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镜『飞越疾驰的倒影』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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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太熟悉的地方，总觉得有点束手束脚的。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影山一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直到熟悉的景色出现在车窗外，才不由得长长地呼了口气。
巴士上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板井医院站只有他跟照朝两个人下车。影山目送着浅绿色的公交车开走，直到车子转弯还有些不舍得收回视线。
有一瞬间甚至有点迷茫，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或者那辆开走的巴士把什么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一起带走了。影山正觉得多少有点怔怔的，突然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晃；与此同时照朝的声音响起来，和平时比多了点小小的迟疑，“……小飞？”
不仅如此，转脸的时候撞进的碧绿眼睛里，也写着一丝疑问、或者是打探的味道，“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小小的手掌也牵住了他，就好像只有照朝的体温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影山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把那种怎么也说不清楚的心思按下去，反手也握紧了她，“没有，咱们走吧。”
从医院这站回家可以有两条路，一种是顺着巴士开过来的这条路往商店街的方向走，在通往秋山小学的路口转弯，接下来就是平时他跟照朝放学回家的路线，两个人会在交叉路口分别，然后差不多时间到家；另一种是过马路、走滨河步道，再在图书馆那里转弯过桥，相当于是整个绕了另外的方向。对照朝来说这两条路远近差不多，但对影山来说就是后面那种比较近了，只不过他其实不太常走——
牵着他的手的照朝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选择了横穿马路。影山和她两个人肩并着肩，拉着手，不快不慢地走着，虽然谁也没有说话，身边却并不安静。
滨河步道这一侧栽着茁壮的行道树，树冠枝条在他和她的头顶交织成碧绿的遮盖。风声，蝉鸣声，树叶被风摇动的沙沙声，还有照朝小声地哼着歌，而影山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说什么话。
拐到这条路上之后，风似乎也大了一些。女孩子的马尾被风吹动，微卷的发梢偶尔会拂过手臂，有些轻微的、似有似无的痒；但在影山想要留意的时候，那发梢又被风吹走了。
长长的、奶茶色的漂亮卷发，影山又想起了去年在照朝的房间，两个人聊过的、姐姐不再打排球的事情，还有关于“喜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样的话题——
棒球不是她最喜欢的东西，照朝对着他亲口承认过的。只是经过秋山郊野运动公园的招牌的时候，影山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条路照朝确实比他走得熟，因为她们四季红队是秋山町本町的球队，这座公园也是她们球队的主场，一部分比赛、还有几乎所有的训练都在这里。透过层层叠叠的景观灌木能看到里面，再往里一点就是棒球场的位置，大概是因为今天过节的关系，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人……
照朝的练习影山有碰到过，还曾经答应过她、会来看她的比赛，女孩子在这里挥汗如雨的身影仿佛就在昨天。想到这里影山不由自主地望了一下身边的青梅竹马，所以现在，她是找到了喜欢的东西吗？
“怎么了嘛，一副满脸欲言又止的。”
手背被轻轻摩挲了一下，这飞快的一眼马上就被照朝捕捉到了。她慢下了脚步，连带着影山也不得不慢了下来，“从刚才开始我就想问了，小飞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悄咪咪的小心思被逮了个正着，影山条件反射地就想答“没有”，想想那是照朝，又把这一听就是谎话的回答憋了回去。
……胡说八道绝对逃不过她的眼睛，可是到底应该怎么说呢。这种事情完全不是他的长项，再加上自己其实也有点混乱，影山抿了抿嘴，飞快地、努力地组织着语言，突然想起刚才她的拇指在手背上的触感，柔嫩的，就像他跟她很小的时候一样。
学棒球和练习排球是两种不一样的辛苦，就算戴着手套，手上也会不可避免地磨起茧子，尤其是因为持棒的关系，最细嫩的掌心会首先遭殃。照朝就是这样的，之前她的手心和手指都有一层粗糙的茧，退役之后将近一年下来没再握棒抓球，茧子倒是也掉得差不多了。
退役的话题刚才还有聊到，他不是在替照朝惋惜这个。只是之前这可是她亲口讲过的，学跳舞是因为比较漂亮还能磨炼气质，而学摄影是为了——
只是现在看起来，照朝很明显是找到了新的喜欢的东西。面前的女孩子穿着浅黄色的牛仔裙，头上别着小花的发箍，长长的卷发梳成高高的马尾，还有眼角涂着的亮晶晶的闪粉，整个人都闪亮亮的，歪着头等着他的回答。
还有她哼了一路的熟悉曲调。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是真的很开心吧，喜欢一件事的时候就恨不得每一分钟都用在上面，这一点影山可是很有发言权的，他应该为照朝感到开心才对……
可是照朝明明答应了，影山有些不甘心地想，等到他进了国家队、参加奥运会，她是要——他们还——
不，不行，不该这样。这可是照朝自己的选择啊，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就算他会觉得有点遗憾，也应该祝福她。影山深深地吐了口气，把一与说过的、“每个人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重要的东西”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压下心底飘起来的、怪异的酸涩感，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唱歌，就是阿照以后最想做的事情吗？”
“诶？不是啊。”
他以为照朝会点头，会回答没错，或者至少会迟疑一下再讲一些理由。不管是什么都能全盘接受的，影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可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照朝几乎是连思考、或者说停顿都没有地否认了，“我是要做体育记者的呀。”
“都说过了嘛，等到小飞以后进了国家队，”学摄影到底是为了什么，刚才被影山回避的名词、以及刻意省略的空白，就这样被照朝毫不犹豫地讲了出来，“我就写稿件使劲夸夸你——”
“这不是咱们约定好的事情吗？还拉过钩的，”不仅仅是这样，女孩子仿佛读到了他的心思一般，甚至还要再按照他的逻辑强调一遍，“当然不会变啦。”
是的，没错，去年他跟照朝聊过这个话题之后，两个人还正经八百地拉着小指打过勾勾。可是她明明、他明明以为……
好像有个Q版的照朝冲进了脑海，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的东西被她举着球棒砸了个稀巴烂。影山本来就不怎么擅长言辞，想好的思路就这么打乱了，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可是阿照、不是去了合唱——”
“社团要明年才能加啦，咱们刚才不是有讨论过？怎么又提起来了，”照朝看起来比他还不明所以，“正好趁着现在可以体验一下别的活动，再说他们今年——”
“……不，等等。”话说到一半照朝突然转了转眼珠，然后想通了一般地弯起眼睛笑了。那笑容里甚至有点狡猾，像是动画片里用了种种手段、偷吃到烤鸡的小狐狸。
“什么啊，”女孩子凑近了他，星星闪闪的眼尾就在影山的眼皮底下，然后长长的睫毛飞快地眨了眨，晃得影山眼睛发花不说，心情也是一团乱麻，“小飞是吃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