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园
周瑛定睛一看怀中花容失色的俏公子,难道自己判断失误了,竟然是个男人,可这握着的手怎么和柔若无骨的女人手一般。
怀中的俏公子一开始被周瑛的举动吓到了,但很快便嬉笑上脸,反客为主把周瑛的手拉在手中,细细观摩起来。
周瑛看这奇怪的举动,刚想抽手就被怀中的人拦住了。
“别动,给你看手相呢?”
“呦?你小小年纪,还会看手相。”
怀中的人听周瑛的语气也是个放浪之徒,索性大了胆子,刚逼近周瑛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就被周瑛挟持住了,动弹不得。
“这位女郎,以后扮成公子,记得给这里裹一裹。”
周瑛秉着看透一切的眼神盯着怀中人。
这人被周瑛看破后,忙起身掖紧衣襟,结巴道:“看样子,你也经常扮啊,不然怎么这么熟?”
“是啊,不过我都是为了吃花酒才扮成公子模样,你这又是为何?”周瑛盯着眼前这个局促脸红的女子,且等着她如何回应。
“我…我是为了来这绘丹青。”
“那案上的画是你画的?”
那人点了点头,然后慌乱问道:“你看了我的画?我还没画完呢?”
“虽未画完但我也能看出来你的功底。”
“你看出什么了?”
“若是你能把粉料再研磨的细些,这样更能染开颜色,我看笔尖上的毛还挂着老大的颗粒,颜色展不开,这样如何出色?还有你那画要是被墨污了,记得下此用石灰汤蘸笔洗个两三次,颜色就能恢复如初,不必多笔往上遮盖,遮不住的。”
那人听周瑛说的头头是道,赞叹道:“没看出来,还是个行家。可你又为什么跑来偷书?”
周瑛看这人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立即拉着她的衣角把她扯蹲下,
“咱能换个词吗?我这是借鉴不是偷,懂吗?再说了,这么好的一本书被埋没于此,无人欣赏,岂不可惜,我把它抄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它,这样才实现这本书应当有的价值。就像是你的画,天天堆在这天一阁,没人欣赏,别人能知晓你是个画画小天才吗?”
那人听着周瑛侃侃而谈,慢慢眼中蹦出崇拜的眼神看着周瑛道:“你说的太有道理了,不过什么是画画小天才?”
“夸你的词,就是说你画画很厉害!”
周瑛说着对她竖起来大拇指,看着这傻姑娘被自己忽悠的差不多了,心里也稍稍安心点。
那人从周瑛肯定的眼神中得到了一份自信,“也就你识货,我阿兄偏偏说我就是在浪费素帛,不喜欢我舞文弄墨。”
“你阿兄?”
“就是进阁的柱下史赵达。”
“你是赵达的妹妹?那你怎么进的来适园,走后门?”
那女子磕巴了一番继续说道:“适园有专门的抄书佣人,负责将一些普通的书籍誊抄,赠给各地学堂使用。有位姓曹的抄书佣人喜去寺庙研修佛法,经常告假。我就常常顶替他扮成男子,主要是这样可以来适园画画,这里藏了不少画集珍本。这可是我和我阿兄的秘密,你可不能说出去。”
周瑛暗叹过了四耳朵的话那就不叫秘密了。
紧接着牢牢握住赵达妹妹的手,用着坚毅不动摇的眼神看着她,
“你既然都把那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了,说明你相信我,我就更不可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相信我!”
单纯的赵达妹妹被周瑛糊的五迷三道,就信了她的鬼话,先把她当成至交来看。
“妙莹,你不去花房当差在这作甚?”
周瑛猛然听到赵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忙用裙子掩盖地上散落的书籍和素帛。
赵妙莹慌乱起身,“阿兄,今日花房差事不多,我就来适园了,见这位女郎找书找不到,我就帮帮她。”
周瑛连忙背对着赵达疯狂点头。
“周女郎何故坐在地上?”
“哎呀,阿兄,你管的真宽,别人怎么看书你也管。”赵妙莹现在完全站在周瑛这边,替她解围,让周瑛松了一口气。
赵达瞪了一眼多嘴赵妙莹,随即温和对着周瑛背影说道:“女郎,已是酉时,照适园的规定,再过三炷香的时间,就要锁阁,烦请女郎尽快起身归书。”
“好好好,我马上就起。”
赵达看着周瑛的举动,总有说不上来的奇怪,但还是下了楼。
过会周瑛走到适园门口,刚想出门就被赵达拦住。
“慢着,周女郎,凡是在适园待在两个时辰以上,出园之前都要搜身检查。”
“搜身?你敢搜我的身?”周瑛睥睨了赵达一眼。
“不敢不敢,只是要请侯府内嬷嬷代劳。”
“你现在去请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赶着回府,就从这找个人吧。”说罢指了指待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赵妙莹,“你!过来,搜吧。”周瑛说着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赵达见周瑛此举,便命赵妙莹前去搜身,赵妙莹拂过周瑛腰间,感到有软异物缠于此,与周瑛对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装成漫不经心地模样摸了摸,就和赵达回命。放了周瑛大摇大摆得出了阁。
“哎!站住!”
刚刚逃脱出“牢笼”的周瑛,做贼心虚,正想着疾步赶回周府,却被这声按住了步子。
刚转身就见赵妙莹像只兔子一样,又蹦又跳的跑到自己面前。
“嘿嘿...”赵妙莹拉着周瑛的衣袖,似有亲近之意。
周瑛上下打量着赵妙莹,“事出反常必有妖!”
“以后你教我绘丹青,我给你望风。”赵妙莹说着眼神落在周瑛怀间那个微微突出的地方。
周瑛随即双手交叉抱着胸,遮挡住怀间不可告人的秘密,“谁说我会画画的。”
“别装了!你若不想让别人知晓你会丹青,那你可以悄悄的教,我可以偷偷的学。”
赵妙莹越说声音越小,模样落在周瑛眼中,让她有些忍俊不禁,遂松了口问道:“你为何想学绘丹青?”
“我就是喜欢,可我阿兄说女儿家学会贤良恭顺,懂得箪浆织绣就够了。我不想那样,活的和其他人一样无差无别,江东女子人人都会箪浆织绣,可不是人人都会绘丹青的。”
赵妙莹这番话说的让周瑛心头一热,去他的恭顺贤良!去他的箪浆织绣!能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做出格格不入的改变,本就需要勇气。
“那先叫声师父听听!”周瑛看着赵妙莹,一本正经的说道。
赵妙莹知道周瑛这是答应了,可却要占自己的便宜。
见周瑛得意的模样,正等着自己开口呢。
有求于人,便宜占就占了吧!
“……师父!”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哎~”周瑛得了便宜后,满意的答应着,装成深沉的长辈模样摸了摸赵妙莹的头顶。
即便赵妙莹比她还要大一岁,可眼下她居高临下成了赵妙莹正儿八经的师父。
赵妙莹把头顶上的手拿下来,细看道:“师父,我刚刚给你看手相,发现你左手中指有竖纹,若能一直贯通到指尖,以后定能成皇后。”
“成皇后?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当皇后的命?之前我时常做梦可是梦见自己是丞相夫人,你这手相看着也不准嘛。”
周瑛随即抽手回来,见赵妙莹这严肃的模样,怕不是真要信了她的鬼话。
“可掌纹运线是这般说的啊……”赵妙莹被周瑛反驳的,有些自我怀疑是否学艺不精。
“你就该装个瞎,在街头支个摊,忽悠个两年,养老的钱也能挣个差不多了。什么看手相,解梦啊!都是假扯!”
周瑛这叽里咕噜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让赵妙莹有些接受无能。
“我还没学到解梦,现如今只会看手相,不过我有个族叔叫赵直,他会解梦,而且一解一个准!原先他在豫章,可惜他前几年去益州了,若是寻他就有些远。”赵妙莹提及到赵直,倒是一脸的自豪。
豫章?周瑛再次听到这个地方,忽而想起九年前的那个少年,如今他应该也在豫章陪着自己的叔父安稳度日了吧。
“师父?师父?”赵妙莹见周瑛愣神,连忙在她面前摆了摆手。
周瑛一把推开后,义正言辞说道:“无稽之谈,你们一家子该不会都是跳大神吧?”
回想起刚进适园时,就看到赵达拿四十九支细竹,横七竖八的摆着,手指不停摆动测算,颇为神秘。
“跳大神?”赵妙莹听了这个新名词,虽是不解,但还是继续说道,“我家族亲都会测算吉凶,像是我阿兄,年轻时就是跟随汉朝侍中单甫求学,后来他说东南方向有帝王的征候,可以躲避灾难,就带着我离开家乡来到江东了。”
“那你阿兄有没有算到自己的仕途?如今他可是守着适园做个小小的柱下史,在这偌大的藏书楼中,空耗着一身占卜吉凶的本领。”
周瑛这番揭露戳中了赵妙莹的心,夸赞她阿兄时脸上的自豪神情没了。
“阿兄…他就是太拧了!”赵妙莹说到这,欲言又止,眼眶瞬间红了,低着头,手指狠狠地搅动着衣角。
周瑛见到赵妙莹这模样,明白也许是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苦衷,收起了得意的神情后,轻轻抱着她说道:“乖徒儿,别难受了,有些事呢,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这个年纪呢,就负责开开心心,明媚如花就行了。”
话才说完,就被赵妙莹轻推开了,她吸溜着鼻子叫唤着:“你就可劲占我便宜吧!”
“走走走,为师带徒儿去喝全吴县城最好喝的桑葚酒!”
“可我晚上还要去花房当差呢,去不得。”
“哎呀这有什么,花房那么多人,缺你一个没人看的出来。”
赵妙莹就这样半推半就的上了周瑛的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