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身孕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周府的内院回荡着孩子的欢笑声。
诸葛乔和诸葛恪带着周循、周胤,四个孩子玩耍于一处。芥桃和白凝在旁看护。
周瑛同乔容清、顾景纯三人坐于府中的凉亭里打着麻将。
因三缺一的缘故,瑚平被乔容清拉上桌,连输了三把,急赶着下桌。
“夫人,奴婢就这些脂粉钱,全被女郎赢去了。”瑚平装成嘟嘴生气的模样,惹得其他三人掩嘴笑了起来。
周瑛瞟了眼面前累成小山高的战绩,“赌场无父子,芷儿那个没良心的玩了半圈,听到师父回吴郡,就急忙跑去。我这兴头才起,你可不许走!”
“奴婢再输下去,怕是攒的那些嫁妆都要赔给女郎了!”
瑚平作势下桌,却被周瑛拉住。
突然起身,周瑛觉得一阵眩晕,踉跄了一下,被顾景纯扶住。众人赶忙围了上来。
“快寻医士来瞧瞧。”
乔容清着急吩咐被周瑛阻了,
“只是起来急了,有些晕。”
她看了眼下围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口气轻松道:“没事,快去玩吧,我命人做得那些个滑梯,秋千,跷跷板,宗室里的孩子可都眼巴巴的没机会来玩呢。”
几个孩子见周瑛无事,担忧的小脸乌云转晴,继续玩闹。
顾景纯看到诸葛乔一步三回头,一脸担心模样,同周瑛打趣道:“乔儿可就和你亲,瞧瞧,方才你晕倒,他紧张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娘亲呢。”
“顾姐姐不如大方些,把乔儿过给我做亲儿子。如今你啊,二子一女,我可羡慕的很!”周瑛扯了扯顾景纯的衣袖,“姐姐就依了我吧!”
“容清,你看看你家小姑子,赢了我几副臂钏,这又惦记上我的小儿子了。”顾景纯啧啧了几声,“怕是再玩下去,我们诸葛府的家底都要赔光了。”
几人笑完,继续洗牌玩起,闲话近日府中打点行装的事,过了中秋,江东一众家眷便要迁京口居住。
又是一番折腾,周瑛心里暗累。近日总觉得身子酸乏,更是止不住的困意。一提及要搬迁吴郡,更是头疼的紧。
捏了捏眉心,看到孙芷从园门口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一直东张西望的像是在寻人。
见她看到自己,立刻眼睛亮了起来,飞奔过来。
“璟容,仲兄他——”
孙芷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一句话搅得周瑛和乔容清心里七上八下。
“我阿兄怎么了?”
“仲兄他中箭了!”
乔容清一惊,失态地把手边的茶盏滑脱,碎了满地,吓得周胤呜呜哭了起来。在旁伺候的乳母连忙抱过哄着。
“是何处的消息?”周瑛冷静问道,但一颗心顿时抽的生疼。
“师父才从江陵回来,我见他脸色难看,追问之下才得知。”
军中大帐被霜白的月色笼罩。
“看样子,将军得好生修养才是,万不可再上马迎敌,引得伤口再度崩裂。”
军中医士看着周瑜右肋处的伤口,刚结好的痂又一次流出脓血来,表情变得十分沉重,拿起草药又重新敷上,额间一头的汗,只盼周瑜能把他的话听进去。
自周瑜受伤的消息,悄悄传给孙权,孙权便下了死命令,必要医治好周瑜的伤。
本想下令将周瑜调回,可周瑜并不把这伤放在眼里,受伤后忍着痛,继续巡视各处营寨,激励一众将士,不泄刚昂的士气。
他自赤壁大败曹军后,便在江陵与曹仁对峙多月,一心只想把难易守难攻的南郡攻下,不断蚕食荆州的境地,一点一点为孙权谋划二分天下的基业。
“这些伤算不得什么。”周瑜说完紧抿着嘴唇,眉峰挑动,却也是钻心的疼。
“伤成这般还言没什么,非要断胳膊断腿,才算得什么吗?”
周瑜闻声看去,见周瑛束发,一身男儿装扮,出现在大帐前,身后还跟着懵懂不知事的白凝。主仆二人斗篷上淤泥溅在,必是一路风尘仆仆。
周瑜气周瑛越发胡闹,竟私自跑来军中,不成体统,但一看见她扑到自己面前,哭天抹泪的问他疼不疼,他的气也就消了下来,立刻把围在自己身边的医士兵卒都遣散了出去。
“别哭了我的小祖宗。”
周瑜感觉她把自己的中衣快哭湿了,女儿家可真是水做的,没完没了的眼泪。
他把周瑛扶了起来,看她一脸的灰尘,被涕泗胡乱抹着。
“谁放你闯进军营的,我可要好好罚这个人,如此不守规矩。”他说这话时声调低沉,虽是斥责,但无半分恼怒的意思。
“是我从师父那要来二哥哥的行令,这两人,阿兄敢罚吗?”
周瑜摇摇头,无可奈何说道:“那就罚你吧,我一会遣人将你二人护送回去,军营到底不是女儿家待的地方。”
“不,我没日没夜赶了几天的路,才看阿兄一眼,便要赶我走,真是没道理。”
“如今你也看到了,我已无大碍,一点小伤口能有多大事,瞧你急得。”
“我是看到了,可我还要替嫂嫂,替循儿和胤儿多看两眼。尤其是胤儿,记不清阿兄你的模样,天天对着画像喊爹爹。”
周瑜沉默,不再接腔,感觉像被无情地掐住脖子,一句轻松的话都说不出口。
“阿兄,你须得保重身子。不要让我们空伤心,尤其是嫂嫂,她非常牵挂您。”
周瑜无言地点一点头。
随后叫来士卒打了清水,让白凝侍奉周瑛的小花脸洗了洗,又听见她二人饥肠辘辘,吩咐饭菜呈上。
“军营不比其他地方,都是些易携带的干饭冷菜,将就吃,等吃完就老老实实回去。”
“阿兄即吃的,我有什么吃不得的。”周瑛一挥手,端起在军营难得见的米粥,喝了起来。
周瑜笑了笑,刚拿起筷箸,就看她突然放下碗,侧身拿起帕子吐了起来。
“怎么了?吃不惯是不是,我再吩咐人重做。”周瑜轻拍着她的后背,正准备叫人撤下饭菜,被周瑛给阻了。
“吃得惯,只是一路餐餐不济,突然喝下暖粥,胃有些恶心。”
“女郎这些时日都是这样,吃下去的还不够吐的。有时候闻见味,都开始吐酸水了。”白凝倒了一杯茶,给周瑛漱口。
“哪有你说的那样。”周瑛嗔怪说道,转而对担忧的周瑜说:“阿兄你瞧我,脸都胖了一圈,这身上也发福了不少,可见没那么严重。”
周瑜虽听周瑛语气轻松,但还是放心不下,叫来医士给周瑛诊脉。
帐中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医士诊脉时望了眼男儿打扮的周瑛,又拧眉继续切脉,手指左按右按,不停地挪换地方,一会的功夫,额间都是豆珠般的大汗,身上的衣服也全被汗水湿透。
“如何说?”
周瑜见医士的反应不对劲,心下愈发担心。
“这——”
医士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周瑜有些烦躁。
“直说便是。”
“这位小将——像是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现下还有些胎气不稳。”
周瑜听闻像遭了晴天霹雳似的一下子呆住了,随后定了定心神,哑着嗓子吩咐道:“重新再诊一次。”
“不必了。”周瑛收回了手腕,“阿兄,让医士下去吧。”
周瑜见周瑛这个反应,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只觉得眼前发黑,脑中一片轰轰作响,茫然迟钝地想着医士的话。
大帐中只剩下兄妹二人,周瑜的伤口又开始隐隐崩出血迹,一点一点染红素白的纱布。
“是谁?”他强压着愤怒,厉声质问道。
“我回吴郡便会把这孩子落了。”
“我问你是谁的!”
“二哥哥。”
周瑜惊心之余,感觉一股血液直冲脑门,在心里不住地、反复地质疑周瑛这个回答。
“我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也不打算嫁给他,只是一时糊涂做下的蠢事。”
周瑜见周瑛冷静至极,逐渐清醒过来,不再怀疑这个噩耗的真实性。
心中像受到一股无形又可怕的压迫,猛然举起右手,却停留在半空中,最后狠狠地掀翻了食案,发泄积攒多时的怒。
周瑛跪在地上,看见周瑜的衣衫又开始渗出血迹,止不住的慌乱了起来。
哪怕知晓自己怀了孙权的孩子,心慌只是一时的,即做出了糊涂事,就做好了承受恶果的打算。可对于伤害周瑜而言,她愧疚万分。
“你可曾明白为兄嘱咐过你的话?”周瑜瘫坐在一处,无力的问道。
“明白,阿兄不想让我嫁给二哥哥为妾室。”
“那你还如此糊涂!”
周瑛欲言又止,那件事仿佛开了一个口子,是她自己主动丢下了那枚银簪,既如此,还能辩驳什么。
“你是不是有苦衷?”周瑜问道。
“没有苦衷,是我自己吃酒吃醉了。”
周瑜不想再问下去,周瑛的答案,让他一次又一次觉得惨伤不已。
夜里,周瑛吃完安胎药,躺在床上浅眠。周瑜坐在床边,替她掖紧了被褥。
他虽气周瑛,却还是心疼不已。吩咐医士漫山遍野的去寻保胎的草药。
他曾见识过乔容清因意外小产的危险,差点身死,他不想这样的苦痛出现在周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