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礼物
「惊鸿一瞥。」
这是阿七第一次见到稚姬时的评价。
她从来没见到过这么美好的少女。
——唇红齿白，眉眼弯弯时带的那一份温柔与天真恰到好处。明明与她是不期而遇，却令人感到心旷神怡，没有骄纵跋扈，更没有自恃清高。
阿七暗自想着。
她一定过得很幸福吧，至少比现在的自己要幸福。
***
第二次见到稚姬的时候，是在她的房间里。
回去的当夜，秋原直人带着她去拜见了公主。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缓缓穿梭过迂回的长廊。
廊下烛火幽幽，暖黄灯光照亮一方之地，静谧之中，她听见了惊鹿有规律地敲击在石块上的声音，也听见了风吹过小叶白蜡的树梢。院内树影簌簌，洗去了尘世的喧嚣与浮躁。
“稚姬喜欢清静，所以她的院子里没有很多人。”
秋原直人说着，突兀地停下脚步。
阿七跟着他停下。
只见他指着院中种的一棵野茉莉，喃喃自语：“稚姬出生时，我和父上大人亲手种下的树竟然已经长到了这么大，如今它和稚姬一样，可惜稚姬却没能和它一样。”
如此怅然若失的语气让阿七眉头微蹙。
她微微转动着眼眸，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昏黄的暖光下，没有修剪过的野茉莉树在肆意生长，每一瓣叶片上都写满了无比蓬勃的生机。
“……那，您的意思是？”顿了顿，阿七收回视线。
“不，没什么，”秋原直人握着扇柄，含糊其辞：“稚姬的身高我可是一直都很忧愁。”
阿七慢慢地重复：“……身、高？”
对面的青年抬起扇子，将阿七从头到脚丈量了一遍，轻笑：“如果能和你差不多高，就好了。”
这位宇智波的末裔身形的确高挑纤瘦，在同龄人之中算是出类拔萃。
但是……稚姬才十三岁吧，应该还会继续长身体的吧。
这样想着，阿七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耳畔却突兀地传来了身侧之人的叹息声，和着清风转瞬即逝，轻到仿佛是她的错觉，却又似乎真实存在，分不清真假。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走吧。”
秋原直人微笑着合上扇子，带着阿七继续往前走。
他们在长廊的最尽头停下。
树影倒映在和室的纸拉门上，影影绰绰，迎着风款款而动。
他没有敲门，反而先微微侧过头，看向身后的阿七，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先躲起来，先不要让稚姬发现你。”
这是要给她一个惊喜了。
阿七点头照做，无声无息地翻身上了屋檐，位置正好能看清和室内的一举一动。
直人满意了。整了整衣袖，撩开繁琐的衣摆，他才微微躬腰，曲起手指叩了叩门扉，温声询问：“稚姬，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几秒后，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接踵而至的是似云般轻柔的嗓音。
“是哥哥吗？”
秋原直人回答：“是。”
“那么，请进。”
于是，在晚上的时候，阿七再一次见到了稚姬。
和室内只点了两盏灯，娇小的少女挺直腰背跪坐在叠敷上，一头黑色长发委地，背后铺开的裙裾在幽幽烛光下散发着黯淡的光泽，远看犹如一朵盛开着夜色中的昙花。
洗去妆容的她眉宇间似乎有些疲惫，淡粉色的唇却因为哥哥的到来微微上扬。
“哥哥，这么晚了——”
秋原直人冲她眨了眨眼，竖起中指放在唇边，神神秘秘地比了一个“嘘”。
稚姬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眸，下意识地抬袖遮唇。
阿七蹲在屋檐上，看着秋原从狩衣的口袋里摸索出一对粉色的簪花，递到她面前晃了晃，笑说：“给，这是我给你带的生日礼物。”
稚姬微微抬头，“可是，稚姬的生日已经过完了。”
“今天还没过完呢，现在送礼物应该还来得及——今年哥哥要送你一个很独特的礼物喔。”秋原以扇击掌，爽朗的笑声传进了阿七的耳朵里。
宇智波·很独特的礼物·七在梁檐上默默翻了个白眼。
“是这样吗？”稚姬抿嘴一笑，抬手接过，轻声细语：“谢谢，哥哥送的礼物我都很喜欢，但是我已经有很多簪花了……”
“不，上面有两只小蝴蝶，和你以前的那些都不一样喔……”秋原盘膝坐下，倾身靠过去，“看啊，是不是很精致。我一看到它，就忍不住想，这一定是稚姬最喜欢的，所以忍不住给你买了。”
稚姬惊喜：“是啊，就像真的一样，好像要飞起来了。”
阿七没看到簪花上的蝴蝶，只看见少女扬起的嘴角。
趁着他们说话的罅隙，她伺机清点了一下四周潜伏的护卫和暗部——没有其余闲杂人等，能进到公主闺阁内室的，唯有她一个人。
看来稚姬的确喜欢安静。
心思微微回转，只听见秋原直人拍了拍手，又朝她那边囫囵递了个眼色。
阿七闻弦歌而知雅意。
既然公主喜欢蝴蝶，那就、那就——
给年轻的贵公子比了个“ok”的手势后，阿七利落地换了个姿势，屈腿坐在横梁上，平摊的手掌上瞬间释放出查克拉，它们聚拢着空气流向掌心，逐渐笼成一个泛着温润紫光的查克拉光球。
下一瞬，瘦长的五指向掌心收拢，紧紧一捏——
光球碎裂，迸溅的紫色星光骤然化作三千翩跹盈舞的蝶。
花影错落，如梦似幻。
月光倾泻而下，在无边的安静中，一尾由查克拉化作的紫蝶轻盈地飞越窗棂，乖巧地敛翅栖息在稚姬抬起的手腕上，它轻轻翕动薄翅，在她的袖口上洒下点点细碎的光。
“真好看。”
稚姬和她的哥哥露出了惊奇的神色，抬手想要触碰它却不敢伸手。
然而，没有坚持多久，数千蝴蝶就随风而逝，化作万千星光。
一切都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
室内骤然暗了下来，仿佛从梦境之中回到了现实。
趁着他们尚且在回味之中，阿七翻身而下，轻巧地落于秋原直人的身后。她跪坐在叠敷上，垂目恭顺开口：“秋原殿下，公主殿下，阿七没来得及准备生日礼物，便自作主张，还望能够喜欢。”
秋原转头，一侧细长秀气的眉高高挑起，笑道：“很别致的礼物。”
——他还以为这些无聊的忍者们只会送什么苦无之类的。
毕竟当年由木叶村举办的忍术比赛夺冠者的奖品可是一把水晶苦无，震惊他许久。
稚姬用扇子挡住脸，插话：“哥哥，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第二样礼物。”
秋原拨开她的扇子，纠正：“是‘她’。”
***
“礼物？”
稚姬的语气有些讶然。
随即，她反应过来，朝阿七欠身，温声道：“谢谢，阁下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真是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盛景呢。”
阿七也俯下身去，比她更低一点，“稚姬殿下，初次见面，在下宇智波七。”
头顶上响起了秋原直人的声音，带着几缕轻快之意，阿七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嘴角上翘的弧度。
“稚姬，不是的，她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第二份礼物。”
稚姬半晌没说话。
阿七却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心中像是有道道沟壑难平，像是要将阿七的自尊与骄傲磨平。
她强行忽略心中不适，凝视着眼前的虚空之人，微笑道：“是，从今往后，我就是公主的暗卫了，我会一直守护您。”
秋原直人接话，自豪道：“你知道吗，阿七她曾经是暗部情报收集班的成员，是我磨着猿飞日斩讨来的……她是个很好的忍者，你一定会喜欢的。”
垂在身侧的双手往内侧蜷了蜷，阿七眼神一暗，又立刻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模样。
无人开口说话。
室内陡然安静如烟般袅袅升起。
“原来是这样啊。”半晌后，稚姬终于打破僵局。
她往前走了两步，在阿七面前蹲下，将手叠在她的手上，含笑道：“那就留下吧，正好能与我做个伴，我倒是很喜欢她送我的蝴蝶。”
秋原直人摇摇扇子：“美则美矣，可惜稍纵即逝，如艳阳下的朝露*。”
“其实不。”
阿七直起身，她拉住公主的手，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正如您所说的那般，世间万物确实如此，花会枯萎，露会消散。但……它不会。”
她慢慢挪开手——
只见一枚精巧别致的藤紫色蝴蝶停留在稚姬的掌心。
月光流转过它翅膀的每一寸，栩栩如生，足以瞬间将人拉回那场由蝴蝶构筑而成的梦境之中。
“这才是我真正要献给公主的礼物。”
由高密度查克拉铸成的小蝴蝶，一辈子都不会消失了。
***
秋原直人不合适在妹妹这边逗留太久，他满足地离开了。
和室内，只留下了稚姬与阿七。
烛光在风中摇曳，勾勒着纸门上微微晃动的剪影，错落有致。
“哥哥糊涂，”稚姬说，语气里尊敬十足：“请阁下莫怪罪。”
……一个傻白的妹控罢了。
阿七摇摇头：“不敢。”
稚姬不在意地笑笑，假装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天色已晚，阁下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吧。”
“是。我晚上会守在您的身边。”
“不用了，很抱歉，我不习惯有人在我身边，您先去休息吧。”黑发少女施施然站起身，过长的裙裾逶迤在地，轻飘飘如消逝的晚云。
阿七：“不会发出任何响动的，这也是我的职责。”
稚姬皱着眉回头，她凝视着阿七，忽然道：“阁下曾经是很优秀的忍者吧……宇智波一族，对吧？”
“……”阿七张了张嘴，“佼佼者无数，在下只是其中最平庸之人。”
稚姬抿着唇，语气认真：“明天我会和父亲说明此事，请您见谅。”
“另外……”
“您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少女弯了弯眼眸，“这件事，我也会和父亲大人说的，有心了。”
状似害羞地垂眸一笑，阿七说：“稚姬殿下喜欢就好。”
不行。
且不论大名十分溺爱他的长子，秋原直人所做的一切都会被看作“正确”；她自答应火影大人的请求后，就已经从暗部的队伍中“除名”，无论有没有保留她的档案，自己都已经回不去了。
就算回去，也得不到重用。
她已经站在“大名”的这支队伍里了，进退维谷。
更何况，野泽还没从总队长的位置上被人拉下来。
心思千回百转，又于一刹间归于平静。
在稚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彩绘门之前，阿七终于下定了决心。
于是，她跪倒在她的脚边，态度万分诚恳，“稚姬殿下，属下不会回去的，因为属下曾答应过直人殿下和火影大人——誓死为您效力，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