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
一旁站立的谢道华,见孙权好像还有许多话要对周瑛说,便识趣的离开关紧了房门。
“你如今便要跟我生分到这般境地吗?”
孙权拉住周瑛的手问道,“自你回来,看我的眼神和以往不同,疏离的仿佛我与你是陌路人。”
“你到底在怪我什么?怪我纳了步氏,还是纳了你的侍婢,驳了你的颜面。”
孙权见周瑛没有丝毫反应,继续说道:“还是,你怪我拆散了伟则和你阿姐。”
他话音刚落,周瑛便瘫坐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你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这么做?”她哽咽问道,
“你知道胡从事是我阿姐毕生的念想吗?是她此生最想依靠的人吗?你明白吗……明白一个人失去心爱之人,会有多痛苦吗?”
周瑛情绪激动,盯着孙权,声嘶力竭的问道,“你根本不明白!一个接一个的姬妾陪伴在你身边,你怎会明白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滋味,你又怎会了解失去一个人是如何的心如刀割!”
这一天挤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承受这一切的人变成了孙权,而她的这番话像是激怒了他。
愤恨的孙权一把将周瑛推到在地,咯的周瑛骨头吃痛不已。
他欺身上前按着她的手,让挣扎的她动弹不得,发现她那双惊恐、哀怨的眼睛正流着眼泪。
“你走后近一年没有音讯,又怎会知道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是如何度过的。”
他那双灼欲心魂的眼眸骇人至极。
“为什么你永远都不愿了解我的情意。哪怕只有一点……”
周瑛与孙权四目相对,直视他眼神中的无奈、悲痛、不甘与落寞。
经过男女□□,这一刻,她终于读懂了孙权,恍然间明白为何他每次娶亲前都要来问她难过吗。
那时她不懂,如今明了,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袁佩善喝完汤药,嘴里苦意不止。每日清晨一碗安胎的汤药,是在太夫人苕芳姑姑的监视下喝下的,容不得她剩下一口。
即便苕芳姑姑日日都会将太夫人的美意念叨一遍,袁佩善嘴上应承,可心底依旧不领情。
她清楚明了自己不过就是个替孙氏生子的工具罢了。换另外一个女人怀上孙权的第一子,都会得太夫人如此抬爱。
昨夜凄风苦雨,身畔陪伴自己的孙权,却被深夜来访的袁佩善一句话给唤走了。
又是因为周瑛。今早浣云来回,说孙权在周府陪了周瑛一夜,直到现在还未离去。得知这个消息,她觉得只是稀松平常事。
整个侯府的姬妾,围绕在他身边,得不到他半点真心怜爱。却偏偏对得不到的周瑛,如此痴心一片。
也许得不到在手心里握着,才这般念想痴情。她冷笑一声,许是男人都是这样。
紧接着把目光转移到微突的小腹,轻轻抚摸正在孕育的生命,这孩子的出现在危难之际救她出险境,真不知是她给了这孩子一命,还是孩子给了她一命。
无论如何,孩子成了她唯一的指望,她唯有把孩子安稳的生下,才能以图来日。
直到明月高悬,倚在门边百无聊赖的袁佩善才听到传来的喜讯。
乔容清折腾了一天一夜,诞下一名男婴,是周瑜的第二子。整个周府上下欢喜至极。
可能是同是母亲的身份,她竟隐隐替乔容清开心起来,思索乔容清与周瑜都是面容姣好之人,这一子不知又继承他夫妻二人什么长优之处。
那自己腹中的孩子呢?她突然沉下了脸,与心爱之人诞下麟儿才会是真正的喜上眉梢。
“浣云,吕仓的消息打听到了吗?”她问。
“夫人,他……”浣云提及到敏感的人,有些避讳。
“我都不怕死,你还怕什么。”
“他被至尊指派,去寻一个荆州的男人。”
“只怕是和周瑛有关吧。”袁佩善无所谓道,“我与他可真像,都是因为有用,才得以苟留一条命。”
“带话给他,让他细细找,慢慢找。这样他的命才能被长久。”
袁佩善嘱咐完,见到院中挂刮起一阵秋风,把枯枝败叶都吹落了干净。
“入秋了,总是喜欢发生不好的事。”她低头对着孕肚轻柔说道:“孩子,为娘喜欢初夏,那时你可要乖乖出来同娘亲见面。”
周府来往不绝是来送礼恭贺之人,周瑜迎来送往觉得这份差事可比训练士卒辛劳,好在周瑛在内院,主持打点一切,替他分担了不少。
内院中多是结伴来探望乔容清的高门夫人,一波又一波,周瑛仔细照顾,不敢有半点疏漏,怕失了府邸的颜面。
待到傍晚之际,才送走最后一位,让周瑛得了喘息的机会。带着孙芷前去看了她新出世的小侄儿。
“你身子才好,便如今辛劳,可得注意些。”孙芷同周瑛坐在房中,密话闲语。
“过些时日便是你的生辰,师父让我提早把贺礼送你。”孙芷把一把精致小巧的书刀交给了周瑛。
周瑛轻拂刀刃,赞道:“如此锋利,用来防身最好。”
“师父也是这个意思,他说让你的防身之术再精进些,下次就不用辛劳他大老远去救你。”
这番话惹得周瑛掩嘴一笑,“我成了师父最不得意的徒弟,倒是你得脸的很,听说你日日缠着师父,要学他的剑术。真不怕身手了得后,把夫君吓得不敢进洞房?”
“那样胆小的丈夫不要也罢!”孙芷豪气的一挥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刚烈性子带来的负面影响。
“如今你也得空了,还打算去荆州寻那个男人吗?”
孙芷试探性的问道,得了周瑛肯定的点头,她知晓周瑛这是铁了心思要去荆州寻那人。
只是当下孙权下了令,不许放周瑛出吴郡。周瑛困在周府,日日心焦不已,寻不见缝隙逃出来,孙芷都看在眼里。
“阿瑛,我二哥喜欢你多年,只是他从来不会向你表达。凡事不愿吐露自己的半点情绪,他从前便是这样,你知他的性子。”
不,周瑛在心里立即否定。十四五岁的孙权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一把将她抱在马背上,策马奔腾之时,永远笑的酣畅痛快,不加掩饰自己的情与爱。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在孙策离世后的灵堂上,那个少年郎不在了,沉稳的模样让周瑛有些不认识,调兵遣将稳固住骚动的江东各郡,脸上看不见悲与喜,仿佛是一尊没有表情的雕像。
孙策发丧前的那一夜,素服多日的孙权抱住周瑛,在她耳边说了句,
“阿瑛,我好累。”
他的整个身子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垮在了周瑛的身上,脆弱的不堪一击。
如此,让她找回了孙权曾经的一点影子,可也只是曾经。
晨曦初光一闪,他又是稳立于众人之前的江东之主。
突如其来的变故总是喜欢磨砺一颗未经世事的心。
周瑛回忆起这些,幽幽地叹了口气,“世人目视所及皆是手握权势的好处,可又有多少人能明白背后的苦楚。”
她自小便看透这些风光无限。
“你懂我二哥,若是你能陪在他身边,他的日子也能欢喜些。”孙芷攥住周瑛的手,期盼的眼神盯着她,却被周瑛挣脱开来。
“真心爱一个人和心疼怜悯一个人,是有区别的。”
周瑛把目光凝聚在孙芷那张疑惑不解的脸上,问道:“你当初喜欢陆伯言,可是因为见他家族在庐江败零,他一人纲纪门户,带着族亲远赴吴郡避难,才心生怜悯之心。”
孙芷下意识的摇起头来,可只一会便怔住了,她止不住的思索周瑛的话,是心疼他还是真的喜欢他?
初见他之时,他带着陆氏大半族亲,来到吴郡安置,他那张脸上浮现的执拗与坚韧,让她不忍。
她不解哥哥为何要对陆氏这般残忍,逼得陆氏举家迁徙。她更心疼陆逊少年之际便遭遇亲人离世的巨变苦痛,而这份痛苦是她的家族带来的。
愧疚与心疼交织在一起,汇聚成她对他这几年的执念。说不清这到底是喜欢还是其他情感。
人来人往的吴郡城关,周瑛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牢牢盯着守城的将士,他们手中都握着画卷,来往过关的女子都会被拦下,进行比对。
周瑛心中已明了,这是孙权在防备她前往荆州。
几个城关防守森严,生拉硬闯,简直难于上青天。
日子在一点点的流逝,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自己被关在这个牢笼中挣脱不开。
这时一队马车从周瑛身旁路过,驶向城关,马车上的阖土堆得如小山一般高。
周瑛恍惚看见赵妙莹坐在马车上,应该是吴侯府的花房废弃用土,准备运到城郊。
赵妙莹下马车的时候,一眼就认出站在不远的周瑛,两人对视一眼后,赵妙莹把吴侯府的符牌交给守城的将士,略微看一眼,就得到了放行,整个过程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在旁的周瑛目睹这一切,遂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