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萧若音浑没当做一回事,让给她治伤的太医开了些安胎的药方,亲手熬好给明安端了过去。
明安屋里门窗都关得死死的,一名婢女端着饭菜满脸焦急地守在门外。
见到萧若音如见了救星:“萧将军,明安郡主将自己锁在房里,已经好几日不吃不喝了。”
萧若音将手里的药盏递给未荷,示意她和婢女在原地等候,独自走到门边敲了敲门,软声道:“明安,我来看你了,你开开门好么?”
方才太医悄悄告诉萧若音,明安郡主悲痛惊吓过度,时常有些神志不清。
明安出生尊贵,家世显赫,打小就是在蜜罐里泡着长大的,从未见识过人心险恶,更未受过丁点□□折磨,这些时日连遭变故,家破人亡,每日被仇人羞辱打骂,她能扛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萧若音等了半天不见明安开门,只好命令内监合力将大门撞开。
房内窗子关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萧若音就着门外照进来的光亮在屋子里环视一圈,发现明安惶然地蜷缩在墙角,眼泪汪汪地瞅着她。
萧若音走到她面前蹲下,柔柔道:“明安,不要怕,以后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了。”
明安泪水决堤般涌出,突然她猛地将萧若音狠狠一推,愤怒而凄惶地叫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这个逆贼在一起?你是不是喜欢他?”
萧若音温声道:“没有,我恨死他了,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真的吗?”明安大大的眼睛里噙满泪水,半信半疑地问道。
萧若音坚定地点点头:“真的,我发誓!”
明安怔怔看了她片刻,突然抱住她嚎啕大哭:“殿下死得好惨,死的好惨!我好恨哪!”
萧若音伸手揽着她在怀里,勉强平复内心的痛楚,用极平淡的口吻道:“明安,这些事不要再想了,现在,你要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抚养他长大。”
明安哭得更厉害了,身子一阵阵战栗,连嗓音都是颤抖的:“孩子是齐王血脉,那些人不会让我顺利生下孩子,于妃百般折磨我,就是想要弄掉我的孩子,那些人不会放过我和孩子的。”
萧若音轻抚着她的秀发,温柔地垂眸凝着还比她小几个月的明安,轻声道:“不要怕,有萧姐姐在呢,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那些人伤害你和孩子。”
她笃定的语气让明安感到些许心安,渐渐止住哭声,低声问:“那个人,那个顾王爷,他很喜欢姐姐是不是?”
萧若音愣怔一下,顾承昀表现得很明显么?竟连明安都看出来了。
她淡然一笑:“提他干什么,来,先把饭吃了。”
等明安吃完饭,喝过安胎药,萧若音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时顾承昀恰巧回来,没事人一样将一包饴糖放在她手上,若无其事地道:“桂花糕卖完了,只有这个根本卖不出去,我就随便买了些,你尝尝好吃不好吃,不好吃的话,明日我便派人将招牌给他砸了。”
萧若音解开包装油纸,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说道:“再不好吃的饴糖也比桂花糕好吃,那些买桂花糕的人当真瞎了眼。”
顾承昀又是一阵气闷,微微挑眼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自从两人在榕山发生冲突之后,顾承昀的涵养功夫较以前要提升许多,颇有些伏低做小示弱讨好的气度。
萧若音蹬鼻子上脸地拿了一块递给他:“你也尝尝?”
顾承昀冷冷淡淡地道:“不饿,不想吃。”
萧若音飞快地把手缩回来:“这可是你不吃的,不是我舍不得给你吃。”
顾承昀嘴角抽了抽,心想,除了你谁喜欢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甜得掉牙。
暮春的暖阳照着一望无边的琉璃瓦,明亮的金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皇贵妃梁韵乔坐在一张软塌中,笑意盈盈地安慰着一脸气闷的于念珠:“犯不着为了那个粗贱丫头动气,毕竟是贱奴出身,能懂什么是教养礼数?”
于念珠死命捏着手里的杯子,气愤地道:“岂止是不懂教养礼数,简直嚣张跋扈得很!真不明白陛下为何竟要护着她。”
梁韵乔慢悠悠啜一口茶,声音清清脆脆:“她好歹是上皇钦封的武将,陛下惜才,护着着些也是应该的。”
于连珠想起那日碧泉宫发生的事,沉思片刻,摇头道:“未必,我倒觉得陛下对她和对别的朝臣大不一样。”
梁韵乔将杯子搁在一旁:“有定国王宠着,陛下自然对她高看一眼。”
于念珠描画得精致的细眉轻轻皱起:“如今她攀上定国王,已然这般霸道,将后宫妃嫔都不放在眼里,倘若他日嫁给定国王,岂不是更加……?”
梁韵乔抬眸睇她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那不正好么?”
于念珠也不是笨人,脑子不用转弯就明白了,君是君,臣是臣,无论何人,僭越犯上便只有死路一条。
定国王也不能例外。
于念珠气消了些,却还是有些愤愤然:“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劲儿。”
梁韵乔秀眉轻扬,笑道:“那有什么办法,陛下愿意护着,定国王愿意宠着,咱们也只能让着她了。”
闻言,于念珠半天没吱声,手里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杯子,忽然计上心头,扬起脸娇声道:“既然如此,那我怎么着也得给她送点礼物以表心意才是。”
梁韵乔慢悠悠摇着团扇,轻笑着:“东宫那些不肯归降的余孽都是交给于大人发落的罢?”
于念珠心知她与自己心意相通,展眉一笑道:“那是自然。”
梁韵乔眼底的笑影愈发幽幻溟濛:“于妃还是不要太过火的好。”
于念珠心底暗笑梁韵乔胆小,都是一些罪人而已,杀了砍了丢到野外喂狗都没人敢给他们收尸,有什么过火不过火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道:“谢贵妃提点,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梁妃一片好心,这个情她还是要领的,
梁韵乔笑意盈盈:“那便好,总是不能让陛下为难的。”
* *
这日,顾承昀来萧若音院里时比平常要晚上一个时辰,上早朝时,好几个朝臣跟商量好似的,一齐上奏弹劾神策军主帅萧若音乃东宫逆党,应以谋逆罪削职处死。
顾承昀只觉得那群人苍蝇似的嗡嗡嗡,吵得他耳朵疼,费老大劲才忍住没发火。
等官员们将那些绞尽脑汁才罗列出来的一长串罪名念完,顾承昀才板着个脸开口,说是有本上奏。
李晏听着那些老臣啰啰嗦嗦老半天,也早就不耐烦,暗骂这群废物简直比猪还蠢,也不想想,杀了萧若音,那不是逼着神策军起兵造反么。
虽说神策军没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但好歹人家还替大越镇守着南境呢,非要杀了人家主帅,能有什么好处?到时候神策军杀到上京,一直对大越虎视眈眈的北戎、东桑等国,会作壁上观吗?
这群猪脑袋,简直在自掘坟墓,真是嫌命长了。
更何况,萧若音还在定国王府上住着呢,他们不会以为顾承昀是失心疯了才让萧若音住在自己府上的吧。
李宴不禁哀呼,自己所倚重的这群文臣武将,为何竟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顾承昀这几年没在大越,这些人约莫是忘了,当年的绣衣卫指挥使是怎样一个人了。
所以,李晏一看见顾承昀出列,便知道有人要倒霉,瞬间就来了精神。
他连忙坐直身子,面色郑重地问道,顾卿,有何事上奏。
顾承昀递上本折子。
这次弹劾的结果就是,带头弹劾萧若音的那个老臣,被顾承昀以擅权妄为、卖官鬻爵的罪名下狱了,并且毫无破绽,证据确凿。
杀鸡儆猴之后,顾承昀顺便去集市上买了些新鲜的时令水果,回府时,萧若音正坐在院子里低头擦着出云剑,这把剑是李晟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她视若珍宝,每日都擦得纤尘不染。
萧若音今日换了身胭脂色束袖新衣,衬得玉雪似的容颜比平时多了几分英朗明媚的光彩。
顾承昀见她难得没穿那一身“丧服”,倒是很意外,将手里那盘洗好的樱桃放在桌子上,挨着她坐下,笑问道:“买新衣服了?”
萧若音抬头看他一眼,“嗯”了一声算做回答。
顾承昀见她爱搭不理,继续加了句:“刚买的樱桃,你尝尝。”
萧若音见那盘樱桃红艳欲滴,就拈起一颗丢到嘴里,果大皮薄,口感清甜还带点微酸,象征性地夸了句:“挺会挑的,还不错。”
顾承昀心里欢喜,笑说:“可惜不耐储存,得现摘的才好吃,若合你的口,让未荷每日赶早集去买。”
萧若音黛眉轻蹙,颇为反感地道:“我又不是没长腿,不会自己去买么,也好散散心,你别老让人跟着我。”
顾承昀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微笑说:“好。”
顾承昀刚走没多大一会,就有家仆来报,说是碧泉宫的于妃差人给萧将军送了个侍候的内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