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郁结
不费力地将孩子抱在怀里,诸葛亮笑着看到诸葛乔亲昵揽住自己的脖子。
“二叔,咱们去个地方,悄悄地去。”诸葛乔俯在诸葛亮耳边悄声说道。
这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逗得诸葛亮哑然失笑,跟着孩子的指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厢房。
诸葛乔指了指,示意诸葛亮独自进去后,便甜甜一笑一蹦一跳走了。
进屋后,诸葛亮环视了一圈,透过细绸屏风,烛影勾勒出的倩影,让他微微发愣。
绕过屏风,看到周瑛端坐在那,似在等他。
相对无言的两人,诸葛亮专注的望着周瑛,这是两人重逢后,他第一次这样认真长久的看着她。
一瞬间偷来的任性,让自己彻底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他发现她比在益州时,要恬静不少,柔情易觉,黑臻臻的鬓发挽一边,双眸似秋水。眉弯新月,淡扫春山,再也不是他的拙劣笔法。
共绾同心结,那知有别离。对人争忍说,不敢画蛾眉。
“多谢——”
他终于开口道。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的多谢,她只笑笑,可嘴角的苦意还是无处遁形。
“听闻明日先生便要离开江东,跟随大军溯江西上,前往樊口?”
“是,孙刘已经联盟,我的使命也算完成,得回樊口与主公大军汇合,厉兵秣马,以待大战。”
提及到公事,都让两人从不该有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
“先生一路顺风,待回去后替我向阿姐问好。”
周瑛说这句话时,感觉自己给自己的心扎上一刀,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袭来,让她无比清醒。
她背过身去,取下胸口那枚卷月云纹玉环。紧紧握在手心中,感受最后一次的余温。
“这枚玉环该还给先生了。”
她把掌心摊在他的面前,玉环上的丝丝血迹已嵌入玉身中,此生都剥离不开。
两人都明白这个玉环的意义,相伴一年多的光景,曾经共度的患难,早已让这枚玉环的意义,不再是所赠良配这么简单。
可如今,也要物归原主。
“这枚玉环陪伴女郎这么久,如今没有收回的道理。”
“它不该在我这。”
周瑛抬头用目光迎向他,许多的话迟迟疑疑地停留在嘴边,无法吐露。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耳畔传来的声音,轻到快要被窗外的秋风淹盖。
他轻飘飘一语,让她感觉手掌中的玉环慢慢被热泪浸湿。
万般,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忽而,外面火光照耀,分外嘈杂。
周瑛匆匆拭了泪,转身出房,看到院中跪立一群人,匆匆掠了几眼,都是诸葛府的亲眷,尤其是顾景纯搀扶着身着万福红衣的弘老夫人也跪拜在地。
内侍手持宫灯笼火,围绕簇拥着孙权。褐色蛟龙大氅披在身,那张本就冷峻的脸孔,现在更加阴森冰冷,直盯着她和诸葛亮。
一刹那间,她看到吕仓和诸葛瑾站在孙权的身边,明白此间的情势已经不容她多加解释。
“听闻今日是弘老夫人大寿,孤特赶来讨一杯寿酒喝,席间没瞧见孔明先生,本想再和先生畅谈一番。无奈先生既不参加孤设的开拔宴,也不参加弘老夫人的寿宴,竟躲在了这么一个清净处。”孙权故作轻松道。
诸葛亮行了一个礼,平静地说:“劳将军挂心,亮明日便要启程前往樊口,行程前夜还是不饮酒的好。”
孙权的目光从神色严肃的诸葛亮身上,转到在旁站立的周瑛,在这个身影停留片刻,笑意始终停留在嘴边,“既然先生所念所想之人皆在江东,为何不愿留在江东,与子瑜一同为孤效力。”
“蒙将军错爱,如今孙刘联盟既成,共拒曹军,同仇敌忾,都是为汉廷除残去秽,同效力汉室。”诸葛亮摇起羽扇,从容不迫的说道。
“先生高义!”
孙权朗声笑道,对眼前这个永远自信,一身不愿折弯的风骨,又敬又恨。
难堪的沉默,遍布在萧肃院中的每一个角落。
孙权慢慢走向周瑛,扯下自己的大氅,十分自然的披在周瑛的身上,扯过她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口气轻柔道:“夜深风大,手这般凉。你来诸葛府赴宴,也不同孤说一声。”
言罢将她拥入怀中,如同示威一般看向诸葛亮。
周瑛被紧紧拥住动弹不得,心生气意,挣扎间听到孙权沉声说道:“你若不想诸葛府满门因收留你与其他男人私会而获罪,就乖些。”
言罢,周瑛缓缓抬首看向寒意凌凌的孙权,又看到满院跪着的亲眷,好好的一场寿宴,因她的私心被毁成了这样,她亦不再挣扎。
“更深露重,孤便带璟容先回去了。”
在孙权说话的当儿,周瑛渐渐感受到肩膀被孙权捏的吃痛不已。
诸葛瑾拱手相送,直到看见孙权和周瑛上了軿车,侯府一众甲士撤离府苑,他紧张许久的心才彻底松下,后颈的汗经凉风一激,不觉心抖。
軿车被厚厚的帘幕围着,隔绝外面萧瑟的寒意,驶往城内,车轮陷过淤泥,一路颠簸不堪。
宽敞烘热的厢内夹杂着酒气,孙权和周瑛两人相隔甚远的坐着。
摇晃之下,周瑛踉跄地扶住车窗,身披厚厚的大氅,燥热不已。诡异的气氛让她不由得想把头探出车窗,欲掀开帷幔,就被孙权一把扯过手。
“他已娶亲,你还念念不忘?”
周瑛的手腕被扯住,愕然地望着恼羞成怒的孙权,离近之时,隐隐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
“至尊,你吃醉了。”
孙权冷笑了一声,今夜本是庆贺大军开拔的酒宴,他吃酒吃得十分痛快。
他决策已定,命周瑜为左都督,程普为右都督,鲁肃为赞军校尉,三万水军明日便要开拔。
忍辱负重,被江东世家大族看轻多年,这一次决意力抗曹军,终于让他深觉扬眉吐气一回。
可从吕仓那得知诸葛亮便是益州的葛先生,杯中的烈酒就开始苦意漫溢。知晓今日是弘老夫人的寿宴,城中的宗妇们都会去赴宴,他便彻底坐不住,赶到诸葛府来。
“孤喜欢了你这些年,等着你长大,等自己坐稳江东,建功立业,有足够的资底来娶庐江周氏的女儿。”
孙权傲然的目光抖动了一下,
“如今,孤举江东之力,袭抗曹操八十万大军!孤会稳稳坐在吴主的位置上,再也不会有人看轻孤,质疑孤,反叛孤!孤想要的东西,都会得到!”
声音愈来愈高,言辞之间的偏执与激昂像是无法控制般,蛰伏多年,深藏于心底的情绪,借着醉酒,猛烈地发泄出来。
“可为什么你会对孤越来越冷淡。”
孙权激动的眼睛开始变得红润,他确实不明白,自己努力了这些年,陪在她身边,拼尽全力,只为配上庐江周氏的女儿。
可她却把整颗心完全付诸给一个只伴她一年的男人。
“你望孤的眼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充满寒意?孤以为你永远都要这么冷冰冰,直到方才看你望他的眼神。”
孙权的语气失落了下来,充满不甘。
“那一刻,孤多想杀了他。”
“让儿女情长误了大事,非明君所为。”
周瑛的手腕被捏的生疼,却丝毫不肯示弱,让孙权头疼万分,眼神之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与方才判若两人。
发怒的孙权立刻欺身上前,粗暴地搂住周瑛,狠狠地在她的丹唇留下烙印,没一会便感到撕痛万分,口中一股血腥气弥漫。
他被周瑛费力推开,急促的呼吸已不可避免的吹拂在对方的脸上。
挣扎抵抗的周瑛,嘴角残留血丝,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细银簪,死死的抵住细颈,视死如归的看着孙权。
“至尊若是吃醉了,可以下马车,吹些凉风醒酒。”
心里奔跳异常,但口气冷淡至极,企图这样唤醒孙权尚存的理智。
“你与他夫妻在益州相称,为了他,丝毫不顾自己生死。今日你要想让他活,就听孤的话。”
两人四目相对时,周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一股无形的压力重重袭向她。
孙权一把将她手里的簪子夺去,立刻将她身上的大氅扯落,衣衫被毫不费力的扯开,香肩上蔓延到后背的伤疤,出现在他的眼前,即便只有淡淡的痕迹,却足以令他愤恨不已。
“床榻之间,你是怎么服侍他的。今日,孤命你如服侍他一样,服侍孤!”
周瑛狠狠在孙权脸上打了一巴掌,自己的手也吃痛不已,
“在他眼里,我是女人。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供你发泄私欲的工具。”
她还记得在朱提,檀郎生辰那夜,两人意乱之时,忍住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他守着自己,在门口吹了一夜的春风。第二天他给她画眉时,嘴里苦涩的药味,她依稀记得。
一阵衣帛撕裂的声音传来,周瑛发现自己衣衫褪尽,身上无遮掩的被孙权从后牢牢搂在怀里。
耳畔是他急促的呼吸声,无法再压抑的炽烈情愫,让此刻的身体被焚烧的愈热。
“你永远只能是孤的人。”
细颈被他不断亲吻,素滑的后背紧贴他的胸膛,无法抑制的疼痛不断袭来,让她的身子不由控制的紧缩起来。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划破黑夜,终于平息了他最后一丝怒火。
车驾因这句凄惨的叫声而停住,跟随的侍从面面相觑。
“至尊?”
竹步看着被包裹严严实实的軿车,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
“去玄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