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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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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外面的呼叫声,突然意识到这是地震,周瑛赶紧从瓦砾中爬了起来,找寻文欣和璀兰,发现璀兰正拽着文欣躲在墙角,除了头上落了层浮灰,受了些惊吓,并没受伤。

着急闯进来的平叔平婶和平丘一家,看到众人无恙,都松了口气。

平丘举起烛台照了一圈,问道:“葛兄弟呢?”

正查看手腕处流血伤口的周瑛,一听立即慌了神,四处张望瞧不见那个欣然挺拔的身姿。

“葛兄弟说是要制琴,傍晚上山找桐木了。”

“完了,山上有流坡,这么大的地动,肯定有泥石缠身,快去寻。”平叔惊慌失措的拉着平丘,没想到被周瑛抢先,她不顾手腕处正滴血的伤,直接朝外奔去。

周瑛耳边布满了哭喊和哀鸣声,脚下一片废墟,绊的她几欲跌倒,曾经秀美的河川如今正伏在崩塌的尘土中,成为了往日的回忆,满目萧然。

当她跑到后山腰,看到泥土中月白色的衣袂时,顿时脸色煞白,步子越来越缓慢,扶着枯木,几步一跌,踉踉跄跄爬到那,颤抖着手抓住衣袂,看到蹩脚的针线,心中一惊,像是着了魔似的呆住了。

片刻,如同发了疯似的,用手抓刨着泥土,月白色衣衫越露越多,被泥土污了的月白像是一把刀,一点点的剜着周瑛的心。

手指渗出的血和泥土混杂于一起,她像是失去痛觉一般,拼命刨土,可却越陷越深。

赶来的平叔一家,感觉又要有泥流滑坡,赶紧拉起周瑛就要撤出山腰,却怎么都拉不住她。

“阿瑛,快走,葛兄弟已经被埋了,怕是...怕是...”平丘忍泪,拉住周瑛,作势要把她拖走。

“放开我!我要给他带出来,他不能被埋在这,不能被埋在这!”

周瑛嘴里不停地重复,坚持扒土,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可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

“他不能死,不能死!”

被平丘扛起撤出的周瑛,瘫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山腰。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素娘早已抹起了眼泪,可唯有周瑛像块磐石孤坐在那,一言不发,如同魂灵逃脱出的躯壳,陷入一场可怕的噩梦中。

她不能接受与他最后是天人永隔的结局,她心里已经放弃避世之愿,下定决心要与他携手渡余生,哪怕前路是荆棘遍布,还是生死未卜,也心甘情愿陪他去赌一个既定的命数。

可为什么会这样?

周瑛竭力控制自己,但心中翻滚不息的悲怆,似有一双手扼住喉咙,只觉呼吸愈加沉重,顿时,一阵哀戚的长嚎响彻整座悲寂的孤山。

草木含悲,却没有悲痛欲绝的周瑛,哭的痛断肝肠。

“阿瑛?”

周瑛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像是怕冷似的一抖,众人朝后瞧见诸葛亮就站在不远处,衣衫折进腰间,履上都是混泥。

她转过头去,看到那个人再次死而复活,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如既往的眼中含情,似要将人溺在他的眼眸中。

见所有人都又哭又笑的看着自己,诸葛亮疑惑不解之时,望见周瑛“咚咚咚”的朝自己奔来,张开胳膊,使劲地抱住自己不撒手,而后就是忘情的痛哭流涕起来。

她猝不及防的一抱,让诸葛亮大吃一惊。他明显感觉到周瑛的身子在发抖,整个人就像被丢进冰窖一般,冷的出奇。

“方才地动伤着了?”诸葛亮问。

“伤着了。”周瑛带着哭腔回道,被诸葛亮扶住,着急的上下打量,目光落在流淌殷红鲜血的手上。

“傻不傻,我因砍桐木,怕衣衫被树枝刮破,就索性脱了挂在一边,你还真以为...”诸葛亮见周瑛又簌簌落泪,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一刻,他终于承认,看她的眼神,不再清白。

“檀郎,以后别再这么吓我了。”周瑛心头一阵发颤,再次搂住诸葛亮,哽咽说道。

她不再管他的身份,唯有眼前这个人,让自己真切感受到失去一个人,是多么的痛不欲生。开始体会到《葛生》中所言的悲怆,若是他去了,可能她也会跟着去了。

冬末春初的夜晚,孙权坐于吴候府的湖心亭中,抬头望见几多带雨的乌云一时凝聚于天空。

接过袁佩善递来的酒,耳边响起娇媚酥骨的声音,“至尊,今儿元日是个喜日子,您板着脸可要吓死人了。”

袁佩善见孙权饮毕,并未回应自己,又见谢道华在旁如看戏一般瞧着自己,心底激起一丝不甘,又倒了杯酒作势递去,轻盈如弱柳,柔声道:“至尊,今晚妾身好好陪陪您,开心些。”

“错了。”

孙权这冷不丁的一句,惊得袁佩善差点没拿稳手中的酒,她正疑惑自己哪错了。

“词,错了。”

孙权对着湖边起舞的伶人念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伶人们腰肢妖娆,举止蹁跹,飘摇态若仙,却还不称孙权的心意。

赶紧纠正,继续起舞翩翩,心下忐忑不安,不知何时又被孙权纠错,自从受命唱这从未见过的曲,每在御前表演都不得孙权意,有几次更惹得他大发雷霆。

“又错了。”

孙权的声调不觉高了几分,夹杂了一丝狠厉。

“至尊...词没错。”

为首的一个跪地伶人,发抖地说道。

“身段错了,唱到末了,该转首回望。”

孙权脑中浮现的是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伶人照做,可却被孙权呵斥,

“又错了,眼中无神。”

几个在湖边被冷风吹拂的伶人,举足无措的垂拱在那,不管怎么唱都不得孙权欢心。

袁佩善心中奇怪,孙权这是发的什么疯,平日不喜曲乐,怎么开始对府中伶人如此苛责,伶人那一颦一笑甚为可人,却被百般刁难。

“至尊,薜荔来了。”竹步走近孙权耳边低语,及时给那群伶人解了围。

谢道华淡笑了一下,起身道:“至尊,妾身见袁夫人有些醉酒,带她先回房,免得受寒。”

还未反应过来的袁佩善就被谢道华拉了出去,她刚想回去就被谢道华叫住。

“薜荔来了,妹妹还要前去惹眼吗?怕人不知晓你两之间的瓜葛。”

袁佩善虽心中一颤,但还是面不改色,嗤笑一声道:“薜荔是周瑛女郎的身边人,妹妹我不过是替至尊思量,引荐到至尊面前,好让至尊能尽早得知周女郎的消息。”

“妹妹即知至尊心中念着谁,就该知晓无论怎么教、如何学,那伶人舞的再好,可一颦一笑终究不是正主。”谢道华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袁佩善便走了。

独留袁佩善一人在那,挽了挽发髻,轻蔑一笑,“男人,见异思迁惯了,谁说得准。”

薜荔来到亭中,见孙权站在桥边,只顾自己俯首低观,小桥下化冰的潺缓湖水。

“你家女郎的家书呢?”孙权语气平缓问道。

薜荔把家书交给竹步后,见孙权凝望了许久,脸上阴沉的表情和周瑜一样,都是看到书信后一言不发。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要被冻的没了知觉,终于等来了孙权开口。

“这不是她的家书。”

薜荔心中一惊,立即跪下解释,

“至尊,女郎的家书一直是从襄阳黄府送来的,周将军接到书信看完后,奴婢就赶紧偷送来了。”

“这字迹不是她的。”

薜荔感觉孙权这句话,增添了周围阴冷的感觉,一阵轻寒恍如幽影冲破天际,即便如今是东风乍暖时节,依旧感到浓郁的森森寒意。

跟在孙权身旁的竹步,偷偷瞟了眼书信内容,这字迹乍一看像是周瑛的笔迹,可仔细瞧却发现是伪作。

他自小就跟在孙权身边,周瑛的字,他算是眼熟些。以前周瑛给孙权写的书信,孙权都保存的完好无损,时常拿出来翻阅。

薜荔见孙权脸上担忧的神情和周瑜一模一样,被遣走后,恍惚听见他低沉的念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一听就识出这是上元节那晚,周瑛所唱的曲。

可如今她心里暗自愤慨不甘,自己替袁佩善出尽了力,明明答应要把自己引荐给孙权,可如今却成了眼前送信的人。

“吕仓还是没消息吗?”袁佩善回到亭华院问向浣云。

“您也知道竹步是个嘴紧的,婢子使劲了手段,也谈听不到一丝一毫的风声。但婢子心想,吕先生若是没和咱们复通联系,至尊那自然也是断着的。”浣云回道。

袁佩善心不在焉的解开披风,担忧吕仓是不是突遭意外,才让他失去音讯两个月,一份书信都未曾收到。

“这些时日盯紧些,看看至尊有没有派新的人马去益州。”袁佩善嘱咐道。

孙权吃了几杯凉酒,脑海中一直回忆上元节夜,那人在周府的庭院中,檀唇轻唱绕梁音,秋波显百娇嫣然,回身那一眼便牵住他的柔情。

“又一个上元夜,你还不肯回来见我吗?”他在心里轻声问道。

本该三五日一封报周瑛平安的书信,如今许久不见,吕仓与江东断了几月的联系,让孙权心急如焚。益州困住了周瑛,更牵绊住孙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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