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陈承抢在周澹雅前面开口：“他没有吗？”显然他被周家人的反应弄懵了。陈承下意识推了推周澹雅，指望他说句话，周某人笑的老神在在，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硬是不吭声
陈承略微无措的将视线转移到许龄身上：“许龄？”说句话啊，弄的他心里怪发毛的
显然许龄没get到他意思，神情比他还茫然：“怎么了？”
刚刚还其乐融融的温馨氛围，慢慢变得凝固，所有人都在等陈承的爆料，唯独周澹雅全程安静用餐，比周老爷子还悠然自得，仿佛这桌人讨论的不是他
“你们认识”周晴岚抓住了关键
“认识啊，许龄嘛，我怎么会不认识”陈承越说越觉得奇怪：“周澹雅你别吃了，这怎么回事？”难道他回错意了，不是见家长？
周澹雅正在挑鱼刺，抬眼看他焦急的样子，不紧不慢道：“你自己嘴笨你叫我说什么”
“许龄，你周老师不说你说”
说来说去，陈承终于说在某人点子上，周澹雅放下筷子和其他人一起看着许龄
“说什么？”一直将自己定位成局外人的许龄抬头茫然的看着陈承
陈承大爷似的就近坐下，用审犯人的语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许龄和赵偏对视一眼：“我和他一起来送点东西，到中午了就顺便留下来吃饭”
云里雾里自说自话许久，陈承终于搞清状况：“哦，早说是巧合啊”吓死他了，还以为两人都见家长了呢，都怪姓周的不说清楚
“你家这菜挺丰盛的啊”陈承接过佣人递来的碗筷，毫不客气的大吃大喝起来。
被他这么一搅合，饭桌上的人心思各异，倒是周老爷子挺开心的：“龄龄是澹雅的学生，这真是有缘分啊，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澹雅”
周晴岚瞥了眼自己二哥，心里明镜似的
周晴媚后知后觉道：“你们认识……”“晴媚，帮我夹个藕丸”一直没开口的玉沁突然出声，手摇摇一指，“好”周晴媚起身帮她夹藕丸子。
之后她还想继续问，玉沁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周晴媚心神立即被她牵走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赵偏看着许龄和小叔叔，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却恰好是师生。想起进屋后许龄一直有意避开小叔叔，赵偏隐约觉得不对，心里万般疑惑，最终还是默不作声
最后除了老爷子，和突如其来的客人，其他人都吃的各怀心思
不对，周澹雅倒是挺自如的，毕竟一切都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饭后，许龄要走，被陈承拦下，他拿着一份文件跟在周澹雅身后，看许龄在穿鞋，赶紧阻止道：“许龄你等我一起走，我去齐焉家顺路带你回去”
“哦”许龄应了一声，将鞋子放下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等陈承
赵偏又不知被那个姨姨拉走，沙发上只有许龄和玉沁两人
玉沁和周家姐妹的性格截然不同，她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种烟火气，玉沁则给她一种缥缈感
这种隔绝感许龄只在周澹雅身上感受过，想起赵偏小姨说的话，许龄坐在她身边，突然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许龄自认为不是很会聊天的人，但和玉沁交谈中，她没有感到半分的不适或尴尬
“书房里有很多周叔以前的日记，我带你看”玉沁将许龄带到书房。周家世代出学者，书房修建的比客厅还要大，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书屋。
屋子里书架错落有致，上面分门别类摆满了书籍，玉沁道“我去找日记，这里的书你随便看”
“好，麻烦了”
待玉沁走后，许龄视线一转落到书房的墙上，落地窗对面的墙上挂满了照片
最中间的是一家人的全家福，许龄第一眼看向的不是这张巨大到一定会惹人注目的全家福。而是右下角一个少年的自拍
从像素看有些年头了，上面熟悉且年轻的面孔，如果不是太过张扬的笑容，她甚至怀疑是赵偏，也是此刻她才惊觉，赵偏和他的眼睛很像，锐利的丹凤眼，上挑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形似神不似，纵然外表想象，许龄还是能一样看出这个少年不是赵偏。
赵偏从来都是沉静，像一抹蓝，偶尔明亮底色是静谧内敛的。照片里的少年风尘仆仆，穿着冲锋衣眼神直视镜头，眉眼上挑意气风发。隽雅的相貌压不住少年桀骜，即使是隔着照片她都感到如火烧心的冲击力，这是许龄从未见过的周澹雅。
初次相见，他就已经是漂泊大雨中，衣着干净处变不惊的人，那副文雅做派下，透露不出半分的照片里少年的模样。
许龄想过很多，可当真正窥探出一点这人少年时模样后，她的全部设想被推翻，她忽然觉得自己离周澹雅好远
隆冬，明亮的正午，阳光从落地窗洒进书房，如此好的天气，喜欢的人就不远处，一切美好都是现在时。
可太美好了愈发衬托心里的那点遗憾有多难过……许龄慢慢抚摸着相框，木头上已经有坑坑洼洼的痕迹，这是经过时间洗礼的证明。同样证明两人之间交错而过的漫长光阴
许龄想起自己读过的一本书，书里写：我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偏偏是爱情
当时读到这句话，她没有爱人，所以不懂也不认同。时间必然流逝，自己只需要向前看，凡事努力根本不会有遗憾
如今许龄有了喜欢的人，终于懂得也接受这个事实……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努力也无法达成的事情
“这是你们周老师，是不是和偏偏有点像”玉沁抱着一摞日记本，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
许龄整理好情绪，恍若没事一样转身：“他们的眼睛一模一样”
“是啊”玉沁将日记递给她：“这些都是周叔没公开的记录，很有趣，你在这里慢慢看，我就不打扰了”
“谢谢”
玉沁离开后，许龄拿着日记坐到落地窗旁的藤椅上。日记本里记录了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和地穴洞窟的奇观，有些地方她在电视上看过报道，但日记里更多的是她从未听过的遗址。
周老先生的文字构建出一处神奇的世界，许龄渐渐沉迷其中，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直至一本日记看完，许龄痛快的长舒一口气，她将看完的搁置在另一旁，视线低垂时她看到阳光将影子拉的很长，和另一道影子紧紧挨在一起
书房里还有一个人，循着影子的方向许龄看过去。男人靠着墙壁盘腿坐在地上，地上是拼好一半的风景画。许龄看他快速的安上数十块拼图后，才出声：“周老师，你说要给我的是什么？”
周澹雅扭头看了她半晌，才似笑非笑道：“怎么不叫叔叔了？”
许龄不答他也不步步紧逼，将搁置在腿上的拼图残片放到地上，起身小心避开已经成型的半副拼图，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礼盒
周澹雅回到落地窗前，将盒子递给许龄：“打开看看”
许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樽木雕兔子，手掌大小，拿起来不用凑近看也能看出各个关节转折处的生硬，要是放在工艺品店是可以当成瑕疵品丢出去的程度，许龄看不出它的特别，也猜不到这是某人熬了好几个晚上做出来的
见许龄翻来覆去的看也看不出窍门，周澹雅提醒道：“你把它放到地板上扭动后面的发条”
许龄照做，将兔子放到地板上，扭动后面的开关，咔哒一声，在手上颇有些重量的小兔子一蹦三尺高，惊的许龄直接往后退了一大步，她眼里余惊未散“这……”
周澹雅扶额，显然他也没料到会这样，他扯了各理由：“兔子就是这样的”
好在这木兔子除了一开始的惊人之举外，后面和他所设定的一样，小短腿一扭一扭的走着，滑稽搞笑
许龄看它走远，好奇道：“它不会停吗？”这兔子再继续走下去，她都怀疑是不是成精了要逃跑
“你看”说着周澹雅蹲下，用手掌抵住还要往前走的木雕。刚刚还扭的正欢的兔子顿时安静，仿佛被抽走灵魂
“这是一个永动装置，里面的齿轮相互作用，人力干扰它才会停下来”
他将小兔子托在手掌上，递还给许龄，在她诧异中，周澹雅眉眼柔和，语气堪称深情：“许龄，新年快乐，迟来的新年礼物”
元旦过去十几天，这份礼物才姗姗来迟，这是周澹雅的处心积虑，是许龄的意外之喜
元旦那天，漫天风雪的漆黑森林里，周澹雅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羽绒服里看着远处烟花绽放。城市里人们结伴等待新一年的到来，他们只能在漆黑的山林里祈祷明天出太阳，将积雪融化
明明是喜庆的节日，周澹雅却神色倦怠的和队里一个男生一起坐在篝火边，营地没有信号，那个男生焦急的握着手机也只是女朋友的照片无济于事，眼看手机上的数字跳动，远方村庄传来剧烈的欢呼声，传到他们这里都听的到
新年已然到来，男生气馁的问了他一个问题：“周教授，如果能回去的话你会和谁一起跨年”
周澹雅对跨年的仪式感没有那么重，大部分跨年夜他都在工作中度过，偶尔会被邱臣他们拉去喝酒到天亮，元旦对于他而言只是寻常的一天
可今年似乎不一样……
男生的问题令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刚开始只是微小的思念被这冬夜里的冷风吹的七零八落，却因为这个问题，宛若星火燎原一般愈发浓烈，好似能跨过重重山林，越过长河湖泊，穿行过一个个陌生人之间，去到她身边
良久，男生都以为周教授不会回答他时，温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和你一样”
如果能回去，他希望陪着许龄身边，和她一起步入新的一年
篝火映照着周澹雅的神色，说不出的温柔，他握着手里还看不出形状的小兔子，将自己的思念倾注其中，希望它可以蔓延千里，最终回到许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