞,一直笑着。
“你看着就好了,我不会输的。”
“你穿女装更好看。”
“说什么呢!”林一珞赶紧嗔了一句,两眼扫了一下四周。
沈念之低头笑了笑,拔出剑来。
“刚刚说了,不用你帮忙。”
“来吧。”
林一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沈念之完全是答非所问。
沈念之仍旧笑着。
林一珞怔怔地看着沈念之,脑子迅速转了好几圈,“你……”
沈念之仍旧笑着。
“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