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深渊
陈浮打车回到医院,张卫国已经离开了。他将打包好的饺子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说:“外公,吃饭。”
郭九儒的视线落在陈浮身上,站起来,提着热水壶,说:“陈浮,你先吃。我去接壶热水,一会儿给你外婆擦擦身子。”
陈浮弯腰提在手心:“外公,我去吧。你先吃饭,不然我怕你身体撑不住。”
郭九儒没在跟他争,点点头随他去了。
他坐在椅子上,打开一次性餐盒,用一次性的餐具吃了一个饺子,望着厉青梧憔悴的脸庞,苦笑道:“青梧,这饺子没你做的好吃,你快好起来,我想吃你包的饺子。”
安静的病房没有人回应他。
陈浮提着热水壶回来,桌子上的两份饺子,打开了一份。他走过去把热水壶放在桌上,又端着新买的洗脸盆和毛巾去卫生间洗一下,接了凉水出来,倒了热水进去,又搬来一个椅子,将洗脸盆放上去。
郭九儒有了动作,拧干毛巾的温水,并让他赶紧吃饭。
陈浮应了一声,打开一次性餐盒,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郭九儒擦拭着厉青梧的脸和手,问:“有如棠和一一的消息吗?”
他咽下苦涩,摇摇头说:“没有。外婆的病怎么样了?”
郭九儒眼中出现悲悯,语气悲伤:“检查结果明天下午出来。”
陈浮问:“这些事给一一妈妈说了吗?”
“说了,今天下午过来看了一眼,我让她去学校给一一请假。明天她过来替我。”他把毛巾放进水盆里,商量着说:“陈浮,明天一早你就回学校上课,慧枝来了,我怕你们不对付。”
陈浮将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情绪敏感又脆弱,闷声说:“我知道了,外公。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别不要我。”
郭九儒摸摸他的头说:“傻孩子,别多想,外公不会不要你。等你外婆醒了,找到你小姨和一一,我们一起过春节。去年好不容易人齐了,你被你爸接到他那边过了春节,这次我们可要一起过。”
陈浮强忍着酸意,沙哑着声音说:“好。”
“好了,早点休息。”郭九儒擦擦湿润的眼眶,压着情绪跟他说。
陈浮收拾着餐盒,说:“外公,你也早点休息。”
郭九儒应着他:“我给你外婆擦好身子就休息。”
“嗯。”
是夜,云层遮住大半月亮,显得夜晚昏沉无光。再仔细观察,一整片天连颗星星都没有,山林的枯枝,越发萧条。
汽车熄火的声音出现在门口,秦枫和吴光下车,关门的力气尽量不牵扯到伤口。李铭辉拔了钥匙关上车门锁上,他们走了进去。
一声声痛苦的哀鸣在院子里回响,秦枫和吴光在那家黑心医院待着,很长时间没有回来,很多情况都不了解。看见阿莫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吴光叫住他问:“阿莫,咱院子里都是什么声音?”
阿莫拍了拍手里莫须有的灰,问:“里面管的都是老大让抓的人,打了一个多月的药,难免会上瘾。今晚老大没吩咐接着给药,声音都是被药物折磨受不了的两个人发出来的。”
李威拿着一个箱子走过来,看到他们,简单的打了招呼:“回来了。”
秦枫盯着他手里的箱子看,听到他的话,“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李威动了动手里的箱子,说:“刚好,这是峰爷让人送过来的新药品,我打算让那个女孩试试。阿莫,人醒了吗?”
“醒了。”阿莫说。
他得到肯定的回答,颔首道:“正好,一起去看看。”
刘净一醒了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老贾。她害怕的观察对面的人,面黄肌瘦,眼底乌青,紧张的咽口水,对面的老贾全然不在意,自顾自的吸着新的来的宝贝。
忽然外面一阵骚乱,一个人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六个人。
李威把箱子放在桌面打开,里面放着一瓶透明的药水,还有一剂针管。老贾好奇的观看他带来的新药,舔了舔嘴唇,有点想试试。
他先是看着刘净一问:“还认识我吗?”
刘净一一脸慌乱的盯着他看,没有丝毫熟悉之感。李威阴恶笑了几声,缓缓道来:“看来小时候给你的阴影还挺大,吓得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
他吩咐道:“王成,来给她打一针。”
王成戴着塑料手套,拿着针管将那瓶药吸进去。趁这段时间,马康和李铭辉走过去,解开绳子将她厚重的棉服脱掉,留下一件橙色圆领毛衣,重新绑好。
马康把她的袖子往上捋,露出纤细的胳膊。刘净一看着他们的动作,恐惧弥漫全身,露出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王成走过来,在她胳膊上绑上止血带,食指和中指摁几下她的肘窝,然后针头扎进去,药剂慢慢推进她的体内。
王成把针管盖上盖子,放进箱子合上。
“老贾,人看住了。”
老贾吸完最后一口,说:“这你放心。老大。”
李威走了,后面的人也跟着走了,秦枫走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刘净一,跟了上去。
院子里的痛苦的□□声不断,李威盯着看关押郭如棠的房间良久,说:“马康,去把药给那个男的续上。”
他想了想,往郭如棠哪里走去。
李威推开门进去,郭如棠披头散发蜷缩躺在地板,全身仿佛有许多小虫子在血管里爬,疼的她身体颤栗,没办法动一点。他瞥了地上的那个人一眼,去了里面,开了灯,里面的一切清晰可见。看到她还活着,坐在里面的长凳,翘着二郎腿,不知在琢磨什么。
另一边的痛苦声渐渐没了,他听着郭如棠的□□,内心甚感欢愉。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面,表示他的心情不错。
阿莫出现在门口,敲敲门。
李威睁开眼睛看着他。
阿莫说:“那个人打了药,现在缓过来了,说要见你。”
李威重新闭上眼睛,冷漠道:“告诉他,有机会会让他见我。”
“是。”阿莫说完要走,没走几步,被李威喊住:“阿莫,去问问咱这有多少人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把名字记下来。”
“知道了。”
几分钟后,李威迈步到郭如棠身旁,捏着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
经受一个月的折磨,她与之前相差很多,基本没有人形。李威厌恶的打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倒出一颗药塞进她的喉咙深处。
郭如棠很久没喝水了,下意识咽口水,药顺着咽喉滑进胃里。没多久,她感觉身上好多了,只不过全身还是没一点力气。
李威狠狠的甩开她,目光随意的在她身上掠过,心里盘算着怎么样对她才是最好的。
他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到关押刘净一的房间。他想的不错,郭如棠一看到刘净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他的手,跑到刘净一旁边,蹲坐在地上,尝试用牙将绳子咬断,发现根本咬不断。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磕在地面,哀求他可以放过刘净一。
老贾被他支出去,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刘净一此时正遭受药物的侵蚀,额头沁出细汗,听到“咚咚”的声音,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她有气无力的喊道:“小姨。”
郭如棠仿若有心灵感应,回过头看到她醒了,用脏衣服擦擦手和额头,轻抚刘净一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安抚她的情绪。
李威偏偏看不得这样的场景,将郭如棠拉过去,狠厉道:“以前你就偏爱这个杂种,现在还是。你说我把她小时候见过的场面还原,她会不会疯?”
郭如棠听不见,看他的嘴形,有种不好的预感,挣扎着摇头。
李威将她推倒在地,走出门外对老贾说:“老贾,这几天好好喂养这个女人,她身体稍微难受,就给她打针。以后他们两个住在一起,你去找阿莫睡,睡之前门锁好。一会儿找几个人给她弄点热水,让她干干净净度过几天。”毕竟有一场大戏等着她。
老贾站起来,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说:“我现在就去。”说完,招呼人手弄热水。
片刻,三个人搬着一个大桶进来,放在门后,然后几个人跑来跑去搬热水和凉水。弄好这一切,老贾锁上门,去找阿莫吃酒。
翌日一早,太阳不见踪影。陈浮坐着第一班车回岐县上学。
到了车站,一束阳光募得打过来,折射到他眼中,似是一抹希望,又似被拉入深渊的最后一点微光。
他下了车就往学校赶。
秦绵眠去到学校一上午,每一节课下课都会去理科一班,刘净一的座位都是空的。
她站在后门门口喊梁玮。梁玮坐在座位和郑源说着上节课物理老师留下的一道题,听见有人叫他,对郑源说:“郑源,你先写着,我先出去一下。”
郑源头也不抬,说:“好。”
梁玮走过去,问:“秦绵眠,怎么了?”
秦绵眠说:“一一今天没来学校吗?”
梁玮据实道:“对啊,她请假了,没跟你说吗?”
“没有。”秦绵眠摇摇头说。“你们班主任有说她是因为什么请假吗?”
他说:“没有,是她妈妈来给她请的假。请了两个月的,班长都让郑源暂代了。”
“请那么长的假!是生病了吗?”她问。
梁玮说:“这我就不清楚了。”
秦绵眠给梁玮道谢:“我知道了,谢谢你,梁玮。我先回去了。”
“没事。”两个人短暂的聊完,他也回班里接着解决那道物理题。
三天后,联考的成绩出来了。
这次联考,刘净一成绩不错,超过郑源成为理科年级第一。陈浮看着校园公告上贴着的成绩单,将两个人的成绩单誊抄到一张豆绿色的卡纸,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棉服里面的口袋,小心珍藏。
他这次成绩也不错,进了年级倒数前三十,班级倒数第十五名。纵观他以前,这是他得过最好的一次成绩,他看着这一墙的成绩,默念道:“一一,我又进步了,你上次答应要夸我的。”想到这,他的眼里添了一丝落寞,你在哪啊?有没有受伤啊?
上课铃声响起,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他的手机铃声,是姜开宇打来的。
李尚觉得新奇,刘净一竟然把手机还给陈浮了!
陈浮接通电话:“喂,姜警官。”
姜开宇将这几天调查出来的结果说了一下,并抓住关键点询问道:“你好,陈先生。经过我们对针管上遗留的指印作的比对得出,上面遗留的指印除了你的,剩余的就是与七年前发生的一个案件有一点关联。指印对应的都是一个人,是郭女士的前夫李威。经由我们对他的档案调查,发现他已经潜逃十年之久,现如今跟着一个名叫张志峰的人贩毒。我想见一下你外公再次了解一下七年前的案件经过,想问一下,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陈浮内心做了一个时间上的计划,告知姜开宇:“明天上午行吗?我外婆生病了,外公在医院照看她。我现在在学校上课,需要请假去医院跟我外公说明一下情况。”
姜开宇说:“好的,我现在也需要跟警局的其他工作人员商讨一下案情。今晚请把地址告知我,明天九点我会按时到达指定地点。”
“好。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嗯。”
电话挂断,陈浮丢下李尚和宋醒跑到办公室请假。
这是他第一次去找班主任请假,之前都是直接翘课的。
王杨问他:“为什么要请假?”
他说:“外婆生病了,需要有人在医院照看。”
王杨狐疑的看着他,陈浮清楚感觉她不信,脸色逐渐焦急,说:“是真的,王老师。我从来不会拿家人的生命来开玩笑。”
王杨在他的请假条上签字,说:“我这次相信你,给你批了两天的假,你可不要骗我,那样你还不如直接翻墙出去。”
陈浮伸出三个手指头,发誓:“我拿我的生命保证,我真的没有骗你……”
王杨打断他:“好了,不是着急吗?赶紧去吧。”
“谢谢王老师。”陈浮拿着假条。跑出校门,直冲赵伯东家里,去骑机车赶往医院。
李尚和宋醒不在意天台刺骨的风,吹的眼睛不断发冷掉泪,翘了一节课坐在天台,望着陈浮跑远的身影。他们跟着陈浮去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听见了陈浮和王杨的对话。
李尚感叹道:“醒子,你说人真的会因为一个人在潜移默化的改变。”
宋醒嘴边咬着一颗棒棒糖,注视前面雾沉沉的林荫道,说:“我不清楚,我只能看到浮爷陷得很深。”
李尚认同道:“确实,你看他以前什么时候请过假,学校的大门对他来说就是摆设,想什么时候出去就出去,丝毫不顾及老张。为了请假他还对着班主任发誓,浮爷真的在为了刘净一慢慢变好,连第一次请假都是为了她。”
宋醒咬碎嘴里的棒棒糖,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浮爷这样还挺帅,比他平常在小酒巷帅多了。”
李尚感叹道:“嗯,我也这样觉得。他那个奔跑的背影就像是去拯救世界。”
他不就是在拯救他的全世界吗?
刘净一就是他的全世界啊。宋醒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