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场『毕业季奇妙日』②⑥
即使是暑假期间，体育馆的地板也始终保持着精心的养护，大概是前几天趁着合宿又打了蜡，光洁得仿佛能映照出人的倒影。照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四下打量着，却仍然在影山和她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呼吸一紧。
这次得承认确实是她先逃了。可是就算是没有望着他，哪怕掩耳盗铃地闭上眼睛，只要照朝的注意力稍微分给影山一丁点，她的青梅竹马的存在感就可以膨胀到无与伦比——
再说那个家伙根本没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吧！照朝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面上清晰地映出的、那个穿着球服的身影背后的数字2，用力啃了一口嘴里的软肉。
个儿高、腿也长所以走得也快，照朝只感觉上一秒钟她还满心欲言又止、完全不知道怎么跟影山起这个头，下一秒青梅竹马的男孩已经两步就掠过了她的身边，没有任何停留地站到了月岛旁边。
“这里……”男孩似乎有些迷茫地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小心地、轻轻地开口了，“可以吗？”
再装鸵鸟也没什么意义，照朝飞快地抬起视线，迅速地瞄了眼影山的声音传来、也是他的目光投来的方向，和那片绀青色短暂地碰了一下、又一触即走。
杵在那儿的影山杵的位置，包括男孩蹲下身的时机都是恰到好处。照朝一瞬间有些错觉，就好像她也像是指挥月岛那样、给他虚虚地画了个圈——
……不，比那还要夸张，毕竟刚才安排月岛的时候可是来来回回地调整了好半天啊。照朝五味杂陈地点了点头，又觉得这样闭嘴不出声实在是太过奇怪，于是画蛇添足地跟了一句，“嗯嗯，没问题的。”
球场上的托球指哪打哪也就算了，拍个照片、找起位置来也……总感觉自己像是被影山路过的时候暗搓搓地踢了一脚、结果还现在才反应过来，照朝抿紧了嘴巴，猛地向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
从脸颊到耳根的整整一片，都有隐隐的、带着一点酥麻的热度爬上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出声招呼山口的同时，照朝也抬起手，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她不像仁花那样打了耳洞，耳垂捏上去是凉凉的，好歹让照朝冷静了一丁点。可是明明她就掠了他一眼、还一句正经话都没说呢，影山这个笨蛋……要不要这么懂她在想什么啊？
…………
“我喜欢这张比耶的、还有这张！”
搞定了两个最高的家伙，剩下的山口和日向就好办了不少。照朝退到稍远一点的距离噼里啪啦地按了几张，大致翻了翻感觉还算满意，于是没让仁花她们几个动地方，自己举着相机一路小跑地过来给几个人看，得到了同级生们、尤其是日向的一致好评。
“接下来再来几张，大家可以稍微活泼点啦——尤其月岛同学，”相机在几个人手里传了一圈终于拿回到手里，照朝点名批评自己三年以来一直同班的高个儿，“不要板着个脸啊，你看翔阳那种不就很好？”
“就是就是。”最后一个看完、把相机递给她的日向立刻顺杆爬，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看看我！”
刚才安排位置的时候日向也是最后一个——本来照朝是想让男孩靠前一点、稍微低一些盘腿坐的，结果日向也特别懂，没等她指挥就往地上一歪、膝盖一支，整个画面构图顿时就活了起来。
这比她最开始设想的还要好，照朝真心实意地冲着男孩比了个大拇指。日向大概也是受到了鼓舞，后来干脆整个人躺了下来摆了个“万岁”的POSE，快门咔嚓一下就换一个造型，配合程度简直能打五星满分。
“……哼。”月岛扶了扶眼镜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似乎还很想附赠个白眼，但应该因为面对的是她，表情就只是扭曲了一下，拉长了声音回了照朝一句，“是——”
“诶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能有这么明目张胆地指摘月岛的机会，日向显然不想放过，“照朝同学都说你了还不听的？”
调侃个三句两句的也就算了，同级生没翻脸，那她当然也就不能蹬鼻子上脸。照朝用没拿相机的手揉了揉日向的头毛，结果还没等她说点什么，男孩就主动住了嘴，双手在面前比了个小小的叉。
“我听照朝同学的，不说了不说了，进入下一话题！”日向不但见好就收，还在她的掌心主动蹭了蹭，只是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诶对了——”
“——要么照朝同学也来和我们一起拍吧！”
这个提议就有些出人意料了，连照朝自己都没想过。而日向却像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似的，本来都半躺回了原位，又呼的一声坐了起来，“对嘛，怎么能只留下照朝同学一个人呢！”
留下她一个人，听了这话的照朝心里的波澜猛烈地涌动了一下。要她也一起的话，技术上倒是没什么门槛，设个定时就能轻松搞定了；只不过她是想着今天给排球部的几个人拍合照的，确实没有把自己也考虑进去……
“大家一起难道不是很好！”她迟疑的半秒之间，日向已经像是等不及了一般，咚咚咚地敲着球馆的地板试图拉帮结伙，“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呀！”仁花是第一个响应的，“照朝酱忙了这么半天，我也想跟照朝酱一起——”
“没错，我记得高一那次IH……就是天海同学跟比赛的。”山口露出了有些怀念的表情，然后冲着照朝微微一笑，恍然间是有点泽村学长的样子，“到时候十月份资格决定赛，就又要麻烦天海同学了。”
“还有春高也是！”日向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似乎已经确定了今年宫城出线的名额仍然会握在乌野手中，“上次照朝同学没回来，这次可不能再放过你了哦！”
“看吧，这么多人都这么说了，”月岛抬了抬下巴，镜片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天海同学就不要让人三催四请的了。”
看看什么叫现世报，这就叫现世报，还轮到月岛来挑她的理了！照朝试图把嘴巴绷成一条直线，她是很想板着脸、人模狗样地装一装的，却怎么也按捺不住上翘的嘴角——
忍耐失败还是笑出了声，照朝不由得抬手，揉了下自己忍得酸痛的脸颊。她下意识地瞄了眼影山，却发现男孩也这么望着她，英气的眉宇之间也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是个近似于无的浅淡笑容，很淡很淡又转瞬即逝，像是被风吹散的一缕飘荡的轻烟。两个人视线相碰的同时，照朝也有种隐隐的微妙感觉从心底袅袅地升起来，她总觉得影山望过来的时候，就好像特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仔细想想的话，就好像一直在观察着她，见到她笑了、自己也才柔和了表情，照朝想；或者更像是男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始终定格在她脸上的目光，从来不曾移开过——
“干嘛呢，别盯着人家照朝同学就知道傻笑了。”坐着的日向用胳膊肘捅了捅自己的搭档，“赶紧的，就差你了，影山同学赶紧也说点什么。”
这个不怀好意的语气和没事找事的后缀，如果是高一那会儿、如果说话的主题不是她，照朝敢肯定影山绝对会当场就跟日向斗起嘴来。然而她的青梅竹马却只是深深地望了日向一眼，然后像是正有此意、一拍即合似的点了点头。
少见地没有反驳，甚至连那声反问的、没好气的“啊？”都没有。熟悉的目光投向她的时候，影山的那双眼睛仍然是仿佛藏着一百句话，却仿佛在总结般地简短而坚定，“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