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疼我吗?
淮时和很静的收回视线,在明黄帐子前方,有道人影出现,人影身后随着位手持拂尘的老公公,老公公站在皇帝左首下方,皇帝右侧是近前的安贵妃与十三皇子。
皇帝道:“真是好热闹啊,你们三个,老当益壮啊。”
这话一出,众人立时朝上方看去,在众人还未来得及行礼时,有一道身影已迅疾挣脱陈武因皇帝到来而微放松的箝制,上前,叩在皇帝面前道:“陛下!臣,苏为,叩见皇上,方才一闹,请皇上莫要降罪!”说着咳嗽了两声,伏在地上。
众人见人群中央,很快又有两道身影立时到皇帝面前,未来得及整衣冠,东秦王在后道:“陛下万岁,陛下莫怪方才,是臣等无有规矩!”他也伏地。
陈大将军也道:“陛下万安,臣也有罪。”头低下去。
皇帝哈哈大笑,道:“给你们办的接风会,你们又是如狼虎一般的骁勇,切磋有什么可怪罪的。”
“起来,起来,朕不怪罪。”
皇帝道:“方才,你们,还是如年轻时悍勇啊!”他说着似乎有点回忆。
陈武立时就站起,靖平王顿了一下,才站起,东秦王随着起身。
起身后,靖平王掩了下咳嗽,又拉了下衣服,不着痕迹。
他不由思量陈武这混账,武艺见长,不过陈家军原来在他手中,只比前两辈好些,五年前,忽然势头迅猛,壮大了不少,是这人的运道好么?方才也没打探出来……
本来之前,他们以为有什么厉害的军师,但没查到消息。
若是好运,他怎没这种好运!靖平王不忿,且方才,他竟被他压住,靖平王狠的瞪一眼陈武。
陈武赢了,他心情很舒畅,朝靖平王刻意弯嘴一笑,笑的弧度看着古怪,就是故意的,不过他喉头涌起一抹腥甜,陈武将其压了下去,笑容仍挂在他脸上,靖平王与东秦王都更生气了。
皇帝在上方入帐,他进座,众位王爷大臣们也入座。
太子的位置一如既往在皇帝右下首第一位。
其余皇子依次排位,而之后是这次秋狩会的主要接风对象,三位王与几位将军位置分列左右。
然后是朝中大臣,按品级排位。
这次秋狩会并没什么比赛的形式,只是为了在狩猎中让众人畅快的游猎而已。
兰苑中,景致也很入眼。
皇帝请众人先饮了一杯酒,言这是为几位王与将军接风,询问他们可喜这样的安排,几位王与将军自然言感怀圣恩,说他们从未想过,会是这样有趣的安排。
这次接风会有两日,晚间的时候,会举行篝火晚宴,就由众人围猎所得,作为食材,可自行烹制。
皇帝与众人简略交言一番,他今日也要狩猎,皇帝御马离去,众人跟着离去,瑞王随在左右。
淮进俞在营帐处看着众人离去,他要关注巡防,在皇帝与淮时和离去时,淮时和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淮进俞,淮进俞对向淮时和视线,他再朝淮时和一拱手,头低下去,标准的臣子礼。
淮时和与皇帝一同远离。
皇帝的马为能日行千里的赤兔马,不过在他身下,速度便慢了许多,今日,他能参与狩猎,众臣是未意料的。
陛下年轻时,也挺强健,那会儿,举行狩猎,大臣们有的还记得,皇帝与成王其实关系挺好,只可惜,成王后来……
众臣们立时止住,不思量这人了。
皇帝旁侧,十三皇子骑着一匹小一点的赤兔马驹随在他身侧。
十三皇子一直嚷着要打虎,还言自己训练了几个好手,他们教了他一些打虎的招式。
他说着,在林中停下时,便在皇帝跟前比划,众臣看他身后随着的侍卫,有几个未像普通侍卫一样穿锁甲,而是带着点异族风,像野蛮人穿着的那种能露出一点皮肤的衣式。
这是十三皇子自京营中选出,那些衣饰,是他给人挑选的,这几位徒手打虎不在话下。
见到几位王与将军都挺有兴致,各显露风采,十三皇子言:“父皇,我就说众位王叔与将军,定会喜欢的吧。”
听了这话,众人才恍然,原来是十三皇子提出的,不过,是他想游猎吧,所以才会以此为接风会。
众臣们随了皇帝一会儿,便不必一直跟着,看皇帝的样子,似乎想与几位接风会的主角相聊,众人便都识趣,各自打猎。
晏琅在这之前,就觉着无聊,脱离了皇帝的队伍,陈吉安也随着脱离,在陈吉安脱离时,陈武在皇帝近前处看着,他未唤住陈吉安,不过,像是多看了晏琅一眼。
晏琅与陈吉安两人在另一条行进路线上,他们走的挺慢,两人一前一后,陈吉安在稍后一点。
晏琅对打猎没有太多兴趣,她觉着来逛逛风景,骑骑马,还轻松自在些,待要归营时,打一两只猎物,烤来吃就行了。
陈吉安瞧着,似乎也没太大兴趣,晏琅询问他不去打猎么,陈吉安道:“散散步也挺好。”
两人便游散的走。
走了一段,远处,有另一匹小马驹上驮着个人,到了他们面前,速度比他们快,他穿着一件暗墨织金线的衣服,如常的露出脖颈,上罩了个白纱帷笠。
晏琅一看,她眼一睁,道:“周——”
本想叫周公子,因他是淮时和的“朋友”,但后来思量不能有透露皇兄与这人关系的风险,便道:“周监正,你也到这处来了?”
周移骑在一头棕色小马上,他的身量其实不低,这小马驮着他,有点不太合适了,不过周移应是觉着合适的,他在上方,身子随着马驹行步起伏,闲适自在。
周移听见她的声音,视线转过来,撩起白纱,看着她,似是自他方才关注的何处,慢慢聚焦到她脸上,他道:“九殿下。”朝她抬手做了个揖。
晏琅询问他年历筹备的如何,周移道:“测量需要的新制仪表已经完成,在全国需选定二十七个观测点,如今已选定十六个,观测点的观星台正在建造,另外在观测前还需测量二十八星宿距星的位置,目前已测了十二个,编历的准确性,需要测量黄赤道交角……”
他要喋喋不休,晏琅听这些,完全听不懂,她道:“好好好……我知晓了周监正,就是一切都在有序的准备中,是这样对吧……”
周移停了,他道:“嗯,是这样。”他的神情,很寡淡平静。
晏琅道:“辛苦周监正了。”
她转移话题:“监正准备打什么猎物吗?”
周移道:“随便走走。”也平淡如水。
对于其他的,他话不多,晏琅本也就是随便问问,周移骑着他的小马驹,往前了,可是,在他往前几步后,他的马停下,他略回转过身来,忽然看向晏琅的身侧道:“这位公子,是对在下有什么意见吗?”
晏琅狐疑往后,见是陈吉安,她方才倒把陈吉安给忘了。
陈吉安很冷静,但这种冷静,表现出了一种……不善,仿佛是,来自本能的敌意。
晏琅想到什么,她道:“陈吉安……”
陈吉安御马上前来,他拉着缰绳,行动有闲适,眼朝向前方的周移,他将自然散发的敌意略收敛,道:“我不喜你们这类人,如果说这是对你的意见,那这是对你们一类人的意见。”
周移道:“你是因为别人对我有意见。”他得到了他好奇的答案,就不再在意,骑着小马驹往前了。
晏琅道:“陈吉安,你……”她知晓他这样的缘由,陈吉安上前来看她,他道:“你心疼我吗?”
晏琅道:“我心疼周监正,人家又没惹你……”她翻个白眼看他,面上有点笑,将那点担忧掩盖。
陈吉安看她,他一只手牵着缰绳紧了紧,又松,后又紧,道:“走吧,你心疼他,我就无话可说了。”
晏琅往前,陈吉安在后,他看着晏琅的身影,忽而又笑一下,再往前。
皇帝处,几位王与将军分散打猎,皇帝忽而将西越王唤到了跟前。
西越王有点局促的到皇帝面前,皇帝询问他“怎的不见王世子”,西越王回答,边境处有一些小摩擦,需要世子留守打理,皇帝又问“世子可有结亲”,西越王答,已在边境处找了一户好人家,算当地的一个富户之女,本来想在京都给他寻一名门当户对的,但那混账孩子喜欢,没办法。
皇帝之后道:“喜欢好。”
西越王只能局促的答应。
皇帝领着十三皇子往前,没让西越王再跟着,西越王落在后,他的手覆在自己往前腆的大肚子上,面上略有忧愁。
一滴汗,从他的颊边滚落。
三皇子与七皇子处,瞧见西越王离开皇帝身边,三皇子道:“舅舅,父皇恐怕,是想打西越王的主意了。”
靖平王在旁道:“为谁——?”
三皇子道:“当然不是太子。”
靖平王道:“西越王只有一子二女,世子已经成家,嫡长女也已嫁为人妇,只有……”
三皇子道:“西越王还剩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女。”
靖平王道:“那陛下,就是想,再明确,拉一位皇子入局了。”
三皇子:“也不一定,再看看。”
“十三弟毕竟年幼。”
七皇子处,他也同东秦王往后看,他道:“父皇,真是还嫌不够热闹啊。”
东秦王道:“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呢。”
“这会儿让十三皇子入局,对他,不一定都是益处。”
“所以,皇帝的心思,真难猜。”他道。
……
很快,第一日便到日落时分,众人各有收获。
皇帝在未时就已回了营帐,他只亲自猎了一头鹿。
太子猎了一头羚羊,其余几位皇子,有猎熊的、有猎豹的、猎猞猁的,打兔子的,比如晏琅。
而十三皇子,玩到最后才回来,他“打”了一头虎。
出大力的当然都是他的侍卫,但他也同样兴高采烈。
几位王与将军也是打熊、打豺狼、打猎豹,但没有人打一头虎,十三皇子更高兴了。
皇帝说“明日,王与将军们,就会打虎了”。
十三皇子道:“那就明日见见王叔与将军们打的虎。”
……
篝火晚宴,众人每个幕帐下,都有一个铁制的烤架,青衣宫人在旁伺候烤食。
场地外围,搭了一圈篝火堆呼啦燃着,在众人列坐之尾有一个两丈的大篝火堆,松枝为柴,噼里啪啦燃着,脆焦作响,营地里除了食物与酒香,还有一股软和的松枝香。
火焰一簇簇往上,众人的桌案上摆了一些前菜的熟食、新鲜水果,蔬菜和着烤肉吃。
晏琅与淮时和之间隔了一个位置,淮时和猎捕到的羚羊一早就已被安排让宫人处置,泡水、腌料,此时整个羊被铺展在烤架上,一部分肉被加上番椒、珊瑚萝等蔬菜做成串。
晏琅见到淮时和偶尔会指点伺候的宫人如何刷汁、翻面、掌握火候,她瞧着,嘴抿了抿,喉咙里咽了咽,唾液分泌的更多了。
她打的兔子,本来想拿到淮时和处让他“帮着”处置了,结果被拒绝了,淮时和当时看着她身后宫人拎的兔子,他看了几眼,对她道:“自己烤。”
晏琅就拎着回来,让宫人自己烤了。
她的兔子烤的快,烤好后,本想让人拿一盘到淮时和处,后来想了想,皇兄好像从不吃兔子,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