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政变
从天台回到稚姬居住的旅店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阿七悄无声息地翻进窗户,带进屋子的轻风吹动了燃烧着的烛光,也惊动了正在伏案工作的稚姬。
“还顺利吗?”她抬头问。
阿七点点头,吹熄了桌上的蜡烛,提醒:“按道理,您该休息了。”
黑暗骤降,月色透过窗棂,铺洒在地板上。
阿七的夜视能力不错,她望向桌上放着的名单,看见稚姬将大臣们的名字排列得密密麻麻,有些上面还被她打了“叉”,有些则在后面打了“勾”。
稚姬走到她身边,附耳低语:“打叉的明天悄悄处理掉。”
阿七:“我明白的。”
“父亲的护卫队队长是我的人,哥哥的护卫队都是酒囊饭袋,不成问题,另外,内阁大臣们几乎都已经被收买。”稚姬光着脚在地板上转了一圈,沉吟思索,“等我根基稳固,你就回木叶吧,父亲安插在三代目身边的人也要清理一遍。”
轻盈的月光如薄纱般落在少女的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背后的窗外一片绿意深然,树影斑驳。
——新晋的护卫队队长绪方飒爱慕稚姬已久。稍给甜头自然闻风而动。
她不清楚稚姬给他的甜头是什么,也不太关心。
……但是绪方飒这个人。
“阿七,你在想什么?”
稚姬软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瞬间将脑海里的杂念排空,阿七挪开目光,轻笑着回应:“您对火影大人有什么意见吗?”
稚姬:“没有意见,实际上……我是说表面上看来他和父亲的关系很好。”
阿七凑近稚姬,低声道:“太麻烦了,不如换个火影吧。”
此话让稚姬倒吸一口凉气。
她扭过头诧异地瞪了她一眼,提高了音量,“你疯了吧。”
阿七将手指放在唇上,冷着脸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稚姬旋即冷静下来。
思索了几秒后,她皱着眉开口,话语中不太认同:“除了当年九尾之乱,三代目并没有犯错,更何况这些年木叶在他的带领下欣欣向荣,民意水涨船高,如果硬要逼他下台,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我的地位……”
“除非——”
像是想到了什么,稚姬侧过脸,黑眸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阿七点点头,说:“他老了。”
顺着她的话,稚姬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她喃喃道:“是啊,他老了,自我小时候记事起,他就已经是火影了,他会抱着我爬到树梢顶上看星星……”
往昔的岁月回忆起来都是美好又温柔的。
但阿七却打破了这种美好,冷声道:“因为年老了,所以不合适了,想要进一步和火影竞争地位,倒不如直接选个亲近您的火影。”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稚姬阖上眼不说话。
阿七十分耐心地等待着——就像当年她告诉稚姬,就算是公主也有机会可以篡取大名的位置后,跪在下方等待着十六岁的公主的回答那样耐心。
她眼帘微垂,长睫盖住眸色,在黑暗中如同蝶翼轻振,翕动风云。
三年后的今天,十九岁的稚姬果决地做出了自己回应。
她拉起阿七的手,指尖在她的掌心颤颤写下:人选。
温热如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分。
“我有点害怕。”稚姬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低沉,“我们真的可以吗?”
“别怕,有我在,”说着,阿七拉过她冰凉的手掌。尚在微笑的墨色眼眸旋即被猩红覆盖,她再一次盯紧了稚姬的脸,一遍遍地安抚她,“不用害怕,有我在。”
眼前的少女如往日般对她流露出依赖的神色。
阿七想了想,从口袋里翻出一把苦无,塞进她手里,“稚姬,你是我的后台,而我是你底气的来源。”
稚姬攥紧了冰冷的武器,她望着她的眼睛,坚定又缓慢地点点头。
阿七合上写轮眼,反手在她掌心写下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纲手姬”。
——她是现阶段最好的人选。
***
一夜无眠,无事发生。
翌日清晨,选拔中忍考试果然照常进行,一切都好像发生过,进场的时候,不再担任主考官的疾风甚至站在外墙和同事说笑。但也正如阿七所猜测的那样,执守的暗部人数比往年的规格多了一倍有余。
但风之国也是有备而来。
中忍考试秩序井然地进行,虽有小插曲但也无伤大雅。
掌声和喝彩声、呐喊声热烈地快要淹没整个会场。
阿七混在观众席中,听到许多人感慨“不虚此行”。
然而,随着赛事的发展,万众瞩目的宇智波佐助迟迟未能抵达现场,原本预定的比赛场次也一直在往后拖延,赛场的观众席上的掌声渐渐停歇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四起的吵嚷与谩骂。
几位贵族“以宇智波佐助是否能来参加比赛”为由头,名正言顺地开始赌钱。
前面的两个影级人物的背影倒是岿然不动。
春天的气温已经开始有所回升了。
坐在前排的秋原直人时不时地拿着帕子替他的妻子拭汗,两个人垂头靠在一起说悄悄话,传到稚姬这边的笑声清脆又悦耳。
阿七注意到稚姬握着扇子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很快又卸去了力道。
“哥哥他们的感情真好。”
阿七若有所思,试探道:“没有以前的殿下对您好。”
想起来,稚姬似乎对直人的妻子很冷漠,从来不喊她名字,更别提喊她“姐姐”,除了婚礼当日就再也没有出席过有她在的活动。
——对自己的妻子不够尊敬,也是直人和稚姬日渐疏远的一个原因。
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稚姬意味深长地看了阿七一眼,她优雅地展开扇子,转移话题:“佐助的对手很强,他不会预备弃权了吧,那我就不喜欢他了。”
“……”阿七想了想,“不大可能。”
他的姓氏就证明着他绝对不可能因为敌人的强大而缺席——至于为什么迟迟未来,她一瞬间就想到了一个老熟人。那个人还在当她队长的时候,总是在分队聚餐的时候顶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光明正大地迟到。
那个时候,夕颜就会打趣:“队长又迟到了,快点自罚一杯噢。”
天藏适时地递上一杯刚满上的啤酒。
“饶了我吧。”那个人会笑眯眯地抱怨几句,然后接过爽快地一饮而尽,被汗水沁湿的银发慵懒地耷拉在他的额前。夏末的余温缱绻地停留在居酒屋外悬挂的红灯笼上,随着夜风飘飘摇摇,一直到月上中天才会消散。
聚会结束后,他们结伴着跌跌撞撞朝暗部大楼走去。
在六分队的时候,阿七还没成年,不允许喝酒。她总是和青蛙一起扶着那些喝醉的前辈们回家,几次过后,青蛙开始向她抱怨这些大人不如卡卡西队长省心。
——因为他每次都喝不醉。
最后一次聚餐是烟火祭的前夕。把前辈们都送回去后,阿七朝累得揉腰的青蛙招招手,大发慈悲地把这个小秘密告诉了他,“那是因为他把酒偷偷倒在地上了。”
被阿七发现后,银发男人还会对她竖起食指,眨眨眼,“嘘。”
青蛙愣了一下,随之大笑起来。
“好过分啊卡卡西队长,前辈们估计知道了会气得大喊吧。”
旗木卡卡西,木叶58年退出暗部,晋升精英上忍。
“听说宇智波佐助师从木叶第一技师,木叶倒是很重视他,”稚姬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出来,“不过旗木卡卡西并不是宇智波一族的人,居然能熟练使用写轮眼,不可思议,但我想应该不如你运用得熟练吧。”
阿七回神,“不一定,每一只写轮眼蕴含的瞳术不同。”
“这样啊——算了,我对旗木卡卡西没兴趣。”
稚姬挑衅地睨了一眼前排的两人,再一次压低了声音,“我听说音忍村也在密谋打算抢夺宇智波佐助,我们有没有机会——截、胡?”
她好像认真了。
阿七无奈地叹气,“……您说呢。”
音忍村带走佐助的目的动机不纯是板上钉钉,但两者择其一,要是阿七站在佐助的立场,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音忍村,提升自己实力。
更何况,弥助昨晚就把消息送出去了,他哥到现在都无动于衷。
木叶好则好矣,却越来越像个温室。
“不,你想个办法,”稚姬将固执贯彻到底,“我觉得你更合适当佐助的老师。”
阿七:“………”
她怎么净给她出些难题。但阿七也顺着稚姬的话想了想,不可置否的是,在写轮眼的使用和延续方面,她的确比卡卡西更合适,但是某个人绝对不会乐意她当佐助的老师。
毕竟她知道的太多,一旦她与佐助接触频繁,势必会引起鼬的警戒,毕竟她只要稍稍透露一点真相给佐助,就会让他偏离原本设定的道路。
鼬不会乐意看见的。
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
见阿七久久不说话,稚姬也不再继续话题,她合起蝙蝠扇,遥遥地点了点场下的局面,打破沉默:“阿七,这个孩子叫什么?”
闻言,阿七望过去——
一片狼籍的会场上,金发少年站在考官旁边高高地举起了手臂,俨然是这一场比赛的胜利者。
有点眼熟。阿七想了想,回答:“应该是九尾人柱力。”
九尾人人闻之色变,稚姬轻蹙眉宇,没说什么话。
她捋平了捏出褶皱的衣摆,重新挺直了腰,恢复到了安静的贵女模样,保持着这种状态一直到宇智波佐助的登场。
他踩着点,在最后一秒抵达了会场。
原本爱跟哥哥撒娇的小孩子终于长大了。他一身黑衣,身姿挺拔,秀气的眉宇中带着宇智波独有的傲气。身旁的银发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捧着他最爱的小人书,懒懒散散地朝主考官道歉。
不知从哪里溯起的风吹动着衣角,又挟裹着落叶去向远方。
对手已准备就绪。
随着主考官一声令下,比赛开始了。
***
宇智波佐助的进攻招数凌厉迅速,配合上写轮眼的确令人难以招架。
但他的对手是砂之我爱罗,不能轻易突破他的防线。
两人胜负难分。逐渐地,宇智波佐助失去了耐心,结印使用雷切,刺耳的千鸟鸣声锐利地破开空气,也促使会场上的氛围一步步攀升至顶峰。
已经是最后一场比赛的尾声了,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就连职守的暗部都放松了警惕,逐渐沉浸在紧张激烈的赛事之中。
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将视线从交战的两人身上挪开,阿七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在那一侧的看台上,马基的双手握紧了栏杆,暴露在阳光下的神色略显凝重。
不知情的人以为他在担心他的学生。
那一瞬,一股凉意沿着脊背溯流而上,在四肢百骸炸开。
微微一挑眉,阿七迅速抬起手捂住稚姬的耳朵,“闭眼。”
稚姬听话地闭上眼——
在视野最后湮灭的画面中,她似乎看见天边泛起了温润却眩目的光泽,天空变得有些阴暗,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缓缓飘落下来,阻挡了阳光的散落。
令人昏昏欲睡。
忽然,沉重的眼皮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耳畔响起了一道清泠泠的声音,驱散了莫名其妙的睡意。
“别睡。”
瞬间醍醐灌顶,稚姬瞪大了双眸。
就在她闭眼的那一段时间,观众席忽然变得一片狼籍,可席上的人都低下头,陷入了沉睡之中。爆破带来的灰尘铺天盖地,潜伏在暗处的砂忍与木叶的忍者厮杀成一片,在鲜血淋漓之中,苦无、千本散了一地,破空声络绎不绝。
一直在纸上谈兵,从未接触过真实战场的稚姬腿在发软。
“别看了。”
阿七一把将稚姬拖离位置,又唤醒了前排的火之国贵族及他们的贴身护卫,催促着他们从座位上离开。
风之国的贵族和火之国的贵族本就挨得近,这下逃跑的时候,两国贵族也不分彼此,混杂在一起,互相推挤着朝安全出口奔去。
途中不知道被挤下去几个无关紧要的贵族,阿七也懒得救了。
倒是大名一直被直人护着,也没出什么意外。
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会场,在外面焦急等待的绪方飒就立刻迎了上来,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稚姬身上,却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稚姬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面色不虞地转过脸。
“绪方君!我在这里。”
在这时,大名适时地开口,直人和光一左一右地扶着他。
绪方飒走到大名身边,态度恭敬:“还请大人将繁琐的衣服脱了吧。”
大名不免迟疑起来。
第一个脱下外衣是稚姬,她将精致华美的衣物随手抛在地上,又卸掉了沉重的发钗和发饰,披散下来的长发被她用一条发带系在脑后。
第二个照做的是风之国的几个小贵族。
他们和自己的护卫走散了,不得不寻求火之国的庇佑。
光忍不住劝慰大名:“还是您的生命更重要。”
大名垂头思索片刻,依然拒绝:“不,我的形象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直人,我们到死也要保持着火之国的颜面,如果今日横竖一死,倒不如死得体面。”
直人认同地点点头。光也不再说话。
时间紧迫,绪方飒用最快的速度整顿好这些贵族,重新安排好了职责。
他按照阿七给他的“安全”路线,带着他们逃离战场。
阿七则选择在暗中一路跟随保护。
好在一路上都没有遇见砂忍的追杀。
直至平安无事地离开了木叶,众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得以微微松懈。
“太好了,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喘息声中,不知道是谁庆幸地感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