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家
妖界,九华宫。
凤舞殿的钟声响彻天宵,穿过三宫六院,传入楚北冥的耳中。
“这是什么钟声?”墨怜瓷蹙眉,不满地捂耳。
狼的听觉过于敏锐,而他终究也还是个兽类。
“什么钟声?”虽不知他在与何人交谈,但离他最近的王羲情,凭着良好的教养还是不自觉地搭话。
天边异象不断,竟也引得深居简出的冥帝与魔君也不住地抬首。
只见众星相聚,于天幕刻画出一卷骨伞模样。
“这是……诛天伞的辰宿天相?”
“神界帝君寒易凝,禀请尊主,为魔族六殿皇甫佩华聚魂以得新生!”
仙力暴涨的一瞬,引得周遭雯华也变幻了形态。
“这是什么?”墨怜瓷问道。
“是有人在请求尊主,降下神谕。”
落日熔金,彩霞弥漫。赤乌倾泻于岚烟之上,幻出种种迤逦之色。
云洞中,恍惚可窥得半点法相。
“允。”
兴平历十年,东南商贾会首座邱醉得一贵女,赐名邱絮柔,取意和煦温婉。
王都所有人都讶异于这场天变异象。
可非命定之人,是辨认不了其中法门的。
于是他们更乐意将其归功于今日降生的福禄婴孩之中。
再联想先前那位大爱苍生的神女,于是这福禄便降在了邱贺两家。
邱絮柔刚满一月便生长得水灵,尤其是那双爱笑的眼睛,与她那号称“笑面狼”的父亲,如出一辙。
彼时的妖界却不太平,楚北冥将国事暂时交托于楚云泽,只令他垂竹帘听政,再有王羲情在旁辅佐管理九华宫大小事宜。
若非族群暴动的大事,他便不再出席。
楚欢听闻他要游历六界之事,一时觉得稀奇便去神界拉上司徒桦就要去围截。
三人于魔界地段碰了面,司徒桦识趣地留了兄妹俩谈话,自己则退守一边。
“皇兄,您怎的如此想不开,这皇帝不当,要去当游侠?”楚欢磕着落花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况且这美人也舍得拱手相让,属实是怪。”
楚北冥未答,只反问一句:“我见那司徒桦与小妹交情匪浅,怕是好事将近?”
“!皇兄慎言!”
虽急于否认,但她眼底的一抹羞赧不难被捕捉。
他又笑,回道:“小妹或许是为自由而游,可我,只为一人耳。”
“可六殿,不是身陨了吗?”她嘟囔着,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楚北冥明白,她是怕他听见了伤心。
“不会的。”他的音色平和不少,旭朗而坚定,“我会找到她。”
然后,再不与她分开。
这懦夫,谁爱当谁当!
于是这一谈,三人最后还是分成了两路。
楚欢最开始的计划落了空,索性又张罗着要去洛音宫寻郑吟云,继续他们的三侠之路。
司徒桦便只含笑瞧着她胡闹。
十五年,他踏遍六界,见过春和景明,花簇锦攒;见过三伏暑天,水软山温;见过秋阳杲杲,五谷丰登;见过千里冰封,雪虐风饕。
独不见,心上人。
人界帝都,邱府。
“邱府一共有五位少爷小姐,本小姐位居末位,乃是十五年前诞下的福禄。”藕粉衣裙的小姑娘正兴冲冲地为刚入府务工的家丁丫头们自夸道,“长姐入了宫中当了贵嫔,二姐又早早嫁了人。我那长兄最是凶恶,你们要是被他挑出一点错处,那都是要挨板子的!
“我那次兄,顽劣不堪,却因着嫡出的名头逃了不少惩戒。由此看来,还是本小姐门下最是安全贴心。”
小姑娘嘻嘻笑着,全然不顾身后传来的一道阴鸷目光。
“邱絮柔。”
青年咬牙切齿地一声“轻唤”,令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于是下一秒,她就被提溜而起。
“这就是你在外给兄长安的骂名?”
来人正是邱府大公子邱絮呈。
“哎呦哎呦大哥我错了!”邱絮柔忙护着自己脑后的秀发不被这样一个粗俗的大汉折磨,“都是二哥!二哥他让我这么说的!”
可惜,她只换来一个不知意味的微笑。
以及一个时辰的罚跪。
“阿柔真的知错啦。”她讨好地对着邱絮呈示弱。
只见对方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冷冷扔下一句“自行思过”就拂袖离去。
看吧,至少他是真的凶恶。
少女撇嘴,自顾自地坐倒在小腿处。
“唉,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嫂嫂才镇得住他。”
好不容易挨到酉时用膳,两位兄长竟都不在席间。
这倒是稀奇。
她微微挑眉,又去观察自己父亲的脸色。
要说这二哥邱絮隆,自来浪荡,三天两日不归家也是常见,可是这大哥嘛……
也就不得而知了。
用过晚膳,邱絮柔正准备告辞回房。
“阿柔啊,明日我与你阿娘得出海一趟。”开口的正是邱家家主邱陆恩。
“出海?”这倒激起了她的兴趣,“父亲可是被皇室亲派出使?”
“是啊,不过此行也是咱们商贾会难得的圣眷隆恩,若是此事可成,便不愁往后的经营了。”言罢,邱陆恩又溺爱地捏了一把她的圆乎脸蛋子,“更不愁咱们小小姐的吃喝咯。”
“那父亲母亲什么时候出发呀!”她闻食眼开,笑问道。
“明日天明便走。”嫡母柳芜乔又覆上她的小手,“辛苦咱们阿柔在府中多学几日女红啦。”
“知道啦。”邱絮柔嘟起小嘴,喃喃道,“为何兄长们不用学,这种骇人东西就应该普及男女。”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母,次日临行时,邱陆恩夫妻二人并未等来三人的恭送。
“阿呈向来对经商之事鲜有关心,前朝以商未末,是以长公主临朝时方有改制,他啊认死理,便由他去吧。”邱陆恩含笑诀别了老夫人,柳芜乔又莞尔道:“阿柔性子散漫,日头再大也是起不来的。母亲不必忧心,家主与媳妇定能平安归来。”
至于邱絮隆,便多说无益。
果真日上三竿,邱絮柔房中也未传来半点动静。
“也不知小姐昨日在房中写些什么?”守门的丫头低声闲聊着。
“听说是前些日子和老夫人去聆香寺求的平安经,足足十卷呢,小姐昨日夜里写完,又叫人在院中晾干的。”
“怪不得这大早上就一院子墨水味。小姐的诚心定能感动佛祖,保佑家主与夫人的。”
“可不是嘛,这帝都内,谁人不知我们家小姐的孝名。”
“除却‘懒散’二字。”
“小姐说了,那叫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