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毒药
——倒数五秒。
阿七将沾满了鲜血的钥匙插入锁孔,摘下查克拉抑制器。
——倒数三秒。
把抑制器握在手中,她跪坐在地,垂眸不语。
宇智波斑一把夺过她手中疯狂鸣响的金属环,往远处用力扔去。
——倒数一秒。
查克拉抑制器果然在半空中爆炸,璀璨的亮光划过她布满伤痕的面孔,她细碎的额发被掀起的气流吹开,须臾后又落下,阴影遮盖住了她槁木死灰的双眸。
明明灭灭,光影凌乱分掠回闪,几秒后,一切又都陷入了绝对的死寂之中。
怀表的指针合二为一,重新回到起点,恍若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你想好了吗?”面具人出声,“如果没有的话,我有的是计谋让你乖乖听话。”
胸腔中的战栗被一阵愤恨和无力取代,阿七反而愈发平静下来。她机械地弯腰伏跪在青蛙的尸体之上,额头轻触到了他僵硬又冰凉的手掌。她感受到了他的黑色半袖手套上凝结着的发硬血块,粗糙刺挠;也看见了他临死时,将手指紧紧扣进掌心,纹丝不动。
他在害怕。
……原来,大家都会恐惧死亡。
手指触碰上青蛙的护额,阿七死死攥紧,将它放进口袋中。
她开口:“宇智波斑。”
“我想好了,我愿意加入你的组织,”黑发小姑娘挺直脊背,擦去唇角的鲜血,侧眸微笑,“另外,我还有两个队友在你手里吧,请放他们回木叶吧,拜托了。”
“阶下囚可没有资格——”
阿七扭过头,大声斥道:“我说,我的队友还在你的手里吧!!”
一双漆黑眼眸无比平静,暗藏的愤懑却在薄冰下悄然涌动。
宇智波斑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弄得陷入了沉默。大约考虑了几秒钟以后,他歪了歪头,轻飘飘道:“当然可以,这点小要求我还是可以满足你的,只要你能够听话。”
阿七闭上了眼,胸腔中的恨意稍微缓和了一点。
她勾了勾唇,声音依然很轻:“我要亲眼看见他们亲自回去。”
“嗯……你还真是个得寸进尺的孩子——”宇智波斑抱着手臂,低嗤一声。他将手指搭在橘色面具上,思虑一番后,忽然抓起她的手臂,转瞬之间发动了神威,“好了,我答应你了。走吧。”
话音咬断,空气开始波动扭曲。
无边无际的安静袭来,阿七匆匆回头,睁大眼睛,只来得及最后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青蛙。
他还是那个模样。直至最后一缕黑发也消失在眼前。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和青蛙、和天藏一起喝饮料、做任务的日子,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
令宇智波斑最忌惮的,是阿七的万花筒能力。上一次在灭族之夜中没能直接把她带回去的原因,也是太过疏忽大意导致的。
所以在触碰到她的时候,宇智波斑很是防备,但阿七并没有动用自己的瞳术。
在一瞬息后,他们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雾隐村的夜晚依旧被浓郁雾气所笼罩。暗藏着血腥气的熏风扑面而来,到处都是打斗过的痕迹,灌木丛被压倒,树木的枝桠伤痕累累,插满了苦无和手里剑,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边,死不瞑目——
不难想象是谁留下的痕迹。
将轻轻颤抖的手指捏进掌心,阿七逼迫自己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转而凝目看向宇智波斑的后背,盘算着在这里杀死他的可能性。
——可惜的是,几乎为零。
能安心把满是弱点的后背交给一个似敌非友的人,他必然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避开偷袭。
以他的万花筒写轮眼能够开辟异空间的能力来分析,普通攻击应该对他无法产生效果,或者说是在某一段时间内对他无效。
……只是,这无效的时长会是多久呢?
手忍不住伸进风衣的夹层中,冰凉的利刃蹭在指腹,摩挲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变得温暖起来,阿七才陡然惊醒过来。
……现在还不可以。
在动手之前,她必须获得一些更深层次的情报才行。盲目乱来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杂乱心思在脑中千回百转,最终趋于平静。阿七慢慢松开藏在袖口中的苦无,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瘸一拐地跟上了宇智波斑的步伐。
她转向另一个话题,“你口中说的‘组织’是什么?”
“现在的你还不需要了解那些东西,”前方的男人淡然回答,他忽然止住了步伐,背对着她,语气忽然染上了点怅然,“虽然你已经答应我了,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还缺少点什么吧,是信任吗?”
阿七:“……?”无话可说,她只能用沉默来回答。
心想我们两个之间何止是缺乏信任,简直就是横跨着一道名为“仇恨”的天堑。
宇智波斑也不恼怒。
他转过身,正视她,手指交叉撑着下巴,沉闷的声音中带着点轻佻的笑,“所以,阿七,我觉得只有口头保证是远远不够的。”
对方的脾气如此反复无常,阿七的警惕心瞬间被拉到了最高。
她沉眸问:“……那么,现在,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宇智波斑貌似就在等她这句话了。
在裤袋里摸索片刻后,他掏出一只精巧的黑色竖口长瓶子,伸长手臂在阿七面前晃了晃,徐徐道:“只需要吃下它。并不是我不想信任你,阿七,实在是因为我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点——而这个东西,足以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月华被浓重的雾气隔绝,四周的黑暗仿佛化作了万丈深渊。
沉默了很久很久,阿七倏忽勾唇一笑,朝他扬起下巴,“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宇智波斑?”
对方不紧不慢地反驳:“我只是想信任你一些。”
攥紧了黑色风衣的下摆,阿七凝眸,冷声道:“不,我拒绝。这种东西等我见到他们以后,再服用也不迟吧……”
“你要是现在不吃,我保证你见到是他们的人头。”男人低声道。
只犹豫了几秒,阿七就顺从地自他手里接过了药瓶。
她摊开手掌,微倾瓶身倒出一颗滚圆的药丸。随之一股剧烈的苦涩之味扑鼻而来,夹杂着几缕淡淡的青草气息,棕色的外衣在薄纱似的月光下泛着银色光泽。
阿七不是医疗忍者,再怎么闻也无法从中辨别出具体的药物。
但有一味药却很明显。——钩吻。
不清楚其中的含量是否足以要人性命,但也因此表明它并非“吐真言”、“控心神”一类的致幻药物,或许吃下它的几分钟后,她就会因剧毒暴毙身亡。
但是……
为什么要用这种药试探自己,他之前分明并不想让自己去死。
阿七满腹狐疑地抬眼,正巧对上虎纹面具下的那只猩红眼眸。
揶揄、探究,坦荡又直白地迎面而来。
此时此刻,宇智波斑正直勾勾地盯着黑发少女的一举一动,仿佛不想错失任何细节,这样奇怪又熟悉的眼神,让阿七莫名联想到了暗部的审讯部队。
他最真实的目的——
阿七默默望天,将细碎扎人的碎发撩到耳后。
送去暗部的救援信仿佛石沉大海,时至此时,阿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打算抱有希望了。
——反正来了也是送死。
“快点吧。”
见她迟迟未动,男人不自禁低声催促,却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半身倚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看样子似乎并不害怕她会吃下这颗药而死掉。
“我知道了,不要催我。”她弯眸,冷声警告。
——钩吻致死需要三克,但这枚药丸明显没有达到重量,定然混杂着其他的药物,她的忍具包里还有备有几枚普通解毒丸,凭借自己的身体素质,应该能撑到见到夕颜他们。
阿七打定主意。
将药丸小心翼翼地捏在指腹,用指缝的千本刮下一层薄薄的样本后,她才不紧不慢地连同着普通的解毒药一齐塞入嘴里,囫囵咽下。
苦涩顿然在舌尖处蔓延开来,喉间似有野火燎原,又像是有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令她的呼吸不禁开始变得紧涩急促起来。
虽然腹中痛苦翻江倒海,但她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风平浪静,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
几秒过后,她蹙眉垂头,猩红之色如潮水霎时退去,眼角划过一道鲜血。
宇智波斑自然睨见了她眼角那抹与黑暗格格不入的鲜红,便饶有兴趣地观察等待了小一会,忽然横握苦无倾身袭来,阿七眼眸一凛,身体迅速做出反应,闪身格挡,回身正踢中他的手腕。
一声锵鸣,苦无脱手而飞,深深斜扎入一旁的树干上。
宇智波斑揉揉手腕,以极快的速度赤手空拳欺身而上,阿七堪堪躲过,随即抽刀进攻,几番来回试探过后,他确认了她并无任何异常,停下攻击,反而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
阿七虚了虚眼眸,明白了这番试探后的最终目的。
——“久延毘古”是空间瞳术,它的限制在于次数和施术人所在空间,而非时间。最关键的问题就在这场博弈之中,她已经浪费了一次。
她猜测,宇智波斑手中应该有一份极度完善的情报,详细完善到她的性格弱点一应俱全,她那种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性格被他所了解得一清二。所以才有了这种奇怪的试探。
假如她不想死,大概率会再动用一次万花筒写轮眼。
可是,人非一面,而是多面。
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宇智波斑的脑海里显然已经形成了对“宇智波七”的固有形象,他对自己时刻所展露的傲慢与不屑,反而令阿七看到了一丝脱身的希望。
倒不是多么喜欢木叶,而是她清楚自己脱离了木叶以后,会很难活下去。
须臾后,低沉的嗓音径直打断了她杂乱无序的思绪。
“走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确保他的眼神看不见后,阿七抿了抿嘴角,不动声色地咽下了嘴里的苦涩。
她不仅不能死,还要把剩下的队友带回去。
同一时刻,远在海域另一端的火之国。
经历了两个小时的商议之后,由旗木卡卡西为首的救援小队组建完毕,并以最快的速度向水之国的方向赶去。
***
他们缓缓向前走去,穿进一片树林之中,风在这里变得安静无比,林间薄雾缭绕朦胧,看不清前方的路,阿七一路走着,一面沿途偷偷做下标记。
就算等不到总队长的救援,她也逃跑时也需要这些标记来指路。
又悄悄落下一道标记,阿七抬眸问:“还有多久?”
“马上了。”
他们穿过薄雾笼罩的树林,终于在黎明前夕,抵达到了一处黑黢黢的洞穴前,深深的沟壑中灌木荆棘密布缠绕,四周安静到能够清晰地听见她压抑中带着急促的呼吸声。
滑腻的青苔布满生锈的铁栅栏,喜阴的爬藤植物将光线都挡去。
这是雾隐村里一处废弃的监狱。
原本可以正常通行的铁门不知为何被人浇筑封死,宇智波斑冷眼看着刚拔出佩刀的阿七,忽地一把拎起她的风衣帽子,动用神威带着她穿了过去。
在一片黑暗中,两个穿着暗部制服的队友头挨着头,躺在角落里昏迷不醒。
只不过一夜而已,却恍若隔世、物是人非。
“哐当”一声,阿七随意地丢开刀,缓步朝他们走去。每走一步,她眼眸之中的猩红之色就愈发浓烈,最后一步,她眼中的三枚墨色勾玉已经旋转缀连成花,倾情盛开在一汪血泊之中。
“放了他们吧,”阿七的手贴上夕颜的脸颊,垂眸道:“你答应过我的。”
没有人回答她。沉默了片刻后,她的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极轻的异动声,像是有什么塑料物被抖落在了地上。像是想起了什么,阿七皱眉回头,只见之前的做下所有的标记物不知何时都被宇智波斑摘了下来,五颜六色的,成了这黑暗中唯一的色彩。
眸光微动,阿七的脑海里飞速地划过另一个问题——
他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视线,这说明这周围还有其他人存在。
……可惜,现在想太多也没用。
压下浮躁的思绪,她暗暗将夕颜的左手尾指和天藏的右手拇指紧握在掌心。
刚做完这一切,宇智波斑就把掰碎的物件轻踢到了她的脚边,他蹲下身扼住她的喉咙,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觉得呢,阿七,我一点都不喜欢——”
“久延毘古。”
阿七的声音很轻,却满含浓烈的恶意,“正巧,我也不喜欢你。”
黑发少女竭力仰起头,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眼角带笑,暗红色的血液从嘴角缓缓淌下。
宇智波斑眼中的倨傲尽数消失,错愕与气愤瞬间治愈了她胸口的疼痛。
“你吃了——”
只来得及从喉咙中发出几个仓促破碎的音节,他就和夕颜他们一齐消失在了洞穴之中。
紧接着,剧痛在眼球处炸开,她捂着眼,骤然大笑起来。
“对啊,我就是吃了毒药。”
***
漫长又痛苦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阿七从疼痛中清醒过来,模糊的视线锁定了离自己不远处的太刀。
强烈的求生信念支撑着她爬了过去,痉挛的手指摩擦过粗糙的地面,竭力握紧了刀柄。她咬紧了牙关,拄着刀踉跄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地朝洞穴的出口走去。
天光乍破。
风声簌簌作响,吹动了监狱外的葳蕤茂盛的草木,吹散了笼罩的雾气,从天穹洒落的金色晨曦没有了阻碍,便趁机从间隙中漏了进来,照亮了临近洞口的凹凸不平的一小块地面。
胸口处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阿七握刀的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好不容易挪到了洞穴边,她举刀砍向铁栏杆,却被回弹的力道弄了个趔趄。阿七狼狈地跌坐在地,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喘着气将头靠在生锈的栏杆上。
天空被绿叶盖住了大半,从间隙中望出去,她看见了清澈的一角碧蓝,视线再往下挪去,就是眼前那片长在沟壑中的灌木丛,绿意葱茏,耳畔鸟鸣啁啾,婉转动人。
浓浓生机之中,她仿佛望见了青蛙揣着手,站在不远处朝她咧嘴大笑。
阿七很想放弃了。她望着监狱栅栏外的世界,望着身影逐渐模糊的青蛙,万分艰难地勾起了嘴角,黑色的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与从眼角、鼻中淌下的黏稠黑血混杂在一起。
她即将面临死亡,可内心深处却没有生出几分遗憾。
……害怕死亡,原来是身为忍者的自己作茧自缚罢了。其实没有什么东西能令她感到真正的害怕。
透过绿叶间上下起伏的罅隙,晨光弥漫在漆黑的眼中,照亮了那双逐渐涣散的瞳孔。
忽然,阿七略微上扬的嘴角凝滞住了。
——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下,赫然出现了一双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枯瘦苍白的手指上戴着刻有“朱”字的戒指,腕间宽大的黑色衣袖随风飘荡。
手的主人拂开绿叶,弯腰对上了阿七的视线。
于是这一次,阿七看见了从绿叶上倾泻而下的晨曦,肆意流淌进对方那双艳丽的红眸之中,似熊熊燃烧的火焰,又似荒芜中绽放的野玫瑰,瑰丽妖冶到令人忍不住生出几分心悸与无措。
“天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