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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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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周瑛第一次见到刘备,活在众人口中的刘备,他的光武,他的主公。

“使君在京口小住也有些时岁了,新娶娇妻莫要冷了,还是早早回了荆州去吧。”

刘备第二次见到替自己挡剑的人,本想恩谢,却没成想被下了逐客令,虽正合心意,但眼前之人口气冷淡,和她的眼神一样。

有些不知礼数,是不是江东的女子都这样,刘备心想,如孙芷一般,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

“明日,备便启程返回荆州,还需告知至尊一声。”

“使君只管放心起行便是。至尊也是这个意思。”

周瑛当家做主的语气惊着刘备,更让竹步侧目而视。

刘备见和孙芷差不多大小的女子,努力回忆,到底是孙权哪位夫人,可再怎么想,也记不起这张生面孔,只得作罢。

见眼前人回身之际突然止步,说了句,“望使君能善待芷儿。”

这句话是刘备没料到,口气温和至极,还有些恳求。说完便回了寝殿,

在回驿馆的路上,刘备主动询问了竹步,周瑛的身份。从竹步的搪塞中,大致推测出周瑛就是世子孙登的生母。周公瑾的妹妹和孙权之间的事,虽是众人闭口不谈的事,但来京口这些时日,刘备还是风闻了一星半点。这下心里更能放心起行。

周瑛回到寝殿,坐在床边的脚踏蹬上,趴在床沿。虽然床上有人熟睡,但殿内仿佛留她一个。

她在计算,在孙权酒里迷药下的剂量,下意识的掰起手指头。

不多啊,怎么还没醒。

他在酒宴上昏倒是她算计,可到现在还没苏醒,她没算清。

只要不死就行。她安慰自己心底腾腾生起的不安和愧疚。

神游之际,床上的孙权突然呼吸不顺,像是一口气淤堵在胸口。挣扎着抓紧了手边的锦衾。

周瑛茫然抬起头,立刻起身到孙权身边。见他本就吃醉的脸现下憋的通红。

完了完了,她觉得后脊变得冰凉。她慌乱的扯开孙权的寝衣,不停的用手拍打,给他顺去胸口的淤堵物。一边着急顺气,一边查看孙权的反应有没有好转。

可还是没有用,她有些束手无策,正想呼救,却被猛然苏醒孙权紧紧拥在怀里,贴在胸口。

周瑛诧异地盯着转危为安的孙权,见他嗤嗤笑出了声,就知道自己被耍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转而就狠狠捶了他的胸口,这下真给孙权锤的气不顺,也顺势松开了她。

被解绑的周瑛不耐烦的整理衣衫。她现下的脾性像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孙权只能自己垒起软枕,靠了上去,向周瑛问道:“担心我死?”

“担心你不死。”

周瑛漫不经心抚平衣襟,嘴巴的恶毒全部给了孙权。

“孤死了,你会伤心吗?”他问的诚恳至极。

周瑛听出他话语间的真心,抬起头,慢慢挪身,靠近他,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异常的快,她的心跳平稳无比。

周瑛一字一字蹦出来:“不会。”

“我为什么要伤心,你死了,我的儿子就能坐领江东。”

她全然不顾眼前的人的身份,更不知道他心里被她的话刺的难受不已。

“到那时,周太夫人就要搬进这殿里,挑几个清秀温良的公子,伺候我。”周瑛看到孙权难堪的脸色,继续挑衅地用手拍了拍床,“就在这张大床上。”

“你什么时候练出这气死人还不想偿命的本事。”孙权勉强挤出笑。

“你逼得。”周瑛解了气,把一旁温凉的解酒汤递给他,丝毫没有要替他温一温的意思。

孙权哪里还敢指望她侍候自己,就老实的倚靠在凭几上,喝了凉汤入胃。

她见他衣衫不整,敞怀坐在那。胸口那里的伤痕,是上次她用簪子刺伤的。周瑛随手把锦帕丢到他胸口处,目光移到别处。

“刘备走了吗?”孙权问。

周瑛点了点头,“刚来辞行,我自作主张命人明日护送他离江东。”

她坦白说完,以为孙权会怪她,可偏偏听他说了句,“是该启程了,芷儿的新婚夫婿离家也太久了。”

周瑛看了眼孙权手中喝完的汤药碗,也不主动去接,继续说道:

“可朝中有文武不想让他离去,想让他继续留在江东,做东吴的乖女婿。我私自下令,看样子又是惹祸了。”

孙权听她嘴上说着惹祸,可没有一点惹祸后愧疚紧张的意思。

“你做下的便是我做下的。没什么分别。”

周瑛没想到孙权会这么说,心头还是一暖,就把他手里的汤药碗接了过去,搁置在一旁。

看见他手指上,因端久了汤碗而留下的红痕,眼神一略而过。

“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他吗?”

“什么?”

周瑛眼底闪过一起疑惑,不明白孙权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可四目相对之时,她恍然间明了。

不经意嘴角浮现一丝释然的笑意,眼神诚恳,坦然说:“不是。”

她涌在嘴边的解释没说完,就被孙权紧紧抱在怀里,阻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心思。

“不是为了他就够了。其他不重要了。”

耳畔传来这句话,感觉孙权搂自己越来越紧,挤压之下,觉得胸口湿了一片,周瑛疼的直皱眉头,狠狠的把孙权推开后,喊了句疼。

孙权疑惑不解,看见她低头抿着嘴一言不发,刚想询问怎么了,就听见侍女来报,说是徐若琼抱着孙登来请安。

听到“小世子”,周瑛眼里顿时有了光,向寝殿门口处张望,像是要突破重重屏障,一眼能看到孙登一样。

孙权尽收眼底,对侍女吩咐道:“去给小世子抱进来。”

“喏,奴婢这就去引夫人和小世子。”

“没听懂孤的话吗?”

侍女隔着屏风也能感受到孙权将发未发的怒意,意识到周瑛在旁,自己做错了事,立刻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这就把世子抱进来。”

战战兢兢的侍女走了,孙权又是另外一幅神色对周瑛说道:“登儿想娘了。”

这话轻飘飘的钻进周瑛的心里,她再硬的心,提及孙登,还是逼的她眼泪啪嗒直落。

“登儿的阿父也想登儿的娘了。”

孙权用指腹给周瑛抹完眼泪,这一次没被她拒绝。

他起身欲更衣,被周瑛扶住问道:“你没事?”

孙权煞有其事的“嗯”一声,然后戏谑道:“你现在才看出来。”

其实,那杯掺了迷药的酒刚凑到鼻下,他就闻出不对劲。在那群伶人中,他一眼便认出了她。即便隔着面具,可那双眼睛,他识得。

酒自然而然就仰首喝下。

周瑛的小聪明被他识破,随即撒开他的手,“既然没醉,那你自己待这吧。”说完就迎向侍女,把孙登抱了过来,全然把孙权抛在一旁不顾不问。

寝殿外的徐若琼被夺了孙登后,侍女落青一直劝她放宽心,没想到徐若琼没有丝毫愤恨的意思,回到住所后,才开口问道:“那群伶人呢?”

“已照夫人您的吩咐,安排好了口风,不会有纰漏,想来过不了多久,至尊就会审讯这群人。”落青回道。

徐若琼摩挲着自己凤仙花的指甲,幽幽道:“泼脏水谁不会啊,最重要的是怎么泼,如何泼,能让这脏,生生世世都洗刷不干净。”

“夫人您日日忧思太重了,医官嘱咐您少些劳心劳力,这样怀上子嗣的几率大些。”落青一边给徐若琼理妆发,一边念叨。

徐若琼脸上笑意尽失,不自觉摸向自己的小腹,没有一点动静。

即便别人再视她是孙登的母亲,可说到底,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只要孙权心意一变,她所有的一切都能被夺走。她能想到的就是必须尽快怀上属于自己的孩子。

寝殿的琉璃穹顶上雾气腾腾,孙权隔着幕帘,看见周瑛穿着薄纱松挽发髻,湿热的水汽蒸的脸颊浮上红晕。怀里抱着孙登在温泉池中戏水,一群奶娘陪伴在侧戏耍。

孙登的小手不停的扑腾出水花,自己给自己逗乐,嘴里不停的呀呀唤道:“啵啵”

“娘抱着呢。”周瑛对怀里的孙登说完,就朝着孙登肉团团的小脸亲了上去。

孙登虽小,但却知道只要只要一喊“啵啵”,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就会来亲昵自己,于是边笑边“啵啵”个不停。

也只有看到周瑛,孙登才会笑,孙权见此,暗骂孙登这个小没良心的,又沉溺自己儿子的笑颜里。

一旁的竹步来请,打破了此刻的温情。

孙权提步去了前厅,看到吕仓,脸色凝固,和方才判若两人。

“禀至尊,那伶人招了,只说是受一位将军的指使。”

“哪位将军。”孙权追问的有些不耐烦,这些东西,吕仓应该一股脑都告诉他。

“那伶人没说,下官责问之下,那伶人咬舌自尽了。”

死了?孙权着实没想到。这个伶人,应该算是死士,被某位将军阴养的死士竟如此忠心。

他不必陷入到这个伶人给自己留下的难题,他早已知道答案。在酒宴上,在那伶人惊慌失色之下望去的方向,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他想要个确认,一个用生命佐证的答案,比什么都要牢靠。

“去查朝中将领最近几日的行踪。”

孙权见完吕仓已至深夜,折腾一天。远远就听到寝殿内传来母子两玩闹的嬉笑声,他的心此刻松了下来。

他命人把奏案摆在内堂,就听着母子两的声音,把这几日的奏疏看完。

直到外面的梆子声响了又响,更漏声在寂静的夜变得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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