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美人计
“究竟何时才能下墓!”
陶制的酒碗被摔得粉碎,酒水混着泥土溅上衣摆,欧阳文身子一抖,手中罗盘哐的一声跌落。
她凝眉蹲下身子,欲拾起罗盘,口中呢喃道:“墓穴方位尚未探明——”
陆佑大步上前,左手揪着她的衣领把人整个提了起来,右手那柄锋利的宝剑已架在她侧颈之上。这么近的距离,欧阳文闻到了浓郁酒气中夹杂着多年浸染的血腥味。
“半月有余,毫无进展!欧阳大人若是想死,本将军成全你!”陆佑双眼充血,额间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便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
“将军息怒!”十几人齐齐跪倒在地,有陆佑的亲卫,也有欧阳文手下的摸金暗卫。
欧阳文吞了一口唾沫,屏气凝神,苍白纤长的十指抚上陆佑拧紧的左拳。
她指尖冰凉,陆佑心头一颤。
“陆将军,此事急不得。陛下命你我合力探墓盗宝,可没有教我们自相残杀。”欧阳文努力挤出一丝浅笑。
陆佑用力一挥,将她推出一丈外,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嫌恶。他再次举起长剑,剑锋直指欧阳文眉心:“两日!两日内再寻不到方位、挖不出宝物,本将军便先斩后奏!”
欧阳文抱起罗盘,领着暗卫们退出了陆佑的营帐。
远山巍峨,欧阳文独立崖边。一阵山风拂过,吹走她身上惊出的一层层薄汗。半月前,她刚穿越到这一千年前的盛朝。说来可笑,她原本是个根正苗红的考古领队,做的是文物保护工作,却偏偏穿越到了盛朝秘密盗墓组织——摸金司的头头身上,奉皇命又如何,一样触犯盛朝律法,一样偷偷摸摸见不得光。
考古队员们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却已阴阳相隔。一伙盗墓贼把整个考古队都闷死在了墓穴中,也包括她。如果不能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队员们就无法复活,她也回不去现代。
欧阳文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根本是两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任务一:捣毁摸金司所有的盗墓行动,消灭摸金司;任务二:攻略陆佑。
盗墓行动是皇帝下的令,为的是筹措军饷平定边境,她怎么捣毁?消灭摸金司,难道把人都杀了?她又不是杀人狂,一个人也杀不了这几十个人啊!而且她敢保证,只要她一有异动,下一秒陆佑就会把她砍了。
攻略陆佑?天方夜谭。这疯子每天提着剑晃来晃去,就这么缺军饷吗?这么急着打仗吗?他真的对女人有兴趣?白瞎了那么好看的皮囊,偏有颗比金刚石还硬的心。
欧阳文看向极远处的山丘,考古队是在那发掘的前朝墓葬,虽然已被盗墓贼劫掠一空。自盛朝起,盗墓愈发猖獗,现代考古遇到盛朝以前的墓葬,几乎是十室九空。其实就算没有系统任务,只为了那份考古人的信念,她也该阻止盗墓。
两天,陆佑只给了两天时间。
她曾研究过此地的历史文献,三日后,翠微山会发生小型地震。只要提前把人引下山,地震后山体部分塌陷,这处墓穴短期内便无法被盗。她有了回去见皇帝的理由,才能考虑后面的事。
“你就不能帮我把地震提前吗?”欧阳文在脑内和系统来了个对话。
“系统无此项服务。”
“要你何用!”
“友情提示,地震时山上将十分危险。”
她当然知道危险,得赶紧把这些人弄下山。
“老大。”少年阿土小心翼翼地出现在她身后。
“说。”欧阳文懒得动弹。
阿土蹲下身凑到她身侧,压着嗓子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老大早探到墓穴的位置了吧?为何不禀报陆将军?”
欧阳文用极锐利的目光看向他,一言不发。
“那墓的位置阿土都探到了,老大如何能不知?”阿土指着那山丘,一脸的天真无邪。
不愧是整个摸金司最有本事的暗卫,原主教出来的好徒弟。
欧阳文亦低声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墓万万开不得!”
阿土竖起耳朵。
“你功力尚浅看不出来。一旦开墓,必有大祸临头!”
阿土对她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欧阳文在他背上一拍:“就别操心了,去给老大我烧些热水。”
“老大要热水做什么?”
“沐浴!”
欧阳文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褪去一身尘灰。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抱着脏衣服走向溪边,恰巧听到两名陆佑的亲卫在背后议论她。
“欧阳大人是女的?”
“怎么这都没看出来?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一开始她还装装样子,后来有陛下护着,干脆也不装了。”
“陛下为何护她?”
“我一开始也不懂,不过是个史官,陛下怎么就宠她?如今真相大白了,肯定是她私下里替陛下挖过不少宝贝,这层身份藏得可真深。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陛下怕不是看上她了?”
“还真别说,现在这么一想,她长得真俊!”
“咳咳!”欧阳文干咳两声,打断了二人的闲言碎语。
两名亲卫一回头,见到长发及腰的欧阳文,齐齐愣住,直到其中一人冒出了鼻血……
暮色西沉,营帐中的欧阳文打开梳妆匣,看向镜中原主的这具身体。明眸皓齿,双颊微红,肤如凝脂,纤腰不盈一握,虽不至倾国倾城,也算得上人间绝色。只是平日里皆做男装打扮,盗墓人又时常灰头土脸,将这光彩都藏住了。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先从陆佑那边下手。反正攻略他也是任务之一,不管成功与否,总要试一试,万一能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她轻揉双眼,直至眼角微红、眸中含情、光华氤氲,长发微拢至耳后,系上个松垮垮的结,再往鬓边拨些碎发,更添几分妩媚之感。可惜她一件女装都没有,只能给身上抹了些香粉,拿起准备好的千里醉,出发!
越靠近陆佑营帐,她心里越是没底,甚至好几次打起了退堂鼓。一小截路,她愣是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当然也有别的原因,比如路上碰到几个不懂事的,要么盯着她犯花痴,要么想跟着她去凑热闹,都被她一一劝退。
营帐外的陆佑亲卫倒是懂事,见她这副模样出现,一刻也不敢逗留,闪到了远处。欧阳文移步入内,此时陆佑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
营帐内的烛火泛着橘黄的暖光,映在陆佑脸上,给这位杀气过重的将军添了几分柔和。这是她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位攻略对象。
他已褪去白日里那件墨色鹤纹军装,着一身月白水纹圆领锦袍,仍显身姿矫健。一双手骨节分明,剑眉下睫毛长而卷,琥珀色的眼珠如琉璃般闪着光彩,鼻梁高挺,上唇较下唇略薄却不减红润,下巴处可见星星点点的胡茬,许是在这山上耗久了,他也懒得日日去刮。
如果不是他总无缘无故发火,欧阳文或许早就尝试着去接近他了。
“陆将军。”软软的声线,欧阳文被自己酸到牙疼。
陆佑看向她,眸中闪着跳动的烛光:“欧阳大人不去探墓,来此作甚?”
欧阳文豁出脸面,十分自来熟地坐到陆佑对面,放下酒壶,双手托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然后……然后她也不会了。美人计,美人计,她只知道美人,却不知道如何使计。
“有一事想与将军商议,将军饮酒否?”她指指自己带来的千里醉。
“醉酒误事。”陆佑搁下手中笔,亦凝视着她。
白日里饮酒的人难道不是他?他在这装什么?
“将军说笑了,虽与将军共事时日尚浅,但将军好酒,人尽皆知。”欧阳文索性拆穿。
“本将军的确好酒,可欧阳大人送的,只怕饮不得。”陆佑亦直言不讳。
怀疑她下毒?欧阳文憋着气皱着眉,直接拔了酒塞。酒香四溢,她仰起头,咕咕往嘴里灌了几大口酒,再将酒壶往朝案上用力一拍,怒视陆佑道:“我自个儿喝!”
陆佑突然伸出手,指腹划过她唇角的酒渍。欧阳文一愣。
下一刻,她的脖子猛地被掐住,呼吸一滞。
这种窒息感如此熟悉,和在墓穴中所经历的一样。死亡,又再次向她靠近。
她可以选择反击,但她不愿在陆佑面前暴露过多。于是,她只是奋力扑腾着,泪珠从她眼中滴落,正打在陆佑的手背上。陆佑像是被烫到一般,霎时间松开了手。
欧阳文剧烈地咳嗽,喘着气:“你、你犯什么病?”
叮!系统提示,陆佑攻略进度1%。
她做了什么?怎么就1%了?
欧阳文再次直勾勾地盯着陆佑,他难不成喜欢别人怼他?
陆佑眼神飘向别处,冷言道:“滚。”
欧阳文揉着脖颈上通红的指印,提着酒壶站起身,又不甘心就此离去。她低下头,此时才瞧见陆佑桌案上写的东西。竟然是……参她的密信!
欧阳文窝着火,直接把壶中酒尽数倒了下去,密信被一滩酒水糊成一团。
“找死!”陆佑拍案而起。
欧阳文昂着头直视他,无所畏惧。她料定陆佑不敢真的对她下手,毕竟军饷还要靠她这个盗墓贼呢。
“陆将军,我是敬你才给你好脸色看,你别给脸不要脸。探墓之人只能是我,你最好乖乖的,不然休想拿到半分军饷!”欧阳文走到营帐门口,回身补了一句,“找死?你知道死是什么滋味吗?真该让你试试!”
欧阳文的身影渐行渐远。
陆佑垂眸。
“如何不知?”
月黑风高夜,正当杀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