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别瞎说!”平丘一声高喝,“阿瑛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葛兄弟人品贵重,模样又俊,学问又多,除了爱纳妾没啥毛病。这样的男勒哪里找。”
素娘撇了撇嘴,“那谁说得准,真有这能当皇后的富贵命,是个人都得起心思。”
“行了,说不准的事 ,不要传到葛兄弟耳中,再离了他夫妻二人的心。”
平丘把编好的鸡笼丢给素娘,刚回身就准备找回平绽,就发现站在竹篱边,一言不发的诸葛亮。
“哎!葛兄弟,你啥时候回来的。”平丘见有些出神的诸葛亮,连忙尴尬笑道,把素娘扯了起来,“这就是我家婆娘!”
素娘慌忙起身,扭捏赔笑道:“这位就是葛兄弟哈,我今儿回来就听孩他爹一直念叨了。”
“哎,我爹呢?没同你一道回来?”平丘向诸葛亮身后不停的张望着,见他的脸上总算有了反应。
“平叔去隔壁何兄弟家了。”诸葛亮嘴上虽说着这事,眼睛却不时往周瑛的房间望去。
“想来是商议璀兰的亲事,公爹可真能忙,刚从都江堰送木材归来,就闲不住。葛兄弟这一路陪着照顾公爹,真是辛苦了。”
素娘满脸堆笑,意识到诸葛亮心思全然不在这,赶紧用手肘推了推平丘。
“嘿,我爹是个闲不住的,这一路肯定尽折腾葛兄弟了,快!快些回房歇息吧,阿瑛这几日一直埋在屋里,不知在忙些啥子事。”
平丘说完就拉着素娘,给诸葛亮让路。
见他不慌不忙的进了房中,这心下更加提心吊胆,立刻跺脚急道:“瞧瞧你这……”
“嗯?”素娘扭头牢牢盯着平丘。
平丘立即咽了话,“我这破嘴啊!”说完朝自己嘴上轻打了下,“他两口子才有和好的迹象,听我娘说,阿瑛主动给葛兄弟制衣呢,她是个不善针线活的,可把手伤的不轻。”
“你心疼了?”素娘立即揪过平丘的耳朵,大声的嚷道:“人家可是做皇后的富贵命,连葛兄弟都准备踹了,能瞧上你!”说完狠狠地一撒手,转身就走。
“说的什么混账话!”平丘的耳朵虽被拧惯了,可今日的手劲甚大,疼的他直揉耳朵,赶紧跟上回房。
诸葛亮推开房门,瞧见周瑛正坐在床边,低头笨拙的穿针线,腿上放一堆衣料。这模样虽生疏,但静坐在那,穿针引线,倒真有些为人妇的味道。
他缓步走近,见周瑛入神的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到来,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问起。
还是周瑛闻见广藿香气,立刻望见眼前人,脸上的神情从惊讶到欣喜转变迅速,仓促起身,询问他这几日去大堰的所见所闻,很自觉的取下他手边的皂囊,把里面的绘图取了出来。
周瑛看着图,叽叽喳喳的询问大堰的水利。
诸葛亮此行舟行郫江、检江,见岷山多柏树、梓树、大竹多随水流而运,功省用饶。发现利用河道运送粮草,通行便利可达事半功倍。
战国时期蜀郡太守李冰,奉秦昭王之令于成都西向的岷江之上修建大堰,当蜀地旱时能引水浸润,灌溉三郡,开稻田,膏润稼穑。雨则能杜塞水门,不遏其流。
李冰的辛劳倒是滋养了蜀地,成为沃野千里,天府疆域。
他这几日识察水脉,见识到了李冰的开堰之功,可所到堤坝却见看守官都玩忽职守,并未治理大堰,心中可惜不已。
他期待若有一日,这里成为自己的治下,定会完好修缮大堤固防,巧用大堤之流,造福桑梓。
收敛了心神,见到面前有些兴奋的周瑛,话就在嘴边,可不知如何开口,见她投来疑惑的目光,才缓缓开口道:“你的手受伤了?”
“手?”周瑛随意把两手一摊,“就是被绣针扎伤了,没啥大事。”她没心没肺的笑着,却见诸葛亮紧紧盯着她那红红的掌纹伤痕。
“这是怎么了?”诸葛亮把目光落在那道扎眼的红痕。
却见周瑛连忙把手背过去,眨巴眼睛,装成口气轻松道:“没什么,不小心伤到了。”
诸葛亮见她躲闪的眼神,心里又回想起方才素娘的话,敛容道:“以后当心些。”
“这件衣料……”
“我先去平叔那,说是有事。”
诸葛亮言毕便离了屋,听见周瑛在身后唤自己,也没有停步回应。
被留在那的周瑛,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他刚回来,便对自己如此淡漠,情绪更有些异常,丝毫没有回应自己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夜里,周瑛坐在屋内,支起下巴,呆呆望着摇曳的烛火,回忆自己到底哪地方得罪了他。
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放在一旁已经制好的衣衫,虽是月白色,但却无比扎眼。
又瞥见自己手指上的针眼伤口,一瞬间,委屈袭上心头。
诸葛亮拿着铺盖回到周瑛的房中,周瑛再次主动询问起关于他这一路的见闻,可诸葛亮的语气早已不似以往那般,和颜悦色却是十分客气,或者可以说是疏离。
这种疏离感给周瑛带来的伤害,比十指连心的针眼伤还要严重。
晨起,周瑛早早的便起身,没想到诸葛亮比她离开的还要早,像是主动避她似的。
她气鼓鼓的把那件做好的直裾硬塞进包袱中,甩在身上就大步流星的出了门,赶赴到绿云楼。
刚入了文欣的小院,推门就瞧见屋内摆放了一圈的绿梅,陈设本就素雅,被这盛满的绿梅衬的,不觉意还以为到了哪位雅士的房中。
看见文欣在那专心致志地修剪枝叶,周瑛直接把包袱里的直裾掏了出来,撒气似的丢给了文欣。
把文欣吓得一愣,差点惊落手中的簧剪,连忙捡起落在脚边的衣衫,爱惜的掸了灰,左瞧右瞧,心下对周瑛的手艺有些欣赏之意,更沾沾自喜自己替她挑选的衣料,肯定衬她那位葛姓郎君。
但抬头瞧见周瑛火气正大,一杯一杯的热茶下肚,真怕她要捏碎自己的玉盏,急忙问道:“谁又惹着你了?竟把这么好的手艺,随意沾染上尘土。”
“砰”的一声,就见周瑛把玉盏狠狠的落在几上,喋喋不休的埋怨道:“我算白瞎了这几日的辛苦,昨儿他回来,你没瞧见对我的态度,冷的比那外面飘着的鹅毛大雪都寒心。”
“你还说替他作件衣衫,权当报恩,报答他前些时日在坞堡对我的照顾。我真是脑子昏了,听进你的糊涂话。”周瑛说着张开手掌,委屈道:“伤了这玉葱段似的手指,最后换得人家的不领情,恨不得就瞧不见我这人。”
“我伤的那门子的心,废哪门子的劲,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君子之交罢了,我还猪油蒙了心肠,记挂跟我本就殊途不同归的人。”
周瑛又想起那晚的思君情肠,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叫自己自作多情。
把心底积攒的不痛快,一股脑的都发泄出来,说的口干舌燥,正巧文欣递来一杯温水,缓解了冒火的喉咙。
她撒气一般,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却见文欣正含笑盯着自己,眼中夹杂的深意让她心里直发毛。
“怎么了?你不陪着我一起骂?”
文欣莞尔一笑,“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我娘亲。以前,娘亲同父亲闹了气,也便是这样气鼓鼓的念叨个没完。我父亲被念烦了,却从不反驳,只说是娘亲心里有他,才会这般。后来,娘亲不在了,父亲再也听不到这份念叨了。”
提及不愿想起的往事,总是不免神伤。
周瑛轻轻拉住文欣的手,愧疚道:“对不起,我真的无心让你想起这些。”
反见文欣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是我自己主动提及的,你不必挂心。我娘亲自嫁于我爹,纵有万般的情意却从不愿让我爹知晓,偏逞嘴硬,若不是我爹心思细,寻出我娘亲的真心,这姻缘起初也是貌合神离,不得长久。”
文欣回忆起父母往事时,语气温柔至极,“可你说,哪有那么多的男儿郎,会有青丝一般的细腻心思,将女儿家蛛丝马迹的爱意,觅个通透。”
“况且你也说,你的那位俊俏郎君,是个要成大事的人物,前儿不是还闲不住,跑去大堰识查水脉,我瞧这样的人,心里必然装着家国天下,思虑深远,哪会将儿女情长放在心尖上,时时念。”
周瑛听这话,慢慢觉出自己是有些使性子,可莫名其妙的冷淡还是伤了她的心,“我算是哪里的葱姜蒜,敢对他使性子。”
“阿瑛,我曾告诉你,若是真心喜欢他,就别再犹犹豫豫,顾左而言他。一旦错过了,再深的情意绵绵都会堵在嘴边,空做长叹。我娘亲离世前便是流泪悔恨,不曾将情意全然告知我父亲,才赶走了我父亲的心去了一干妾室那。”
文欣说完这些,整个人似轻松,又似万般情绪淤堵在胸口。
想来若不是后来父亲病重,家产被几个妾室败光,娘家彻底失势,那位和自己议了亲的竹马,也不会退了亲,弃她而去。
原本文家的闺秀,却摇身一变成了成都的笑话。笑话?那便笑话吧,这绿云楼中从不缺自贱自卖的笑话。
好在如今,她遇见了赵直,那个给她种了一大片绿梅的男人。当他带她去郊外他新得的庄园,指着他亲手种植的梅树,说道明年便能开花,算是还你的绿梅。
她不管这树开春会不会抱香枝头,但那一刻,她的心里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