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望而不可及的亲情
下地回来的余秀芬进了院子瞧见多天没回家父子俩,脸上立马乐出的花,上前拍了拍二儿子肩上上下打量感觉老二又长高了,再一看自家男人,眉眼更是生动了不少,“速度挺快,还以为夜里才能到家呢。”
黎兴修难得话多的主动说,“主人家帮忙的人多动作快了不少,爹又着急回来,忙完连口水都没喝就着急地赶回来。”
“咳”,黎老头清清嗓子瞪了眼话多的老大,“都到家了还不去喝水。”
黎兴修眼看着明年要要说亲的人,脑子灵活不少,一拍脑袋忙说,“这就去,一路上鞋底都磨薄了,娘得给我多做几双换着穿。”
边走边扯着翻包袱的小弟往厨房里钻,临近厨房时不忘看一眼爹娘笑,又招来亲爹的一记眼神。
坐在小凳子上烧锅的黎然听到两人的说话声,拘谨地站起来小声地叫了声二哥。黎平友好多天没见到小妹,立马“哎”了一声应的响亮,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包东西塞进她手里,方才拿起水瓢往缸里灌了半瓢水,咕嘟咕嘟的喝。
黎然趁他喝水的功夫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纸包,里面是几块冰糖,她很意外,很惊讶。
黎兴旺这混蛋坏的很,勾手捏了两个往嘴里塞,等黎然回过神冰糖进人肚子里了!
“黎兴旺!”黎然拽进手里的糖,看着若无其事缩回去做饭的黎兴旺要气死了,“你…”
“臭小子,就那几块糖被你偷了一半回头娘非得拧你耳朵。”黎兴修放下水瓢摸了摸小妹的头,无奈地说,“被偷吃了那么多次还不长记性。”
小弟小妹年龄没差几岁,两人从小就你抢我的我抢你的,家里人习惯了也没当回事,谁让人俩不记仇,前面打架后面和好。
说着手在半空中点了点小弟,笑着出去了,迎头碰到余秀芬察觉不对,“娘你眼睛咋红了呢?”
“没事,刚一个虫子飞眼里我揉的,”余秀芬摇摇手进了厨房,见闺女瞪着眼,还有啥不明白的,笑骂,“你就是憨,回回你大哥二哥给你小零嘴儿你就不知道避着你小哥,下次可得长点记性。”回头看了眼瞎忙活的小儿子,“你就是啃吃嘴,那小闺女吃的甜食你也不放过,丢不丢人!”
黎兴旺回味的舔了舔嘴唇,“谁让大哥他们偏心每回也不知道想着我点儿。”
黎然抿着嘴,微微低下头,盯着不自觉攥紧在手里的糖,眼眶有些发热。第一次,她没有张口要,别人主动给,这个别人不是别人。
甭管黎然气的多牙痒痒,晚饭的气氛十分热闹,更因为多天没回来的父子俩添了道炒鸡蛋,虽然鸡蛋还没辣椒的十分之一,但是因为够辣一家人吃的直呲溜嘴。
饭桌上没啥讲究,黎兴旺追着二哥问外面发生的事儿,大哥时不时搭一句,余秀芬和黎老头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时不时的给闺女挑块鸡蛋放碗里,黎然安静的吃着饭也没人关注她。
黎然从一开始的神经紧绷,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这会儿才有心思打量黎老头和二哥。
真心讲,黎老头,这个不知是谁起的外号,肯定没安好心。黎平友就是黎老头的大名,也四十出头,身高一米七左右,皮肤黝黑,头发浓密黑发中掺杂着几根白头发,或许是年轻时受了很多苦,人看着是沧桑不少,可也没远到叫老头的地步。
这个年代当厨子的是饿不死人,可也富不了哪去,顶多油水多点,这也是给主人做饭的报酬,一忙活两三天,主人家给点肉,给点剩菜剩饭,大方点的会给点散酒,散烟。
大哥黎兴发国字脸,给人一种很耿直的错觉,也是农活的好把手,实际和大哥接触的这点时间来看,这人脑子很灵活,今儿饭都吃一半了才从地里回来。
二哥,黎兴修据说很聪明,厨艺青出于蓝胜于蓝,在加上晒不黑的白皮肤,黎然想肯定不愁说亲。
目光落在黎兴旺滔滔不绝的嘴巴上,不其然想了自己的糖,黎然低头翻了个白眼。
吃完饭收拾完事,黎兴旺烧了一锅热水,一家人轮流在搭的简易木板房里冲凉。
黎然最后一个洗完澡的,磨蹭着出来站在院子里有些局促。
家里一共四间屋,余秀芬黎老头住主屋,大哥明年要娶媳妇儿了自己分了一间,二哥三哥一间,还有一间放粮食和杂物,黎老头他们没回来时,黎然一直和余秀芬睡,现在黎老头回来了,她咋睡,总不能三个人睡一个床,她可是个成年人,怎么能和男性,哪怕是这个身体的父亲。
“闺女,在外边磨蹭啥呢也不怕蚊子吃人,赶紧进屋睡觉。”
余秀芬的声音从微弱的光景里传来,黎然攥了攥衣角,没吱声,没大会儿余秀芬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扇子,一边往身上拍打着蚊子,一边扯着黎然进屋,“傻子,搁外边喂蚊子呢,等会儿身上起包可别闹我。”
黎然挣扎着不想进,偏她小孩力气和大人哪能比,被余秀芬连推带扯的进了屋,就听她说,“老规矩,自个睡木板床,娘把蚊帐给你支起来了。”
黎然站在自己的木板床前没回过神,后知后觉发现她脑子可真笨。
床架的很稳,被子枕头都已经铺好,蚊帐支得很严实,两张床隔的挺远,余秀芬在两个床中间拉了一条帘子,灯一熄,啥也看不见。
打心里说黎然从懂事以后就讨厌和陌生人睡一起,已经习惯了一个房间她,花了很长时间才习惯和余秀芬睡一张床,现在虽然不是睡在一张床上,可又多了一个人,就在一个屋里,她知道自己今晚肯定失眠。
时间不早了余秀芬熄了灯,两口子在床的另一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外面的事,黎然起初警觉着自己有没有露馅被发现的可能,后来听着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迷糊中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低泣,还有人时不时的在叹气,她想睁眼瞧瞧,可是梦里实在太美好,她不愿意中断。
一觉醒来,太阳刺眼,梦也忘的一干二净。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黎然好像一个局外人,看着周围陌生一切事物新奇又苦恼。
新奇是这年代的很多事物甚至是人,和她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时候虽然是留守儿童,这些东西离她很远很远。苦恼又悲催的适应这个年代的一切。
地里的庄家收完了一茬大丰收,填满了粮仓,交了公粮,人人有饭吃了,大家都在等待下一场雨,在种下一茬。
吃了早饭,黎然已经习惯收拾碗筷了,毕竟家里人人有活干,就她一个人啥也不干天天在家闲的长草。只是今天收碗的动作才开始就被余秀芬拦了下来,她疑惑地看着余秀芬,却被黎兴旺一筷子敲在脑袋上。
“打我干啥!”黎然瞪他。
黎兴旺嬉皮笑脸地收回了筷子,“娘,你瞧她傻了吧,连上学的事都忘了。”
余秀芬没好气伸手呼他,“说话就说话,打你妹干啥,手头没个轻重的,打伤了咋办。”
黎兴旺摸着后脑勺不满道,“娘…有你这么偏心的吗!”
黎然此刻却傻眼了,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她脑袋里就没有“上学”这俩字,前面十八年她已经上够了,现在她一点点都不想去学校。
“娘,我头疼。”黎然突然捂着脑袋一脸痛苦。
黎兴旺看愣了。
敢情这不愿意上学,什么招都能使出来呀。
前一秒有说有笑,下一秒就抱头说疼,谁信啊。
“疼的严不严重,是累着了吧,要不娘带你去卫生院看看。”说着话,余秀芬连忙解了围裙,扶着闺女就要走。
“不用去医院,我在床上躺会儿就成。”十八年的经验让黎然很熟练的应付余秀芬,她摸着额头一脸难受地说,“我头好晕更疼了,娘你快扶我去床上躺着。”
“好好,兴旺还傻站着干啥,快过来扶你妹去床上。”余秀芬紧张的和儿子把闺女扶到床上,又小心翼翼地拉过毯子盖好,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兴旺,你赶紧去学校,这都要迟到了,别忘了给你妹请个病假。”
黎兴旺瞥了眼躺床上闭眼休息的黎然,一把捂住脑袋,“哎,我头咋也疼了,娘我今天也不去了吧?”
余秀芬无语地看着儿子,“装吧你,就你那皮实样,一年到头生病的次数还没手指头长,赶紧上学去,在墨迹我拿扫把呼你。”
黎兴旺很不满,“我就说吧您偏心,还不承认,瞧瞧闺女头疼就要去卫生院,儿子就是根草,您一点都不心疼。”
“行行行我不偏心,来娘跟前我摸摸额头。”余秀芬脸上立马露出温柔的笑容。
黎兴旺一个激灵跳的老远,“娘你还是恢复正常吧!”说着就扯过书包往外冲。
“臭小子,”余秀芬望着他匆匆跑开的背影笑骂,“你就是皮痒,你娘难得温柔一次还不领情。”
黎然刚才偷偷睁眼看了全过程,心里很羡慕黎兴旺能和余秀芬亲昵的互动,想到自己,想到曾经无数次渴望而不可及的一切,被子下的一双眼睛悄然乏红,黎然不愿回想曾经的一切,她努力挥走那些不快乐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