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场『毕业季奇妙日』⑦
“照朝同学、照朝同学——”
拥紧了她的日向在照朝的耳边反反复复地念着她的名字，每念一声就要在照朝的肩窝蹭一蹭。男孩软软的发丝拂过她的侧脸，像是小动物毛茸茸的耳朵。
“好想你——”温热的、属于男孩子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她，那热度透过夏天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来。日向的体温比她高了不少，就像此时此刻在照朝耳畔不断诉说的思念一样热烈，“我、我好想你啊……”
整个视野都是日向的颜色，鼻端满满地是日向的味道，耳边是日向细碎的低语，笼罩着她的是日向的温度。被男孩这么抱着的时候，照朝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是他，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和他。
因为被打扰而油然而生的怨念、不甘和羞愤也好，醒悟过来之后想要开始抽丝拔节的动摇、迟疑和自我拷问也罢，负隅顽抗了没多久，便都土崩瓦解一般地败下阵来，被那亮眼的蜜柑色彻底地掩盖了。是吧，无论如何这都是她自己的错，这种时候再试图划清界限什么的，实在也太虚伪了点——
即使真的有一百句话想说，时机应该也并不是现在吧。迟疑了好一会儿的照朝终于放松下来，她抬起手揉了揉男孩的发顶，顿时感觉日向把她揽得更紧了。
“……所以呢，不是说好今天要早点回家休息的吗？”
有点意外的是日向抱了一小会儿就放开了她，照朝那一百句话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只不过男孩看起来并不怎么想要回答的样子，就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照朝的脸，手上也牵着她的一只手晃来晃去，“嘿嘿……”
被日向毫不掩饰的目光盯着，照朝竟然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她压下心中小小的一点不舍，想要伸手点点男孩的额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在人家的脸上停留了一下。
刚才一露面就被扑上来抱住了，她现在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男孩的模样。将近一年没见的这段时间，日向应该也长高了一些——跟她的身高差比起去年更明显了；头发也稍微留长了一些——刘海已经有些要挡到眼睛了；身板的变化却是最明显的——被拥在怀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
“什么啦，不要光笑啊！”把手背在身后捏了一下手指，照朝好歹还是忍住了，只不过语气也越来越软。她一开始还是色厉内荏的，讲到最后就只剩下了软绵绵的省略号，“翔阳当时是怎么答应我来着……”
关于照朝“不止一位的耳报神”，日向就是其中最活跃的一个。在英国的这小一年里，哪怕仍然用着功能机、联络别人还要用邮件这种传统方式，日向跟她却保持着每天最少一封邮件的联系频率——
最开始是想到了就会发一条，然而因为时差、还有作息时间的关系，照朝并不一定能马上看到，拿到手机的时候往往已经攒了好几条，回复的字数也是水涨船高。于是几天之后日向也迅速调整了策略，每天睡前都会发来一封长长的邮件，絮絮叨叨地报告这一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讲了什么话，就好像是为这一天画上一个句号才能安心的进入梦乡。
每天一封只是保底而已，碰到特别开心的事情，日向仍然会像之前那样、会来几条实时号外，就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她、想跟她分享一样。现在照朝的手机里还存着日向发给她的、修学旅行的照片，这一届去的是奈良，男孩精挑细选了好几张，有一张日向被一群小鹿包围起来追着贴贴的照片她还打印了出来……
像是排球部趁着暑假仍然和往年一样、安排了和关东几个学校的合宿，还有这次集训是今天返程、乃至具体时间这类的消息，都是日向最早告诉她的。同样的，男孩也知道照朝今天到家的事情，一开始还想说解散之后要来找她，却被照朝干净利落地镇压了。
虽然是暑假但想要见面也很容易，犯不着大晚上的还要往她这里跑。祭出了“还要骑车翻山半小时才能到家的到底是谁啊”这样的理由，当时邮件对面的男孩好不容易是偃旗息鼓了，结果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作用啊？
“我有直接回家啊，是真的，已经快要上县道了。”日向抓了抓有些长的头毛，特别理所当然地说，然后接收到了她的眼神迅速噤声，“只不过……呃——”
……说得自己好像很听她的话一样！都到了县道的位置，那不就是都翻了一遍山头那个大坡、然后又翻了回来吗？如果照朝没有好好研究过地图和路线的话，估计就要被日向这种天经地义的语气糊弄过去了。她眉毛一立刚想开口说教，结果男孩见势不好立马服软，“哎呀，其实也还好啦……”
“我现在一点也不累的！”日向用那只空着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像平时回来还要加练呢，今天不是没有嘛——并且山口有请我们吃包子哦！是真的！”
没有安排的加练和队长请客的包子，两件事都是有旁证的，并且证人就在她的旁边，刚才她还跟这位证人差点……垂下视线就能望见证人先生的鞋尖，还能小嘴叭叭质问人家的十足底气顿时消散了个一干二净，照朝抿了抿嘴，感觉脸颊的热度又有些升了上来。
“只不过我实在是很想见见照朝同学啦。”日向像是并没有在意她胡思乱想的那些事情，轻快地一边说着，一边又仔细地望了望照朝，伸手勾了勾她的发尾，“话说，照朝同学留这个头发，也很好看哦。”
从小学的时候从四季红队退役开始，照朝就没再像打球的时候一样特意会把头发修短一些，没两年就留到了差不多腰间，然后一直都是保持着及腰的长度。直到去英国之前，她在东京见缝插针地去了趟美羽姐姐那边，大刀阔斧地把头发修到了齐肩，春季学期开始为了课程大戏才又开始慢慢往回留，现在虽然是又留回来了不少，但比去年日向来送她的时候确实短了很多……
“现在见到了照朝同学，”日向帮着照朝把腮边的发丝拨到耳后，琥珀色的大眼睛深深地、眷恋地凝望着她，“我今晚也能睡个好觉啦。”
…………
“那，我今天就先回去啦——”
躺在地上躺了半天无人问津的自行车终于被主人扶了起来。日向跨上车座，一只脚还蹬在地上，郑重其事地望着照朝的眼睛，“回头见啦，照朝同学——”
“好的呀——”这么毫无拖泥带水的道别，就好像日向这么翻山越岭的、真的就是为了来看她一眼一样。照朝点点头，把心里最深处那些欲言又止，还有那些始终无法出口的疑惑通通抛到脑后去，还是忍不住妈里妈气地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回头见。”
“嗯嗯当然！”日向比了个拇指笑了笑，目光终于舍得从她这里移开的同时，视线也蓦然锐利了起来，“还有、影山先生——”
这个一听就觉得哪里不对的称呼方式……所以果然是看见了，照朝一瞬间有种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关于日向注意到了多少这种事情，她刚才这么半天都在故意回避当鸵鸟；如果不是这个意味分明、昭然若揭的后缀，哪怕仅凭这个拉长了尾音的语气，她都能骗自己说其实日向什么都没看见、出声叫她的瞬间只是巧合……
“……哦。”被叫到名字的人反而比她淡定一点——或者就只是这样而已。在旁边当了好半天背景板的影山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几乎称得上是冷淡地回应，“……嗯。”
扬着头的日向微微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照朝本能地想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只能闭上，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也没说出什么来。
“没事的，放心吧。”日向似乎看出了照朝的犹豫，调整了一下脚蹬的位置，然后对着她眨眨眼睛。望向她的瞬间，男孩眼睛里的锋芒也一下子消失无踪，“等我到家会给照朝同学发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