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混杂不堪的湖中,惊慌不定的两人奋力向上扑救,飞奔救人的诸葛亮还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不停地吐着水挣扎。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突然在后悔,后悔小时候大哥诸葛瑾带他去临海游泳,他站在水边死活不愿下水。他讨厌光溜溜的身子被日光照的黢黑,即便后来他在隆中亲自躬耕陇亩,早被晒成了小麦肤色。
倒是周瑛在江东跳野湖跳惯了,这算是小场面,但见诸葛亮神色异常,赶紧捞住他的腰就往上游。
此时感觉自己身上像是绑了一块大石头一般,不停的下沉,却要拼了命的向上游。她瞧出诸葛亮开始有些意识模糊,心慌不止,发了疯地刨水,全然忘记脚踝的疼痛。
费尽了全身的力终于游上岸,她虽跳过无数野湖,但这次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
把诸葛亮这个庞大的身躯拖上岸后,发现他紧闭眼睛,任凭周瑛如何呼唤,全然无反应。
她心慌意乱之时,使尽全身的力气按着诸葛亮的胸腔,俯身静听着他的鼻息,一按二按,可他还是没有反应。
脑海中开始盘旋不好的念头,她不能接受方才还温声笑语的诸葛亮落得被淹死的命运,世事无常落自己头上,她不甘心。
发抖的哭诉:“你醒醒啊!你不是要带我逃出去吗?你怎么能死啊!”
全然没反应的躯体像是刺痛周瑛的神经,她如发了疯般按着诸葛亮的胸膛,企图这样能唤醒他,俯身听着微弱地心跳声。
“葛二,你这个大骗子。给我几枚蜜饯,就让我没日没夜的给你画画,你这个周扒皮!你压榨完我的劳动力就撇下我不管了。”
周瑛嘴上埋怨着,眼泪却不争气的流淌,还有鼻涕。她也顾不得了,在眼前这个人面前还有什么形象可言,反正他也见不到了。
“快给老子醒过来,没了你,谁喂我蜜饯啊?”说完就是抱着诸葛亮冷冰冰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趁势把眼泪和鼻涕一同留在他的衣襟上。
“咳咳...咳...”
霎那间,周瑛感觉诸葛亮的胸膛猛烈的起伏。
猛然苏醒过来的诸葛亮慌乱地呕吐着腹中的积水,
周瑛摸了一把泪,立即抱着诸葛亮就是不撒手,边哭边笑,“你要吓死我了!”
两个湿漉漉的人就这样抱在了一起,被生扑的诸葛亮慢慢恢复了神智,盯着怀里的人,幽幽道:“周扒皮是?”
“...是混蛋。”
“我?”
“你要是撇下我就是混蛋!”周瑛其正严词的说道,“咱两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离了谁。”
这是周瑛第一次因担心失去一个人而难过,从未有过的心慌就在方才出现了。
“一会混蛋,一会蚂蚱,咱两就没点好词。”诸葛亮笑道。
两人到了窝棚后,火堆重燃,诸葛亮扯下衣衫上的布料,把周瑛受伤的脚腕仔细的包扎了起来。
周瑛感觉自己的脚踝正被冰凉的指尖抚摸着,脑子里像有烧滚的开水,她忍不住低下头。
“很冷吗?”
“不冷。”
“怎么在发抖?”
诸葛亮见周瑛猛然抬起头,像极力掩饰什么,可他却被眼前这张脸震惊住了。
他颤着手伸向周瑛那张洁白如玉的脸,想用指腹蹭掉她眼下的那个麻子。
昏暗之下,想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错认成痣。十年前的那个寿春少女也有这样的一颗痣。
“你?”
还未碰到就被周瑛打了手,
“长得好看也不能胡作非为啊!”
“你的脸像是好了?”
周瑛突然间瞳孔地震,惊慌地拿衣袖蹭自己的脸,意识到自己脸上画的麻子和红胎记都被湖水冲洗没了。
她赶紧定了定心神,故作从容笑道:“阿来伯的药果然有效啊。”
“阿瑛,你是不是根本没有麻子和胎记?”
诸葛亮瞧出周瑛的异常,皱着眉头问道。
见自己的小计谋被诸葛亮一眼识破,她慌忙掩饰道:“是阿来伯神医妙手。”
“可是药效都是循序渐进的,怎么会突然间显现,你前几日晚上脸上的红胎记又重了些,怎么会几日的功夫便彻底痊愈。”诸葛亮的质问劈头盖脸向周瑛砸来。
她一听诸葛亮提及前几日晚上的红胎记,就想起那晚被他盯望羞红了脸,更加心慌,提高音调来掩饰内心的紧张,
“你又不是医士,天下怪病那么多,你怎么能笃定我这不是药效起的作用。”
“那药你喝三日缺五日,每次都是阿来伯到处抓你喝,这样断断续续,哪里来的药效。”诸葛亮说着事实,气势上就压住了眼前这个逐渐泄气的小娃娃。
“我!”周瑛被诸葛亮怼的哑口无言,就像是荒草被冰雹砸弯了头,“行吧,我承认,这麻子和红胎记都是我画的。”
“何故扮丑?”诸葛亮细盯周瑛这张的脸问道。
“扮丑保平安嘛!万一有人把我认错成女子,那岂不是闹笑话。”
“你清秀模样,不觉意我都要闹笑话了。”
“你可不许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周瑛正色看向诸葛亮,似有威胁之意。
诸葛亮透过这小流氓的眼神,觉得脖子处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那你继续扮丑不还要喝苦药吗?”
“那你会喂我蜜饯吗?”周瑛来了兴趣,比起其他,她更关心这个。
“你要是喝苦药,我肯定会喂你吃蜜饯。”
周瑛立即斩钉截铁地回道:“那我就继续喝。”
诸葛亮觉得周瑛真奇怪,竟然为了蜜饯,甘心喝苦药。
不过在这点上比诸葛均好,诸葛均是个不听话的,越长越大,拿蜜饯是诓不住了,但眼前这个阿瑛应该还是可以的。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这些时日都在忙些什么?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该不会想背着我偷偷溜走吧。”
周瑛装作若无其事的质问,其实手指慢慢攀上诸葛亮的衣袂。
熟悉的触感,她慢慢摩挲。这些时日,她得空就扯他的衣袂不撒手,就连睡觉都得牢牢扯在手心里。眼神时不时的偷望过去。
诸葛亮静静目睹周瑛一系列的小动作,“若是真想把你丢下,何苦还来深山野林中寻你。”
周瑛像是吃了定心丸,心中放心了些。看见诸葛亮手上被藤蔓划伤的血口,扯了块布条给包扎了起来,
“我只是希望你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她低声说。
这话她说的真心,并不是因为他关系能不能帮她逃出坞堡,而是她真的担心他的安危,担心一个相处不过月余的陌生人。
“阿瑛你信我吗?”诸葛亮突然发问,正经的让气氛都严肃起来。
“信。”这个答案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周瑛回答完意识到自己全然信任眼前这个人。
或许从初见那天起,他愿意帮自己躲避戈由等人的追捕,自己就已经在信任他了。
“那便好。”
诸葛亮并不打算把所有和周瑛坦白,眼前这个娃娃,稚气的眉眼中虽时有疏离提防,但终究纯净的像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水。他不知怎么面对这样单纯的她,解释复杂的人心险恶。
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那天...你为什么帮我?”周瑛小心翼翼问道,“可别说我拿书刀抵住你脖子,你被我威胁了才救我,就这你这力气直接把我提溜出来不是难事。”
诸葛亮迟疑了片刻,这个他倒是能说,缓缓道:“我十三岁那年在徐州,为了躲避官兵屠戮,被一个将军救过,当时他也是稳稳地挡在我身前。”
他提及到那个将军,眼睛愈加明亮,“若是没有那个将军,想来如今已成刀下亡魂了。”
逃难于徐州的往昔历历在目,救自己出水火的将军,就像是那段残酷记忆中唯一的光。
“被救者如今成了施救者。”周瑛通过这个答案零星知晓了些他的过往,“后来你还见过那位将军吗?”
他只是淡淡一笑,轻摇了头,“人世间的相遇与离别总是难以分清,也许第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这句话让周瑛想起了豫章少年,她与他的相遇就是离别。
“想什么呢?”诸葛亮唤回了出神的周瑛。
“在想你有没有心上人。”周瑛凝视着他说道,“你这个人的脑子里好像装的都是国家大事,没有丝毫儿女之情。难得见你说出这样的话。”
诸葛亮嗤笑一声,“我也是人,七情六欲的人,在你嘴里像是感知不到人间冷暖似的。”
“那你说说,你的心上人是谁?”周瑛兴奋地凑近了诸葛亮,两个眼睛牢牢锁住他,只等着他张口。
希望没有,周瑛心里期待着。
诸葛亮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即便现如今气氛恰恰好,两人的关系也到了可以互谈过往的地步了,可关于那个人,那个只有一面的人,还是不愿多谈。
或许也是不想听到别人议论陌生的那个人。
“太晚了,天一亮得尽快回去,折腾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诸葛亮望了眼天色,心里在盘算,天一亮怎么寻到最捷的路径,把周瑛送回坞堡后,继续着手自己的事。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耽误。
周瑛见诸葛亮闭口不谈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些气意,“你就那么着急回去见卓采?”
她就觉得诸葛亮反常,天天得空不是入林子,就是待在卓采的屋子里。这把年岁还未娶妻生子的卓采,对还未娶亲的他极为亲厚。
谁都能瞧出来不正常。
卓采当年被卓翰设计,被诬陷轻薄庶母,才被赶出了家门。
可卓翰并不清楚,卓采对这些胭脂女流无半点意思,明明可以解释,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卓氏的名声,硬生生扛下了这个罪名。
诸葛亮瞧周瑛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怕是再问下去,真要天亮,他还睡不睡,只得像哄小孩子敷衍道:“是是是,你快些睡吧。”
还真是,周瑛心里像爆炸了一颗闷雷。果然,自己推测的没错。卓采还真看上葛二了,是两人都对眼了!
那帮她逃出去的事怎么办,他要留这做压寨夫人,她可不奉陪!
她越想越气,自己算是被背叛了,孤立无援之下还想逃出去,况且他对她逃亡计划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告诉你,你想留这是你的事,我可得走!你要是敢偷摸告诉卓采,我就!”
周瑛一时想不起来一步到位制服诸葛亮的手段,眼神寻摸了一圈,落在他正滴水的发梢,扯了扯嘴角,对着诸葛亮的肩膀就狠狠地咬了下去,也不顾他轻哼,
“疼吧!你敢告密,我不光会咬死你,我还会你丢进野湖里,淹死你这个旱鸭子!”
威胁完,直接扯过他的外衫裹在身在,倒在草堆上就开始不理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受到并不怎么吓人的威胁,一脸懵的诸葛亮揉了揉吃痛的肩膀,心里觉得周瑛的脾气可比诸葛均差多了,要是诸葛均敢对自己这么撒泼,他早就上手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