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梦境
暗夜深沉,族地的街道空无一人,安静又诡异。
算好时间,阿七悄无声息地回到住处。
她将暗部的装束脱下,披上宽大的族服,把苦无和短刀系在腰间,面无表情地等待着宇智波鼬的到来,或者是暗部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害怕也不曾减少半分。
一旦出现临阵退缩的念头,阿七就咬牙告诫自己——就算所有人都死了,她都不能死。
今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而宇智波一族的消亡却已注定,近在咫尺。
高层要举起屠刀,她根本无力阻止。
只能先保全自己。
这样想着,她攥紧了手中的利刃,冷汗涔涔。
***
死亡在安静中降临。
空气中隐隐约约浮动着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陡然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沉稳有力。
霎时间,阿七收紧了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扣着刀鞘,手背凸起的经络微微泛白,昭示着她的紧张。
对方推门入桕。
这根绷紧的弦在被门打开的那一瞬被扯断,雪色刀刃从刀鞘中滑出,几乎在同一时刻被阿七架在了对方最脆弱的脖颈处。
下一瞬,阿七就发现对方根本不是宇智波鼬。
——微风掀起了来人的斗篷,露出了溅着血迹的虎纹面具,滑稽又陌生。
她微微一怔,压根没有想到宇智波鼬还找了帮手。
是谁帮他找的?
团藏……吗?还是他自己?这个人又是谁?
无数疑惑萦绕在她心头,隐隐还带着一丝怒意。
居然耍她。
可惜战斗中不能发呆。这一空隙,阿七便暴露了致命的弱点。
意识到不对劲后,这位不知名的杀手已经利落地扼住了阿七的咽喉,将她往墙壁上一掼。
粉尘土粒飘飘洒洒地落在阿七的鼻尖,尖锐的疼痛顺着脊背四处蔓延。她拼命忍住喉咙间泛起的腥甜,想了想还是没有挣扎。
地位瞬间颠倒。
双肩被这位不知名的杀手用手臂死死压制住,阿七还没来得及作出挣扎,脖子处遽然传来了似有似无的凉意和疼痛。
她眼风跟着往下一扫,毫不意外地触到了一柄反光的苦无。
“你不怕吗?”对方破天荒地开了口,声音低沉沙哑,“……死亡。”
长睫颤了颤,阿七轻声说道:“当然怕啊。”
这样的回答让面具人低笑了一下,他抬手扳过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借着月光,他撩起她的刘海,细细临摹过她的眉眼。
半晌后,他声音古怪地问:“……你叫宇智波七?”
阿七被掐得难受,暗自决定提早脱身。
她抿着唇点点头,袖中的苦无悄然滑落在掌中,伺机待发。
面具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指了指自己,“阿七,我是宇智波斑。”
“宇智波斑。”
——宇智波……斑?
阿七在上学的时候听到过这个遥远的名字,心中从未起过任何波澜。可从对方的口中吐出来的时候,它竟然熟悉到让她有一瞬间想要肆意落泪的地步。
她想跪倒哭泣。
他又问:“还认得我吗?”
阿七想说:“不认识。”
可她的嗓子却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心绪。
“我叫宇智波斑,妹、妹。”他望着眼前的“少年”,僵硬地抬手想去摸那头略微刺手的短发,却被阿七下意识偏头躲开。
她潜意识里抗拒着这样亲密的动作。
“啊,我的妹妹。”放下手,面具人又一次强调,微微松缓了对她的桎梏。
乌沉的夜里,这句并不清晰的呢喃狠狠地戳在阿七的耳膜上。
她的心忽然变得空洞无比,四处漏风。
“宇智波斑——?”
名字在舌尖碾碎,她无意识地启唇,自上而下地又将他打量了一遍。
可下一刻,阿七发现她只是熟悉的那个名字罢了。
“阿七,要跟我走吗?”他太陌生了。
——海浪、悬崖,坠进孤海中的弯月。
——白布、失明的眼睛。
一些不属于自己人生的回忆片段慌乱地涌进她的脑海,像玻璃碎裂在角落里,阳光一照就熠熠生辉。
脑子里一团乱麻。阿七颇为费劲地闭了闭眼,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对方一把握住。
“妹妹,看我。”
不对。不对。不对。
不对,他的声音好像不是这样的,他的声音应该是……
——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虚了虚眼眸,死活想不出来。
这一刹那,混沌不堪的神志陡然清醒了过来。
外面的屋脊上隐隐有了一些响动,用余光悄然环视过四周,阿七悄悄地勾起苦无的尾端,紧紧扣在掌心。
正如她所设想那般,对方也感知到了外界的脚步声——下一秒,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她被对方扣住了后脑勺。
他往前一带,动作匆忙着急,态度却强硬到不容置喙。
在阿七压低的视野里,是一只猩红的写轮眼在面具的孔洞下飞速转动,勾勒出刀刃的花纹。
……果然是个宇智波。
阿七勾了勾唇,猩红急迅如潮水般覆盖过漆黑的眼眸,墨色勾玉缀连成复杂花纹。
“就算是哥哥,现在阻止我,也该去死一死。”她恶毒地低声说道,屈肘挣脱他的桎梏。
苦无的亮光划破暗夜,袭向对方的眼尾。
***
宇智波的族地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支离破碎的尸体,引以为傲的画满宇智波族徽的墙壁斑驳皲裂,被人恶作剧般地用血打上了大大的“叉”。
场面惨烈,浮动在空气中血腥气凝成了固体,浓到令人作呕。
面具下的长眉微不可闻地皱了皱,旗木卡卡西一脚踏进了血泊之中。
他刚准备翻动下一具尸体确认身份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轻轻地拉了拉裤脚。
“拜托,救……救救我。”
声音很微弱,仿佛马上就要断气。
卡卡西止住了手中的动作,循声望去——
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半闭着眼趴在地上,苍白的半张脸浸在血泊里,唯有涣散的瞳孔还在微微颤动,整个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卡卡西愣住了。
随后他立刻转身大喊:“医疗忍者呢!这里,我发现一个活口!”
***
耳畔传来了刺耳的鸟鸣声。
阳光流动在眼皮上,渡上了一层薄薄的春光。
被吵醒了。阿七慢吞吞地睁开眼,却发现不在熟悉的木叶医院。
“阿七?”有人开口说话。
阿七循声望去,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轮廓,强烈的光线遮挡了他的脸。
虽然看不清,阿七却觉得他莫名亲近。
此时此刻,他稚嫩的嗓音中带着些许不安,“阿七,真的要给哥哥送饭,你原谅他了吗?”
大片茫然与空白浮现在脑海里。
断片似的怔忪中,阿七忽然听见自己开口回答,声音同样稚嫩无比:“当然要啊。”
少年: “要是被父亲发现怎么办?”
“没关系吧,父亲应该不会发现的,”「阿七」无奈道:“都过了一个晚上了,再这么下去,大哥快要饿死啦。”
少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尽管如此,他还有些犹豫,“可是……大哥他这一次确实过分了。”
「阿七」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低声:“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阿七琢磨过来,大概是自己的灵魂寄宿在另一个阿七的体内,借着她的眼睛看她的世界。
像是一场梦,或许本来就是一场梦。
“好吧,”少年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亲昵道:“既然阿七都已经原谅大哥了,那我就……”
“泉奈,你在说什么呢!”
话还未说完,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中气十足地插了进来。
少年身体一凛,抢先道:“父亲大人,都是我的主意,不关阿七的事。”
“父亲大人,是我要二哥陪我去的。”「阿七」马上接话。
与此同时,她的视线在一寸一寸地向上挪动。
阳光斜斜地射入长廊之中,毫不吝啬地铺洒在男子的身后,他一头墨色短发硬邦邦地翘在后脑勺,颇有点桀骜不驯的意味。
“谁允许的,他今天会因为贪玩把你们丢下,明天就会在战场上丢下自己的部下,”男子扫视过两个跟乖得鹌鹑一样的孩子,严厉地告诫:“……不许给他送东西,直至罚够整整一天,必须长点记性。”
从未体验过的爱,阿七发自肺腑地想笑。
泉奈微侧过脸,抿嘴微笑着与她对视一眼。
就是这一眼,阿七蓦地发现,被喊出名字后,少年的面容在阳光下变得清晰起来。
不服贴的短发微翘,立领的黑色族服衬得他肤色白皙,清秀的眉眼沉浸在光晕之中,温柔如远山。
好温柔。
温柔到她的灵魂都想忍不住靠近。
父亲很快就离开了。
泉奈凑过来,小声嘀咕:“阿七……我们还要给大哥送东西吗?”
「阿七」侧头,黑色长发拂过她的鼻尖,阳光落进她的瞳孔,稀释了几分墨色。
“当然去啊。”
她眨了眨眼,狡黠一笑,往泉奈怀里塞了几颗糖,“甜的糖送给你,酸的我就拿去给大哥吃!”
说完,她就绕过他,步伐轻快地往前走去。
“欸、欸——等等,”泉奈连忙喊住她,“阿七,你哪里来的糖,我记得我告诫过你的吧,不要乱收陌生人的糖。”
黑发少女回眸,笑容比春光更明媚:“二哥,才不是哦,是隔壁的姐姐给我的。”
泉奈放松下来,嘴角挂上了浅淡的笑意,“这样啊,那要好好谢谢人家哦。”
他整个人没在光晕中,身影支离破碎。
看着看着,被禁锢在少女身体里的灵魂被陡然袭来的悲伤填满。
阿七在心中一遍又一遍,无声地重复着他的名字。
……结局会是什么呢?
***
阿七从梦境中惊醒过来,她再一次睁开眼。
这次,印入眼帘的是发白的天花板。树影婆娑,随风而动,沙沙作响。
刺鼻的消毒水味不断地提醒着她——这是木叶医院,而不是在梦中。
为什么会有那种梦呢?
阿七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眼角,发现是干涩的。
她没哭。
“……醒了?”团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隔着一层雾气,“我秘密前来,有话要和你说。”
“是。”
不顾自己还在输液,阿七忍着伤口的剧痛,起身半跪在地,“请您吩咐。”
团藏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不发话。
阿七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全身的关节都在发颤,冷气从脚底长驱直入。
僵持半晌,团藏终于弯下腰,在她耳畔悄声道:“刚刚来之前,三代目告诉我,他听说你是宇智波的遗孤后,想让你去他的直属暗部效力——”
说到这里,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阿七,你觉得如何?”
阿七睁大了眼眸,转瞬恢复平静。
她抬起头,果然看见对方的嘴角挂着一缕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又是无意义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