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安所思
晏琅穿女装定是很好看的,他只见过一次,还是在四年前将离去的时候。
他知晓,小琅是……女子,而那次,是他知晓小琅每年都会去左定城看一次灯会,但她从不让他一起去,他觉得奇怪,又好奇,在十三岁那年,就跟了去,不过他不是跟在晏琅身后,而是她出城后,他再去,他当时只是想“偶遇”。
他知晓小琅会喜去的地方,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提早旁敲侧击她会喜什么样的地方,大概什么时候会在某一些处停留。
但连着几日他与随行的护卫都没见到人,而后回来,陈吉安思量自己是何处与她走岔了,他想了许久,直到有一日听见小琅说,这灯会是她私人的玩乐,而陈吉安理解的意思是,是不能为人知的“隐秘”,所以他一时就想到了——小琅,可能会,做女孩子。
他当时刚想到,就整个面红耳赤,他想象过小琅做女装的样子,想过很多次,但一想到自己可能会真看到,就整个“惊颤”不已,他满心欢喜,不过很快他就冷静,因他大概猜到,小琅会有掩隐之法,应是会“化”作他人。
但她还是会作为一个女子,会做女孩子的打扮,她一定很开心。
陈吉安无法控制自己第二年不“跟”着去,他又在晏琅离开后,去,这次,他相信自己能“偶遇”。
虽说当时还是有忐忑,因小琅会化成什么样,他完全没意料,也不知自己要怎样认出她,但,他有预感,他应是能见到“她”的。
那次,是他在左定城灯市上逛了三日后,在小琅最后待留的一夜,他遇见了“她”。
小琅在街市上逛,有很多习惯他都知晓,比如,在有好玩的如玩具、好看的如瓷娃娃、好吃的如椰香糕,之后是玉石、首饰等铺面上,这些铺面都在一处时,小琅定是会先去瞧好玩的,再去瞧好吃的,之后是好看的,最后才去瞧玉石首饰之类,即便是男子也可赏鉴的,她也会有……犹豫,或回避。
若是作为女子,想必这种习惯是不会变的,尤其是面对女孩子们的首饰,她定会如许久归乡的人有“近乡情怯”,同样会有所犹怯。
陈吉安就是这么,在那次夜间时,在二更的时候,满街灯火莹盛,火焰煊天,人声鼎沸,光影憧憧中,认出了人。
他当时为了确认,本想乘人不备,牵一下人的手腕,但在他未实行时,晏琅被人群中的人撞了一下,她跌倒在地,本来撞晏琅的人被陈吉安暗中赶走,他戴着一个戏角面具,朝向倒地的姑娘,他手伸向她,但姑娘言不用,要自己起身,陈吉安当时没有犹豫,上前握住了人手腕。
只握住了几息,姑娘就甩开了他的手,道了声:“登徒子!”
很清晰明确的女声,很好听的声音,陈吉安被甩开手,他心头却“砰砰”、“砰砰”跳的更快了。
他知道,是小琅,小琅原来是这种声音。
他看着她自己起身,自己拍了拍衣裙,动作有些大,而后,身影往另一个方向,迈入人群中,越走越远了。
陈吉安往前,想追上去,但他看了看人身后,定是有人的,他不能让小琅知晓,他已知晓她是女孩子了。
陈吉安之后往另一个方向去。
他与晏琅“背道而驰”。
走了一段,陈吉安将面具拿下,他身量已长得很高,灯莹焰光下,他边往前,面上边有笑。
街面上,路过陈吉安旁侧,有一些姑娘,她们瞧见陈吉安笑,有的与姑娘搀扶着,会思量,这位小公子,是想到了意中人而笑吗。
……
陈吉安这次,也是通过晏琅习惯性的一些街面上的举动以及听见她的声音认出的,她这次的面容与四年前不一样,他知晓她会易容装扮之术,因以往在街面上有两次,她遇见有这等行事的人,都瞧出了,她说自己只是好奇有些了解,她左定城的师傅对这些江湖“技艺”比较了解。
她不多说,陈吉安虽之前未见过她展示,但他知晓,能看出,便说明她的“技艺”应在那之上。
自知晓她是女儿后,对于这些事,陈吉安不会过多打探。
十四岁那年,他便是确认了。
这次四年后又见到她着女儿装,看她如此开心,陈吉安是想随着开心,为她开心,也是想,瞧瞧“她”。
只是,暂时看不到小琅,“她”的样子,以后,以后,一定要让小琅能够自由自在的。
他要让自己,有这个本事,在此之前,陈吉安握一下手,他不能费太多时间。
小琅越长越大了,不能让更多人有机会得知她的本来身份,虽他不知她实则“身份”是如何,但女儿身,不能让更多人知晓,她那位皇兄,陈吉安想到这,心头就有种“梗”着的感觉,他感觉很不好,他是——
若是,他恨不得立刻就带小琅走,若不是,小琅安心,他也不能安心。
他有时的举动,作为男子,作为皇兄,恐怕不是这么的合宜,而小琅还习惯了,她也是,太过信任她那皇兄了。
想到这,陈吉安又心头像被人抓紧了一样。
他看向晏琅处,见人停在一个店面前,是个首饰铺面,许多姑娘相携着往里,晏琅站在门处,她看了几眼,瞧许多姑娘不犹豫往里进,她看了几息,才提着裙角迈步上台阶,而后,一步步,踏进了铺面内。
陈吉安看着,他在外间等着。
他见到之后有四个男子也进去了,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很干练,而腰间挎着剑,行步一股练家子气,面上不认识,他不能靠太近了。
陈吉安没跟太久,之后他便离去,他是想看看她,不能当个尾随的登徒子。
知道她周全,他便放心。
到了夜间时,街上彩灯明亮,各种花灯放射着它们应有的光彩。
夜间与白天,又是不同的景象。
内城河上花灯架起了灯桥,小孩子举着走马灯、鱼蚌灯等在桥上窜来窜去。
姑娘提着花灯,与意中人凭栏而靠,吆喝的小贩与慢行的人擦肩而过。
晏琅提了盏缀珠灯,下方水晶流苏,提着走动,轻哗啦作响,她不时提起来看看,拨一拨,这夜,便过了。
晏琅住的是迎来楼,她未住自己一开始进的巷院。
迎来楼北侧有安静的客院,杨胜有一面屋子,几层都是他的,给晏琅留的那间,晏琅这次租住的屋宇可以见到那间屋子。
她睡下。
夜间寂静,到了半夜,满街的灯火都暗下,只有少数几盏铺面外的灯或者松柴路灯点燃着。
一个暗夜中,几乎与夜融为一体的影子,展动着……“翅膀”,如一只大的蝙蝠,扑进了这座城中,几个起落,便来到了迎来楼晏琅那栋客楼旁侧的一栋楼,他扒了会儿,又到晏琅那栋楼。
第二日,晏琅换了另一件阮菱红的衣物,她梳了新的发髻、戴了不一样的金钗首饰,她整个人都亮眼亮丽,不过,她的脸还是普通,极为普通,审美高点的会认为丑。
晏琅顶着与昨日一样的脸出去,她又经过了迎来楼中庭西侧,在二楼的时候,与昨日见过的三个人相遇,情景相差不多,晏琅经过时,又笑了一下。
今日出门去,她去茶楼里喝了会儿茶,去逛了昨日没去的衣铺、首饰店,去探寻了一番瓷器娃娃,在灯市上同样能见到书街,她去看了看。
夜里,她去看灯,今日会有艺人游街,他们会耍灯。
今夜的人比昨日更多。
左定城有个现象,在街边用来照明的松柴灯旁,有的会押着几个罪人示众,这些人一般是犯了小偷小摸或者调戏妇女的罪,以此警示,让可能的犯罪扼杀在萌芽之下。
可有些人偏偏喜当街搞手脚,竟还“摸”到晏琅身上来了,不过他比较倒霉,他应是趁着人群,想偷偷摸把晏琅的腰,但在晏琅察觉拧他的手之前,一个年轻人将他的手腕给拧了,年轻人挺狠,那人呱呱叫,说他想当街摸姑娘的腰,一时身后几个百姓附和。
巡街的官差上前来,经过众人七嘴八舌的言说,那人百口莫辩,被官差拧送去教育了。
晏琅朝那位年轻人说一句多谢,年轻人朝她拱手便离开了,走入人群中。
晏琅身后,方才那一瞬未赶得及的阿先几人立时上前来,晏琅让他们不自责、担心,阿先四人更近前些跟着了。
晏琅在街面上,有戴着面具当街舞戏的人,他们穿着各种奇特的衣服,戏服、傀儡服、扮花服……还有人穿着——晏琅瞧见街边一根门形的横杆上倒挂着一个……一个“蝙蝠”。
他两只黑色的翅膀收叠起来,将整个人包裹,挂在上面,引来不少人走过时注目,尤其是孩子,有的甚至想拿吃了糖葫芦的木签戳戳人。
大人们牵着孩子走过,不让人捣乱。
晏琅停下,她刚停下脚步,那倒挂着的“蝙蝠”却一瞬朝她翻身张开翅膀近过来,他的速度很快,眼看着,好像是要将她收进翅膀的范围——
身后阿先等人立时到晏琅面前,腿前跨,手按在刀鞘上,有逼人之感。
不过他们没拔刀。
晏琅道:“没,没事……”
那蝙蝠人,头也被黑色胶衣裹着,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他方才看着很快,但并未特别近前,朝晏琅一展翅,又略微收拢,保持着一条腿往前跨的姿势看她,像一只快展翅的蝙蝠,人立起来的。
晏琅道:“这是表演吧。”
她道:“打赏。”阿先收腿,保持着警戒,递过去一锭银两。
蝙蝠人未收,收翅又倒挂回去。
晏琅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