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到了夜晚，这座雪山小屋意外地有了陌生人的到访。
吉香提着灯笼去溪边浣洗水果时，正要往院子里走去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扭头一看。
在黑黢黢的夜色里，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
男人很高，满头金发，一身黑衣几乎融入夜色之中，身后的斗篷在夜风中轻微浮动，他的右眼覆盖着眼罩，一双湖蓝色的眼眸在黑夜里格外闪耀。
他身上有着和凯亚相似的气息。
以及那双带着十字星芒的瞳孔。
这是个坎瑞亚人。
如果说凯亚是表面热情内心疏离，那这个人身上带着的气息更冷，更孤独，他站在那里，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以及那种看透世间悲欢的淡淡的厌倦感。
“您.....找谁？”吉香问道。
“凯亚.亚尔伯里奇，他是在这儿吗。”他的声音低沉，冷冽如霜雪。
这个男人好奇怪，吉香心想，明明看起来很年轻，为什么给人一种活得太久了的感觉？甚至比蒙德城里最长寿的那个老人还衰老，那是一种岁月在身上刻下的哀伤。
“是的，请......稍等。”
“劳驾。”身后的男人说道。
纵然满心狐疑，吉香还是转身回房屋，去通知了凯亚。
这是他们这个小屋第一个到访的客人，而且是位很奇怪的客人，可是凯亚却像是预料到了似得，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
“凯亚，那是你的朋友吗？”
吉香问道。
“朋友嘛，大概是吧。”凯亚笑着这么回答，便出门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吉香心里十分忐忑，但还是坐在桌边耐心等着凯亚回来，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地转动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越发深沉下去，就连月亮也躲藏了起来。窗外黑乎乎一片，只听到夜风呜咽的声音。
“吱嘎”一声，栅栏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吉香如同上了发条的小鸟一般，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提起裙摆往门外跑去。
只见凯亚提着长剑，黑乎乎的高大的身影在黑夜里向她走来。
“凯亚，你没事吧。”
吉香跑到他的身前，上下打量着他。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虽然很感动，但是这可不是好习惯哦。”凯亚笑着说道。
在孕期的吉香，对气味十分敏感，她鼻尖嗅到了男人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血腥味。
是的，又是那种熟悉的味道。
她目光移向凯亚的袖口，有殷红的液体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
“你流血了！”
吉香连忙将他拉近屋子里，将袖子掀起来，赫然一道长长的伤口。
“是刚才那个人？”吉香惊诧地抬起头，“他伤了你 。”
“放心。”凯亚不以为然地笑笑，宽慰道：“他可没占到便宜。”
吉香连忙找来酒精，绷带，伤药，干净利落地将凯亚的伤口包扎好，并且嘱咐他不能碰到水，还说自己要承包了以后的餐食。
凯亚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笑道：“辛苦了，我的小医师。”
吉香低头不语，她沉默地看着他缠着绷带的手臂，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将藏在心底的疑问抛出来。”凯亚......是因为我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凯亚歪了歪脑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哈哈笑了起来，“不会真的被吓到了吧？”
“我不希望你们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因为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凡人，就什么也不配知道吗？”吉香红了眼圈，声音里也带了一丝颤抖的哭腔，“你们，你们真的很讨厌！”
从温迪，到迪卢克，到凯亚。
为什么他们可以打着为提瓦特，为蒙德，为自己好的借口，将自己的人生搅动得天翻地覆呢？她不想，也不要成为被蒙蔽，被隐瞒，被捉弄的那个人。他们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自能任由他们摆布吗？
“好啦好啦。”凯亚将她揽在胸前，一把环抱住，下巴搁在吉香毛茸茸的头顶上，轻笑一声，说道：“你好像，真的很害怕呢。”
“我才不是害怕，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吉香贴在他的胸膛前，听着他胸腔传来的震荡。
“好吧，那你想知道什么？”凯亚叹了口气，似乎是无可奈何，宠溺笑道，“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行了吧？”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吉香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他的全名叫做戴因.斯雷布，是个活了很久很久的家伙，久到......或许他都要忘记自己多少岁了。”
“那他到底有多少岁？”吉香被激起了好奇心。
“嗯......大概五百多岁吧？”
“五百多岁？他也是神明吗？”
“不是，只是一个受了诅咒的普通人类。”
“一个普通人类，活了五百多岁？”吉香瞪大了眼睛，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想从他那张一贯笑意盈盈的眼神里探寻出一丝谎言的痕迹。
眼前这个人 ，说出的话只能信一半。这是所有人对西风骑士团的凯亚队长的共识。
“哎呀呀，你看看，我才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你就怀疑我了，那接下来的问题还要继续问下去吗？”凯亚笑着摊手。
“不，我相信你。”吉香立马回答道。她接着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嗯......”凯亚托着下巴，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如果那座荣光的坎瑞亚王国还存在的话，他应该算是我的部下吧。”
“部下？但是他伤了你。”
“因为坎瑞亚已经灭亡了，不是吗？所以他大概也没把我当成上司了。”
“抱歉，我是不是触及到你的伤心事了。”吉香察觉到，凯亚在说这句话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破碎的悲伤。
凯亚耸耸肩：“没关系，关于灭亡的国度，我很早就接受这个现实了，只是还有些人沉浸在旧梦里无法醒来。”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吉香鼓起勇气，再次发问，“他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话音落毕，凯亚脸上的笑容逐渐隐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带有危险意味的试探。
凯亚似笑非笑：“这个问题的答案，你真的要知道吗？”
吉香也意识到了。
这应该关系到她自己了。
她的心脏突突跳动起来，也许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些表面温馨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就连这样安稳地生活在雪山下也做不到了。
“吉香。”凯亚温暖的手掌抚摸过她的脸庞，“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知道了太多，也许并不快乐。”
“我想知道。”吉香眼神坚定。
即使她的前方面对的是无间地狱，她也不想面对着被伪装的，虚假的繁荣。
“好。”凯亚似乎是料到了她的执着，继续说道：“你猜的没错，戴因是为了你而来。你比我想象的敏锐一些。”
“为了我？为什么？”
“准确的说，是为了你腹中的胎儿，传闻中，神的孩子，是一把无所不能的钥匙，能登上天空之岛，和神明对侍，也能解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诅咒，而戴因，也正是想用你腹中的孩子解开坎瑞亚的诅咒。”
“诅咒？怎么解开。”即使接受了温迪是神明的这个事实，吉香听到凯亚亲口说出来，还是一时间有些恍惚。
“虽然没有实践过，但流程大概是这样。”凯亚将那些血腥而残忍的献祭过程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首先将还未成型的婴儿从母亲的体内生剥出来，将蠕动的婴儿放在祭坛上，随后，用长枪活着剑或者其他的什么利刃，在它的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让婴儿的鲜血流入祭坛上的每一道沟壑里，直至所有的沟壑都被血液填满，直到婴儿身上的血液被流干殆尽......”
“够了......够了。”
吉香听得心悸，忍不住捂着嘴巴干呕。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凯亚将她抱在怀中安抚，手掌轻轻拍着吉香的后背。
吉香心里激荡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皮肤黝黑而俊美的男人：“凯亚……你一开始带我来这里，目的也是为了解开那个诅咒吧？”
凯亚湛蓝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吉香知道了答案，这是他表达默认的方式。
原来，他一开始的接近便带有目的，也是为了那个残忍而血腥的目的，吉香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那你会把我交给他吗？”
凯亚笑了起来，一边用带着薄茧的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水一边说道：“你看看，我明明劝过你了，你还偏不听，听了又忍不住害怕 。”
凯亚将吉香拥入怀中，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是安抚受到惊吓的小雀儿，他说道：“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任何人都不能把你夺走，只要在蒙德，我就能一直保护你，所以，吉香，你也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吉香被他描述的场景吓坏了，在他的怀里胡乱地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凯亚弯起唇角，“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吧，直到天荒地老，我们都不会分开。”
他还说：“只要我还能握着剑，我就能保护你。”
…………
随着腹中胎儿的月数渐长，吉香越发变得嗜睡起来，每每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这天一大早，凯亚便不知道去了哪儿。
只留下一张纸条和做好的早餐。
吃过早餐后，吉香挎上小菜蓝，决定翻过山岭的另一面去摘些蘑菇回来好今晚炖汤。
这些天，雪山小屋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仿佛那个叫做戴因的男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个小插曲。
沿着长满了甜甜花的山坡的右侧一直走去，在小路的尽头拐个弯，便到了吉香所熟悉的湖边，那汪清澈的湖水，即使在最寒冷的月份也不曾积雪，它永远都如此澄澈，碧绿，仿佛雪山的眼睛。
吉香沿着小路往前走时，忽然看到湖边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处颀长，淡金色的卷发扎在脑后，穿着白色镶金的长风衣，风衣的衣摆随风飘动，一座画架立在他的面前，那人拿着一只画笔，时而远眺眼前的美景，时而往画板添上一笔。
他的身影高贵而优雅，在这森林之中，如同不染尘世的小王子一般。
是阿贝多！
吉香心里涌起了一股遇见故人的欣喜。
自从来到雪山小屋，她仿佛和过去的熟人绝缘了，以前的朋友也都没有再见过面。
可是一想到和迪卢克的事情，她不禁望而怯步，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他和凯亚私奔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阿贝多，会怎么看她呢？
和些人的眼神一样吗？鄙夷的，愤怒的，厌恶的。
她在原地踟蹰，不敢上前。反而是阿贝多先发现了她。
“夫人，好巧。”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柔绅士。
“阿贝多先生。”吉香挤出笑脸，走上前去，“您在这里画画吗？您真有才华。”
“不过闲来无事，随便画画罢了。”
阿贝多口中的随便画画，让凑上前去看清了那张画的吉香惊叹不已，画纸上的风景浑然天成，却另有一番行云流水的潇洒写意，就算是蒙德最好的画师也不过如此。
“哦，对了。”阿贝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笑道：“如果您见到凯亚先生，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可以，请问是什么呢？”吉香欣然应允。
“我还有一件东西在他那儿，如果他已经使用完毕，让他下次来雪山的时候别忘了带来给我。”
“是什么东西？”吉香有些好奇。
“是一个雷影像播放装置，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雷影像播放装置。
这几个字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吉香原本平静的心湖。
那不就是凯亚曾经对她说过的，可以将雷电场存在时发生的影像录下来事情吗？
原来，他已经拿到影像了。
可是他为什么一句也没跟自己提过呢？
吉香心里的失望如同浪潮一般，几乎要将她湮灭......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她？为什么自己永远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夫人，您还好吗？”阿贝多看出了她面色不虞
“我......我没事，我会帮您提醒他的。”吉香回过神来。
两人随后又寒暄了一会儿，吉香便返回乡下小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