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妖山
楚城让位了。
不过卯时,消息便已传遍三族六界。
一位半路寻回的皇子继任了妖王,若非楚北冥真身确实是一只彩凤,怕是那些朝臣的唾沫都能淹了九华宫。
只是帝王裁决如何,总会有人不满于此。
大抵是天生反骨,朝中支持楚云泽继位的一派强盛许多。
对此,当事二人无感。
楚云泽照样教习他识文断字,毕竟两百年的空白,非这一朝一夕可弥补,妖族的文字与人界便已是大相径庭,何况楚北冥只学了魔界的书文。
至于楚欢,小姑娘青春正盛,爱玩之心愣是三层结界也拦她不住。楚城隐居都城外,她便一刻也闲不住,于是楚云泽干脆请命叫她离宫去清缴叛乱,这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打算。
可今日,他明显发觉手下学生的出神。
“北冥?”他识不得对方眼中的苦恼悲怆,只当是困倦疲怠,又唤了两声不见效果,便收了折子起身。
闻得动静,楚北冥方才回神。
“怎么了?”出于关怀,楚云泽问曰,又要上手探他脉搏。
只是这平日只会说“无碍”的弟弟,忽的十分正经道:“皇兄,这五妖山中究竟有何玄机,为何每日都有修士前去挑战?”
“这个啊。”他展颜,“五妖山中封存着魔界当年的秘宝,不过这些秘宝也是自六界搜刮而来,试问如此丰富的遗产,谁不垂涎三尺。”
“可五妖山乃禁地,魔君怎的选了这处?”
“这五妖山,开始也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常绿山丘,当时魔君看此处隐蔽,派了心腹掌管秘宝,这几位可都是魔修妖族,当年魔君兵败,他们便也驻守此地从未离去。”
“五妖山原是这么来的。”楚北冥思忖半刻,他便也好耐心地在一旁等候下一步。
可怜的大皇子,全然不知这半盏茶过去,审领国事的任务便交到了他的身上。
楚北冥匆匆地出了宫去,便是连随侍也未带一个。
待御剑到了五妖山结界外,便见了一道玄色的人影。
来人衣衫华贵,又绣有龙纹,只是墨发随意打理一番便匆匆挂了金冠,来时鬓角还有些凌乱。
二人打了照面,便直奔主题。
王奕清双手结印打开结界,楚北冥便问道:“究竟何事如此急于星火?”
“小妹强行将仙魔之力合修,破界唤来的雷劫足够将她劈成两半了。”他收了灵力,将对方面上的慌乱尽收眼底,“因此,烦请妖王陛下随本君走这一趟。”
“六殿之事关乎苍生,朕定不会推脱。”
说的倒是正经。
王奕清做了“请”的手势,二人便一前一后地踏入界内,往前方摸索而去。
要说这六界的四大禁地,到也算各有千秋,九噬湖丛林荫蔽,噬骨林却寸草不生。千穹崖危峰兀立,五妖山反而一马平川。
王奕清自是知晓此地来处,只是踏入其中,竟不知是何种心境。
“魔君陛下,也是第一次踏足父尊的丰功伟绩吧。”
他一噎,这很难评。
“父皇所为,弈清不敢苟同,但魔界中人,确实需要此间宝物,续命。”
续命,好一个续命。
楚北冥垂眸,领人往深处去。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广袤的湿地匍匐便在脚下,沃野千里。
越过这座小山墩,就是五妖山的地界了。
“此行,妖王陛下预备打包多少财物?”
“身外之物朕不稀罕,只求一株轻帘仙草便罢。”
“哦?陛下这是……”
言下之意过于明确,他却也生不出反驳的话。
“六殿到底,还是朕的救命恩人。”
“这恩,陛下早年间不就报完了?”
他嘴角抽搐,勉强辩解道:“若非两位公主,如今的妖王俨然是一罐白骨。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朕,亦然。”
王奕清看穿他的心思,轻嗤一声,以轻功携他下了短崖。
妖王楚北冥,为人凉薄,手段更是狠厉。可一旦此事与六殿有关,又常常失了分寸。
与他那个不争气的五弟,还真是截然相反。
此刻,远在菡兮宫的金岚晨莫名受寒。
五妖山生于地界之下,需得探查灵力来处,破开禁制,那入口方才显现。
苍独剑自有魔气加持,寻这魔力最盛之地自是不在话下。
于是十方镇腐蚀禁制,二人化作灵光入内,易如拾芥。
鬼界虚影,菡兮宫,冷琴院。
碧落之声舒缓,如潺潺流泉,召百草复苏。
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溜泻。
他抚琴作罢一曲,又在弦上好生摩挲一番。
忽而闻得一声嗡鸣,指间见了红,连带着面庞也被这弹起的断弦划破。
他止住不安分的手,要取布条来擦拭。
可他身边,唯有一方绣着白玉兰的丝帕。
那是寒易凝亲制赠予他作为生辰贺礼的。
彼时,这瑶芳的寓意,还是报恩。
但寒轻遥,不,佩华曾私下言明过一句:“这人间意喻恩情的玉玲珑数不胜数,阿凝独独选了玉兰,你可知这其中有何渊源?”
“金栩愚钝,还请大小姐明示。”他懵懂地取了帕子,在阳光下左瞧右瞧也未瞧出个所以然来。
“玉堂春,也意为忠贞,至死不渝的爱。”
金岚晨默然,将帕子收起,起身去房内止血。
果然,这神器果真不能用凡间的法子来续弦。
那便或许,得再探九噬湖,一查深浅了。
五妖山。首层地脉诡异,熔岩遍地,又有几只火系小精怪出没。
王奕清一双旭忻弯刀便使他们立毙脚下。
来不及出手的楚北冥便只余下鼓掌的份儿。
“魔君陛下,技冠群雄啊。”
“妖王过奖。”他欣然收刀,又笑道,“昔日为我魔界除了许多祸害,如今本君也不过结草衔环一番罢了。”
“陛下果真白璧无瑕。”楚北冥嘴角微扬,“如此,便由您开路吧。”
王奕清眼皮一跳,笑意顺敛:“妖王陛下好心思。”
对方回了一笑,倒叫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也罢,早些完成任务,也叫佩华少疼些时候。
正想着,双脚便踏入了一片虚空。
楚北冥拉之不及,王奕清便消失在眼前,入了那黑洞之中。
尚且不明那其中有何厉害的东西,他也不敢贸然启用十方镇。
“暝北。”
久违的一声呼唤在耳边蓊然作响,舌灿莲花顿作张口结舌。他哑然,如天降陨铁,斩断了他的思绪。
本以为,这个名讳,会被永远烂在过去。
来人朝他靠近一步,温和的笑意侵蚀着他最后的理智。
素手抚上他的面颊,绯红迅速染透耳尖。
“暝北。”
“殿下……”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