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虎不是狐
墙边缩成一团的姜亦,愣愣地看着破窗而入的计伯都,她似乎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
“你是什么人?”这边黑衣人回过神来,大声喝问道。
计伯都从窗框上跳了下来,“小爷我,不是人!”说罢,他一脚踹开了姜亦身旁的黑衣人,蹲下身,查看姜亦情况,“臭丫头,你没事吧?”
窗外的风似乎吹散了房间那股缠人神志的怪香,姜亦深深吸了一口气,勾起了嘴角,平躺下来,伸出手,看了看手掌上的血洞,那根针分明避开了她的经脉骨头,只贯穿了血肉。
这个黎朔,有点意思。
那黑衣人高举手臂,瞬间,不知从何处涌出来一群装扮统一的黑衣人。
姜亦侧过脸,看向那些数不清的黑衣人,突然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么,眼前这些黑衣人,又是怎么在厮杀中长大,最后又是怎么可笑地死掉的呢?
“有刀吗?匕首也行。”她坐了起来,看向身旁的计伯都。
计伯都一脸防备,盯着她,“你要干什么?南星不准你杀人的!”
“我不杀人。”姜亦用衣袖擦去了嘴角的血,顺势摊开手掌在他面前。
“还愣着干什么!拿下这两个人!”那为首的黑衣人显然不会等这二人闲聊,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冲了过来。
计伯都口中骂了一句,从靴侧抽出一柄匕首放在了姜亦手中,自己起身迎了上去,挡在她身前。
姜亦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视线落在那个方才踹她的黑衣人身上,因为只有右眼能看见,头微微地随着人群变换而转动。
三年了,托毕溪月的福,她过了三年“安稳”日子,还真是对好些事都迟钝了,这笔账回头再算,眼下的账,还是得眼下讨。
她紧紧握着匕首,一步一步,朝那个黑衣人走去。
“你个臭丫头!你要干什么?”计伯都此时自顾不暇,身上已经挨了好几下,苦斗之余还要护着姜亦,眼见她完全不可控,只能尽力帮她挡着。
姜亦受了不轻的伤,加上先前怪香的影响,走得异常缓慢,那些黑衣人一拳一脚,很快,她就倒了下来。
没关系,距离差不多了。
她倒在地上,看着那个踹她的黑衣人,笑了起来,支起身子,抬手用力掷出匕首,正中那人膝盖,几乎穿透了那条腿。
“啊——”那人一声痛呼,倒在地上。
计伯都一愣,随即趁着众人愣神,护在姜亦身旁,“你要刀就是为了这个?真是……疯丫头!”
对,敢踹她,至少,也应该和姜二一样下场。
姜亦笑着看向计伯都,“我们走吧。”
“走?走……”计伯都无语地闭了闭眼。
“我要杀了你——”那膝盖被穿透的黑衣人飞身而起,直逼姜亦而来。
姜亦立时反应,推开计伯都,自己身子偏了几分,被刺穿了肩膀,剧烈地疼痛叫她一阵眩晕,控制不住,倒在了地上。
她急促地呼吸,正准备发疯,却见计伯都周身现出白光,一晃眼,这活生生一个人,就变成了……白虎。
她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白虎叼在口中,一人一虎就这么跳窗而去。
“你是白虎?不是,白狐吗?”
计伯都落在地上,已然变回人形,抱着姜亦就跑。
“狐?你这不是侮辱虎吗?我哪儿像狐?”
“咳咳……确实,不像。”
姜亦觉得累极了,发疯也被这虎妖打断了,老实说,发疯这种事,真的很费精力,身上又疼得厉害,不知是不是那穿透手掌的针上淬了毒,或是那刺进肩膀的长刃上有毒……
看来这辈子,她真的,和毒犯冲啊……
“等,等一下!”她忽然紧紧扯住了计伯都的衣服。
计伯都满脸不耐烦,但脚步却还是慢了下来,“你又想干什么?”
姜亦吃力地抬头,扫视着房檐。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可高低错落的房檐上,仍是空无一人,她摇了摇头,“走吧。”
计伯都骂了一声,抱着她快步拐进了一条巷子,裴南星似乎在这儿等了许久,竟然还备了辆木板车。
“怎么这么久?”裴南星一脸担忧,协助计伯都轻轻将姜亦放到板车上。
“你问她!”计伯都没好气地瞥了姜亦一眼。
姜亦躺在板车上,木轮滚过石板路,颠簸得厉害,但确实比被抱着跑,舒服不少。
裴南星走在一侧,手中团着白布,按压在姜亦肩膀的伤口上,口中催促着计伯都,让他再快点。
计伯都则骂骂咧咧,抱怨他明明也受了伤,却还要当苦力。
二人就这么在姜亦耳边一路吵闹着,回到了裴氏医馆。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医馆熟悉的药香让姜亦觉得莫名安心。
裴老头倒是什么话也没说,宽厚的手掌贴在她背后,以灵力给她医治内伤,裴南星则小心翼翼帮她处理身上的外伤。
“其实可以不用管我的。”姜亦看向计伯都,“先给他治治吧。”
计伯都抱臂站在墙边,闻言撇了撇嘴,低声道:“算你有良心。”
裴南星看了姜亦一眼,继续低头仔细给她上药,“瞎说什么呢?明显你受伤更重好吗?”
“我的东西被他们拿走了,我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也付不了什么银子,不必——”
裴老头收回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银子什么银子!”
裴南星见状,连忙抓住了裴老头的手,“师父!你轻一点!”
裴老头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姜亦,“医修灵脉当真不一般,小姜儿你中的那些杂毒半点残留都没有,且你的内伤,一半是我治的,一半是你自愈的。”
裴南星跟着点点头,“是啊,外伤也比常人愈合得快,师父,这就是医修灵脉的特别吗?”
姜亦听得一愣,自愈?可是,她没发疯啊,而且,发疯状态下的自愈是很快的,怎么会……难道,她也疯了?是啊,这是个疯子的身体啊……
裴老头让裴南星去照料计伯都的伤势,自己拿起了姜亦的手腕。
姜亦看着他,“老头,你之前说,我的疯症……”
“是啊!经络不通、脏腑不调、脑昏窍闭,可不就是疯症吗?”他顿了顿,又道,“你体内的怪毒虽然先前被我以灵力抑制住了,但是现有的毒症我没办法帮你解决,一是左眼盲,二是左脸颊上黑纹,你这症状最好别被旁人发现,否则,你的身份,难免要生事端。”
“我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想去打造那个面具,遮住半边脸,她的面容在碧水宴上,被不少人瞧见过,被认出来一点也不奇怪,到时候,即便说是毁容了,也比被发现中毒了,更安全些。
“休息吧,花月楼的事不能急于一时,得从长计议。”
姜亦没吭声,躺了下来。
从长计议肯定是不行的,他们拿走了药杵,她得夺回来,还有十八两银子,七天后,就是拿到面具的时候了。
这趟花月楼之行,也算是知道了他们的路数,除却无处不在的影卫,以及降低五感的花树,这个顾商,还有个擅长用毒的外甥,这外甥还有个痴傻的姐姐,说是痴傻,姜亦觉得,更像是自闭症。
其他的暂且不说,她的药杵一定要先拿回来,如果她能一直保持疯癫的状态,那么,是不是无论黎朔用什么毒,她都不怕了。
朝阳初升,裴老大夫回了房,裴南星则出门去了,姜亦和计伯都都躺在前院的病床上。
“哎,睡着了吗?”计伯都侧过头来,看向姜亦。
姜亦正看着头顶的白蓬布,心里想着药杵的事,淡淡回道:“有话就说。”
“其实我听出来了,你就是那个琼华山上的姜家小家主对吧?”
“你这虎妖倒是知道不少。”
计伯都坐了起来,“说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的东西不是被他们拿走了吗?我答应了南星,要护好你,与其让你自个儿溜过去,不如我帮你啊!”
姜亦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她实在不能理解,裴老头也好,裴南星也罢,为什么对她满是善意,还特爱管闲事,无论是她的,还是孟三娘的。
“不要再说什么我们只会拖累你之类的话了,你可是我救出来的。”
姜亦也坐了起来。
书上说,妖族非人,为世间灵物所化,四散于九宫之中,入魔易,成仙难,多以本体可观其修为,邪修本体色暗,正修本体色洁。
计伯都这样的显然是正修,他是虎不是狐,却也是按尾巴的数量来看修为,三条尾巴,尚可化形,法力虽然低微,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对姜亦来说,也许有个伴会更好,姜府洞穴中的三年,她曾试过,所谓的发疯即可自愈,必须有人看见,若不在人前发疯,也没有什么疯症的说法。
以防万一,带着他,或许好些。
此时,门外传来了动静,是裴南星回来了。
“你俩没休息?”她径直朝姜亦走去,将一叠衣衫递给了姜亦,“换上吧,你身上的衣服都破了。”
“我没有钱。”
“不要你钱!”裴南星有些无奈,将衣服塞进了姜亦怀里,兀自走回里屋去了。
姜亦拿着衣服,对于裴氏医馆这姓裴的一老一小,感到愈发困惑。
“我去换衣服,你准备准备。”她翻身下床,朝一旁帘子隔开的女病患区走去。
“准、准备什么?”计伯都一脸疑惑。
“去花月楼,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