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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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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琅不去想那件事,后来母妃告诉她,当时情势暗中有危急,她的玩伴陈吉安,其父镇北大将军当时有人暗中想指他与“成王”谋逆案有关,指出他与成王有旧。

当时朝堂上是隐而不发,她与陈吉安再有联系,会授人以柄。

但……也不用断她的腿吧,皇兄并不知晓她真实的身份。

她对母妃说这话时,母妃也是无法言语,只能宽慰她。

让她莫要与皇兄生嫌隙,这宫里只有他能护她。

晏琅是知道只有他能护她。

他毕竟已救过她几次,是护了她的命。

但他是当她为他嫡亲的胞弟,若他知晓,她不是他胞弟,还是个女子,且,是——成王余孽,又会如何呢。

想到这里,晏琅就思念她母妃了。

母妃两年前生病,一直昏迷不醒,上月,皇兄将母妃送往了西侧的景阳山,那里有温泉池,天气要暖和一些。

所以近两年都只有她与皇兄在一处。

淮时和这时去了书房。

晏琅看天气,雪还要再下一会儿。

她披着狐裘,走到檐下,躬身下去,手搓了一团雪,在手中掂了掂,后方的阿蔡似是知晓她想干什么,轻扯了下她的衣服道:“殿下……”

晏琅没理,手拂掉阿蔡的手,她道:“看我的。”

晏琅将一团雪扔在了庭中还跪着的穿朱红衣的大人身上。

大人摇摇欲坠的脸,恍然朝她看来,晏琅朝他扔去,皆扔在他肩上。

肩上很快便更湿一团。

张大人睁开他小小的眼,他道:“九……九殿下……”

手抬起来遮挡,道:“您,别——”

晏琅又扔一团雪,她道:“你回去吧,皇兄对我说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没戏了,回吧。”

一个大老爷们两只豆豆眼中竟立时流出了泪,他道:“是我愚钝,是臣愚钝,臣有负殿下信重,太傻!”他这是想说自己是被蒙骗了,一边说还一边拿袖子擦脸。

晏琅知晓这位大人,当初太子对他有提携之恩。

他年纪轻轻被外放到了一个苦寒之地,是太子后来将他提回了京。

但如今,一切都不好说了。

晏琅道:“回去吧,别在这里碍眼,到时言官还得戳着我皇兄的脊骨骂,官员不在皇帝面前哭,皇帝面前跪,在太子面前,长跪干什么。”

“且这次,你也没什么错,尽忠职守啊,张大人。”

这话便是讽刺了,张存抬手挡了挡脸。

晏琅见人不起,她道:“你们把张大人送回去,然后把雪给抚平了,不能留个印儿在那里。”

太子宫的人,太子不在,温公公不在,自然听九殿下的,立时几个侍卫便从门外走进,将张存抬着走。

应是拖。

张大人一路唤道:“太子殿下,殿下,臣有错,骞义有错,太子殿下——”

之后听不见声音。

东侧配殿的书房内,淮时和手里拿着一本奏章,桌案上,整整齐齐堆了两叠,温来玉听了外间禀报,他对淮时和道:“殿下,九殿下将张存‘送’走了,九殿下也离去了。”

淮时和道:“嗯。”

温来玉上前接过他批好的折子,叠放在旁侧阅好的那一堆里,他道:“九殿下心善,且张存跪了两日,再跪下去对殿下声名不好,九殿下是为殿下着想。”

淮时和视线未从奏章上离开,他道:“琅弟是觉得没有必要。”

已经知道他的处置办法,张存便没必要再让他跪着了。

晏琅回到了昭云宫。

这是她母妃李云的宫殿,她一直随母妃住在这里。

她今年十七,未及冠,且作为闲散又一点不被受重视的皇子,陛下不会给她这时册封,更不会单独建府,所以她可以一直同母妃住在一处。

但现下母妃暂且不在,整个宫里只有她一位主子。

她住在昭云宫的第二进院落内。

当初太子也同住在这处,不过他住在西配殿,她在东配殿。

晏琅回到自己的寝殿,她立时吩咐唤太医院韩医正过来。

韩医正两刻钟后而至,在寝殿的内间,屋里只有阿蔡一个宫侍,阿蔡看着韩医正,仔细听着他对晏琅腿寒症的医论:情况如何,接下来要注意什么,如何用药等等。

阿蔡的眼睁得很大,她力求将韩医正的重点一字不落的记在脑海。

晏琅这腿寒疾复发,已过了最厉害的日子,她已从每日都需艾炷灸穴到现下一周三至四次便可以。

今日叫韩医正过来,不过做个样子,她知晓皇兄会知道的。

她的态度要积极,皇兄才能不“警醒”她。

韩医正是母妃的人,他是母妃唯一在宫内能依靠的“娘家”人,亲缘关系虽较远,但他一直作为母妃患病时“专有”的医官,他家中没什么人,未娶妻,只有一个老父。

他只听母妃的话。

韩医正知晓她是女子,不过不知她本来的身份。

那个,成王余孽的身份。

他只知她是宫内那个冷宫里的女人不知与何人诞下的孩子,而李妃将孩子顶替了自己夭折的孩子,并让女孩儿扮男装。

晏琅看韩医正儒雅的眉头,她道:“医正,我的腿既然已无有大碍,那皇兄若是哪日招你问话,你可得好生说啊。”

韩医正道:“臣知晓,九殿下放心。”

他方才已对她们讲明了情况,该叮嘱的也叮嘱了,便行礼准备退下。

晏琅让阿蔡送人出去。

阿蔡送人至外间,便回殿中,她走到晏琅面前,遵晏琅吩咐,给她拿来需要灸穴的艾炷,这艾炷乃纯阳之物,灸穴的时间在上午巳时以及晌午过后未时最好。

晏琅回到昭云宫,此时就正合适。她以往一般都在上午,但今日赶着出宫,未来得及。

晏琅习惯性道:“汤药呢。”

阿蔡一边给她在榻上灸穴,一边道:“殿下,汤药是早晚两次喝呢。”

晏琅道:“是了,我忘了。”

要灸的穴为左腿的血海、气海、风市以及阳陵泉穴这几个穴道。血海穴,为脾经所生之血聚集之处,能化血为气,去除人体内瘀血,其余三个穴道可以散寒祛湿,温补下焦阳气,加上所开的辛热及苦热汤药,按医嘱服用,过不了多久,晏琅便不必受此寒疾困扰。

她在这仰靠,阿蔡忙碌,阿蔡别看有时做事马虎,但关于她身份以及身体的事,她谨慎的不行。

可能知晓自己马虎,所以这些方面尤其的注意,比如在将一个点燃的如银锭大小的艾炷放在她左腿处的阳陵泉穴时,她一直小心问道:“殿下,您觉着怎么样,奴婢的位置放得对吗?”

其实已经放得很对了,但她不放心。

晏琅感受了一下,她道:“对了。”

每一个穴道需要灸二十一壮,一壮就是一颗艾炷,燃尽大约需一刻多钟。

晏琅从榻边的壁柜里拿出一本册子,这是她自外间收集来的连环小画。

正看了一页,有身影从外间的门扉窗扇上影过,人影来到屋内,到了里间,晏琅将连环画册放下,她道:“严嬷嬷,你来啦。”

严嬷嬷人如其名,她的眉头总有那么一点短的褶皱,就好像她伺候的主子有多么的让她不放心,晏琅就是那个主子。

她与宫内其他嬷嬷一般,行事周全,挑不出一丝差错,但严嬷嬷可不仅是,严嬷嬷。

她首先观察了一番晏琅的面容衣饰,又瞧她现下行动,她道:“早间收拾好,殿下就偷偷溜出去了,阿蔡不入您的眼,你总不带她出去,还好带了阿先,殿下最近一天到晚惦记着外间的什么,大寒节气也赶着出去,还让阿蔡给您去东宫外送狐裘。”

看吧,严嬷嬷总是什么都知道,她偷偷溜出去,也是她“默许”的,她对她许多地方很严,但,有些地方,譬如她总是偷溜出宫,她却逐渐默许,晏琅想,虽然她的身份很危险,但也不能忌惮到什么都畏惧,有时大胆一点,反而不容易露出破绽。

严嬷嬷应也是这般想的。

况且不出宫,一直待在宫里,她会憋死的。

晏琅道:“嬷嬷,你这样说,阿蔡会与我生嫌隙的。”

阿先是她的护卫,往日出门,她一般不会“甩”下他。

阿蔡在旁立时道:“殿下,奴婢怎敢,奴婢对殿下昭昭之心,日月可鉴!”

“殿下就是奴婢的天,是奴婢的地!”

晏琅道:“好好灸穴。”阿蔡道:“是。”

不过她瞥了眼在一旁的严嬷嬷,面色总是要紧张严肃些。

几个艾炷在晏琅腿上的穴道处隔着姜片燃着,严嬷嬷看一眼,她道:“阿蔡,你先出去。”

阿蔡立时道:“是。”起身走出。

屋内只剩下晏琅与严嬷嬷,严嬷嬷走近几步,她道:“今日太子殿下可与你有什么接触?”她说着,坐在榻边。

这是时常的询问,晏琅虽在严嬷嬷的教导下,好好扮着一个男儿,但,平时各方面总要多多注意些,虽说大齐朝民风开放,白鹤楼里有最靓丽的美人儿是个男子,但她又不是真的男子,不可马虎。

且她当初曾犯了一个错误,差点被皇兄发现,这之后,哪怕如今亲近些,也掌握着分寸。

晏琅道:“皇兄帮我触了触腿,你知道的,他担心我的腿。”

严嬷嬷哼了声,她道:“他担心你的腿,当初是谁下令将你的腿打断的。”严嬷嬷一直记着这处,不时就要拿出来说一说,似乎生怕她忘了。

晏琅抱住严嬷嬷的手摇了摇,她道:“嬷嬷别说这了,皇兄也救过我几次,且现下,一定要同皇兄打好关系,母妃也是这般说的。”她道,“这宫里,我看日后,皇兄一定能当皇帝,我不抱他大腿抱谁的,当初他即使关系与我不亲厚,不也总在紧要关头救了我。”

严嬷嬷楞眼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又不说,她道:“他是救了你,这宫里——”

她后面的话似乎说了句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言,晏琅听见点话音,她道:“嬷嬷你说什么?”

严嬷嬷道:“没什么。”

她道:“殿下现在做这些,倒也算一件好事。”严月的视线落在晏琅挽起裤腿的小腿上,落在那艾炷上。

是说她不让人“担心”,这会儿治自己的腿吧。

晏琅道:“我也很爱护我自己的,我最爱护自己!”

严嬷嬷出去了,她到门边时往内看了眼,视线被一层白色绡纱阻挡,她道:“这宫里,说不得也没多好——”这是她方才未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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