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贺礼
“恭喜晋升。”
刺耳浮躁的喧嚣将男人低沉的声音掩盖。
阿七轻勾起唇，碰了碰他的酒杯，“这其中还要感谢前辈您的多番帮助，鹿久先生。”
从“纲手姬的提名”到“阿七的晋升”，他的确功不可没。
鹿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么，从奈良一族中挑选的人员都已经通过审核了吧。”
当初让弥助带给大名的信中的确提及了奈良一族的秘术，这给了当初害怕被暗杀的稚姬一点心理安慰，她到底还记得自己与阿七之间的约定，便没有再揪住她不放，反而在同辈的孩子里挑了几个较为优秀的。
只不过，她在回信中再一次提及了宇智波佐助。
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让鹿久知道。
阿七只顺着他的话点头，“您放心吧，大名很满意。”
鹿久松了口气，向她举杯，“那些孩子以后承蒙您的照顾了。”
他没过问日向家的情况，暗地里已经打听过——说是只派了个分家的孩子去。
这是公然看不起稚姬的意思。她会很生气的吧。
这样是不是也意味着，奈良在木叶中的地位会更进一步？
阿七淡然答道：“以后我也承蒙前辈照顾了。”
利益牵扯千丝万缕，汇聚于酒杯中鲜红的酒液。
谈话到了这个地步，多喝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在居酒屋的拐角处逗留太久反而会惹人生疑。一阵无关紧要的简短寒暄后，阿七痛快地饮下了最后一口酒，挂起的笑容恰到好处，“大人，火影大人那边还需要我，先失陪了。”
鹿久点头，端着酒杯折返回了属于猪鹿蝶的酒桌上。
三个家族明明形影不离。
——可如今发展前景最好的，却只有他奈良一族。
将从服务生那边随手端来的酒杯还了回去以后，阿七才回到纲手姬和一众上忍的房间，豪爽的女声遥遥地传来，似乎是在催促对方赶快喝酒。
阿七：“……………呵。”
她面无表情地拉开了门——
果然。
烟雾缭绕中，早上才参与了继任仪式，晚上就出现在了木叶最热闹的居酒屋，和一众刚认识的上忍坐在一起猜拳喝酒的五代目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妥，反而对刚进来的阿七颇为不满地责怪。
“总算回来了，上个洗手间是掉下去了吗？”
摸着短翘的尾发，阿七挂上一抹歉疚的笑：“抱歉抱歉，没有耽误你们吧？”
她说着，视线扫过酒桌上的人，没有任何遗漏。
以纲手姬为主，坐在她左侧的是自己，再是三代目火影的儿子，猿飞阿斯玛，他身边依次是夕日红、御手洗红豆、月光疾风、迈特凯、惠比寿以及——最后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是留给还在迟到中的旗木卡卡西。
如此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纲手姬身边。
阿七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紧接着耳畔响起了阿斯玛点烟的声音，他吸了一口烟，囫囵道：“怎么会，大家都在等你，说好的今夜不醉不归，差点以为你跑了呢。”
酒桌上的确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阿七坐回位置上，凑过去借了火，“多谢。”
指缝间的烟在细细地燃烧着，呛人又苦涩的烟草味钻进鼻腔。阿七学着他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强压着肺腑间咳嗽的欲望，与桌上的人谈笑风生。
她酒量不错，还要多亏了纲手那些年的培养。
从最开始回去吐得一塌糊涂，到现在能够不动声色地饮下一杯又一杯酒，阿七在无数个休假的深夜里陪着纲手姬熬过了许多酒局和牌局，第二天的她还要爬起来去上职。
稚姬并非没有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但依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她们和纲手姬的关系又拉近了一步。
酒过三巡，阿七借口去洗手间，转身去柜台不动声色地把帐结了。——与其说是「暗部总队长」，此刻的她更像是「火影秘书」似的存在。
真害怕有一天，纲手姬会对自己说，麻烦卸任总队长，来当我的秘书吧。
千万别。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今天送了一个老奶奶回家。”
熟悉的嗓音夹杂在夜风中送进耳畔，突兀地打断了阿七被酒精浸泡的浮躁思绪。
就算不用转头，她都知道是谁来了。
迅速结完账后，阿七歪过头给来人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既然来迟了，等下进去就做好准备吧。”
说着，她做了个饮酒的动作。
“那些家伙又来这一套。”
卡卡西忍不住吐槽，他无奈地竖起一只手，“是，是，我明白了。”
“其实都快结束了。”阿七望着他开口，喉咙深处有点痒，莫名有种想要抽烟的欲.望。
明明半小时前才学会。
绚丽的霓虹灯在银发男人背后的夜空中次第闪烁起来，形状各异的花灯飞旋，洒下流光点点，朦胧灯光柔和了他凌厉的眉目，如初春时分的薄雪。
夏风无声地吹拂过两人的发。
送来的风铃轻响，带着安定的意味，阿七一直以来紧绷着的神经莫名松懈下来。
像一只猫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放下了弓起的脊背。
聚会到夜半时分终于结束，鹿久负责将喝得醉醺醺的五代目火影送了回去，阿七则依然挺直着脊梁，一脸淡然地和所有的上忍一一道别。
阿斯玛拍了拍她的肩膀，凑过去给阿七点了支烟。
“好好干。”
阿七笑容满面：“一定会的。”
众人纷纷离开，喧嚣过后，只留下满地的寂寞。
将烟捻灭扔掉后，阿七抬头望了望天色，决定独自返回了暗部大楼熬夜——她明早还要召集所有的暗部开见面会，需要亲自整理准备会议材料。
没走几步，胃就开始抗议抽搐。
匆匆拐进无人的暗巷，阿七手撑着墙呕吐起来。
令人恼怒的呕吐声在安静的巷道格外清晰。凹凸不平的墙面上忽然投射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桀骜的发丝随风而动，替蹲在地上的黑发少女挡住了头顶稀薄的月光，也挡住了过路人探究的视线。
阿七微怔，刚想说话却又控制不住呕吐起来。
直到胃里空空荡荡，齿间泛起苦涩的酸意才堪堪停止，她垂下眼，疲惫地叹了口气，起身接过了身后人递过来的手帕。
“谢谢，见笑了，”清醒不少，阿七擦了擦狼狈的脸，“今天喝得稍微有点多，等我洗干净后还给你吧。”
卡卡西望着她：“的确喝得太多了。”
心无芥蒂地打开别人家的水龙头，阿七弯腰掬起一抔水，漱了口洗了脸后，才继续开口：“是因为见到你们很开心，而且好不容易才回到木叶了，所以才会忍不住多喝一点。”
回答真的挺官方。
卡卡西的视线不自觉落在宇智波的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依然是一头短发，但她的眉眼比起五年前的阿七要成熟太多。黯淡月色下的黑发少女嘴角挂着浅笑，漆黑的瞳仁假得像是缝在制服上的黑纽扣，苍白唇角的笑容很敷衍，发梢还挂着未擦干的水渍……明明是熟悉的外表却陡然觉得万分陌生。
明明在病房里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
“前辈，怎么了？”阿七将打湿的额发捋到耳后。
她并没有按照他说的那样直呼他的名字，又换了个称呼代替。
卡卡西没有去纠正她的称呼问题，只是将一只手插回到裤子口袋中，另一只手指了指暗部大楼的方向，语气懒散极了：“是要去暗部大楼吗？我送你过去吧。”
阿七没有拒绝。
她觉得他的潜台词是：我正好有点事想要问你。
然而暗部大楼都近在眼前了，对方也没有要开口询问的样子，只在路上唠了唠些这些年的日常，既不会让阿七觉得尴尬疏远，又适当地保持着两人之间该有的距离。
最后的话语以阿七踏入暗部大楼为终结。
他笑眯眯地同自己的后辈告别，“那么，就到这里了，阿七。”
阿七转过头，回望着站在暖黄色灯光下的银发上忍，冷淡的眉目间忽然带起一丝浅淡的柔和，低声询问：“怎么突然就退出暗部了，卡卡西，按照你的能力应该早就晋升才对……”
暗部总队长这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许多年前，她也想过要和他竞争，实在令人苦恼极了。好在他已经退出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为之思前想后了。
“这个嘛……”
卡卡西歪着脑袋挠了挠面罩，就算是略带沮丧的语气都秉持着一贯的温和，“大概是因为三代目火影觉得我该到了退役的年龄了，毕竟后来者居上，是时候该给你们让个位置了。”
夏风吹皱了一池安静。
卡卡西扯了扯面罩，率先轻声打破沉默，“还没来得及祝贺你。”
长大了的后辈抬眸看他，保持着完美无缺的笑容。她已经不会对他再露出一丝羞涩的痕迹了，也不会再对他说出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话语了，她脸上永远挂着得体理智的笑容，语气也尊敬有加，世故又圆滑。
——他当然明白阿七当年对自己的感情。
也很庆幸能够就此终止。
不受控制而萌发的感情是不合时宜的，会阻碍自己前途的发展。阿七是个很克制冷静的人，卡卡西同样也是，他们都有各自的目标，并一直为之努力前进着——可惜，一个是为了保护同伴，另一个则是为了手握权势。
尽管一路走来，两人都见惯了黑暗，但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殊途不能同归，陌路未必不能相逢。
但……
他俩不是。
皎月悬挂在天际，稀薄云雾翻涌成浪，繁星流转成河。
今夜的夜色很美。
其实比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要美上许多，阿七不会忘记。
好似有人在风中叹息过，将千言万语都汇聚成一句话。
“恭喜晋升，阿七。”
其实阿七并不知道卡卡西想了什么。
时隔五年，她也不再执着于感情，就像稚姬与直人，宇智波七与宇智波斑。
啧……
她现在想的最多是稚姬带给她的话——想办法搞到宇智波佐助。只不过撬墙角这种事情她不太乐意去做，特别是面对自己曾经的前辈。感觉还是愧疚占了上风。
放在自己眼前的手在灯光下白皙瘦长，骨节分明。
顿了顿，阿七握住了他递过来的手，情深意重：“谢谢前辈。”
***
***
天边泛起蒙蒙亮的时候，阿七收到了一份来自高层的「贺礼」。
——三位来自根部的同僚。准确来说，是很久以前的同僚了，分别是丙、丁、戍。
谁也不知道披着这层皮的下面换了多少个人了。
这一出，团藏这是明目张胆地想要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
“啪嗒”一声，吸满墨水的毛笔被搁置回了砚台上，阿七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对着前来禀告的部下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我知道了，等下请他们一起参加会议吧。”
“是。”部下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屋内。
重新整理过的办公室又只剩下阿七一个人。
她很熟悉这个办公室。木叶55年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野泽，就野心勃勃地想要取代他，但这一来一去就花了五年的时间。
五年太长了。
忍者的寿命挺短的。
如果在战时，就可能就是某些忍者的一辈子。
用手指轻缓揉搓着发胀的太阳穴，阿七打了个哈欠，余光撇见了挂在墙上的钟表，她闭眼假寐片刻后，起身带上新发的暗部制服，踱步走进了盥洗室。
晨曦悄然沁透窗棂，悄然洒落在办公桌上的鹿脸面具，朱红色花纹的边缘处流动着深浅不一的金色光芒，在流水声中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