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变脸
对月亮中的那棵树，刘一山并不陌生。
小时候，老年人们讲过很多月亮中的这棵树的故事。
有老人说，那棵树是桂树，金秋十月的时候，天下的桂树都开花了，月亮中的桂树也开花。
在当年月亮最大最圆的那天晚上，如果你能站在月光下，盯着月亮看上一个时辰，注意哈，要一动不动地看一个时辰，那么，你可以看见那月亮中桂花飘落的场景……
如果你够幸运，有可能，你会捡到一小朵从月亮中飘落下来的桂花，那可就是捡到宝了。
那花，可以香飘十里，晚上还能毫光闪烁，浮在空中，像萤火虫那样，给你指路。
刘一山曾经信以为真，他曾在某天大月亮下，站了好久好久，但他终于没有得到那么一朵桂花……
他去问老人们，老人们笑：那是你没有达到条件。
那条件很难吗？
他后来发现，那个条件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
试想想，一个多时辰，二三个小时，一动不动，抬头看天，那怎么可能？稍微动一下，就失效了……
还有，怎么才能肯定，某天就是当年最大最圆的月亮呢？
这当然是小时候刘一山闹下的笑话。
还有人说，月亮中的那棵树，真的是桂树，旁边那一团，像不像癞蛤蟆，也就是蟾蜍？
所以，凡天下大文人，都是天上文曲星，他们要中举中进士，那就是“蟾宫折桂”。
据说，他们是有资格从月亮中的桂花树上，折下一枝条的……
至于怎么折？却很少有人能说清楚。
还有人说……
……
其实最有意思的，是村子里的瞎子爷爷告诉他的。
他说，那不是桂树，是桫椤树。
据说，桫椤树可老了，当然是资格老。
盘古王开天辟地的时候，就有这树了。
好像这个远古的神一样的盘古王，还栽过这树。
月亮中有桫椤树，月亮中还有一个砍树的人，他叫吴刚。
你看月亮中，那粗壮的树桩下，是不是伸出了两条腿？
那是人腿，是吴刚的腿。
旁边还有一把斧头，是砍树的斧头，吴刚砍树的斧头。
话说当时吴刚在月亮中砍树，很辛苦。
他每天都砍，但每天把树砍倒，第二天一看，这树又长回去了。
好好的，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这树长了成千上万年，又在月亮里，受月亮之精华，早就有了灵识，成了精有了本事了，哪能这样说砍就被砍掉呢。
吴刚也是个犟脾气，你不让我砍，我偏要砍。你天天长回去，我就天天把你砍到。
就这样，这人和这树，在月亮中斗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最后还是吴刚忍不住，他急了。
他觉得，要砍倒这树，还得动动脑子，不能蛮干。
他想，我今天把树砍倒了，我不走了，就在旁边守着，看你还敢作妖不？
于是，那天，吴刚早早砍倒了树，却没有离开，他就在树旁找了个地方，睡了一晚上。
但那树没有给他情面。
第二天一大早，吴刚一觉醒来，那树还是长回去了。
“什么意思？”吴刚气晕。
第二天，吴刚又砍倒了树。
他准备今晚就不睡了，看看那树还有那勇气，在他眼前使怪不？
白天砍树辛苦，晚上要熬夜，整晚不睡，那当然更辛苦。
但吴刚下决心了这么干，当然要咬牙熬通宵，他一会打自己耳光，一会跳起来围着树桩跑步，就是不想睡着了，不想给那棵树长回去的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晚上没睡，吴刚看看熬过来了，那棵被砍倒的树，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不禁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笑，天快亮了，人间也许鸡都叫头遍了，只要再坚持一会，太阳出来了，那他就胜利了。
熬夜的人都知道，其实天亮的时候，人是最困的。再加上看看马上能成功了，吴刚心里不禁有些放松，他准备在树旁再坐一小会儿……
然而，恰在此时，一阵困意猛地袭来，吴刚禁不住眼皮沉重，头一低打了一个盹。
也许就那么一秒，说时迟那时快，吴刚感觉眼前有黑影一晃，还有一缕微风掠过耳际。
他顿觉不妙，急忙睁大眼睛，跳了起来，但等他侧头一看，迟了，已经迟了
——那棵大树，不是已经好好地长回树桩了？！
只见那大树枝盛叶茂，生机勃勃，微风过处，树叶哗哗作响，好像在嘲笑吴刚的徒劳和无能。
“呔，我就不相信还治不了你了？！你等着……”
吴刚大怒，是否气得当场吐出几口鲜血，已无证可考。
但他当天当即抡起大斧，毫不留情，又把这棵大树砍倒了。
而且，他这次还真的做得很绝。
“我今天还是不走了，我就睡在这树桩上，看你又咋办？”
吴刚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当天砍倒大树后，哪里也不去，直接躺在那树桩上睡大觉。
天天砍树很累，前一晚还熬了个通宵，吴刚更累。
他这一觉睡得是昏天黑地，估计雷打到他头上，也叫不醒他。
他整晚躺在树桩上，你说那大树若有灵，该有多着急？
“把树桩占着，你到哪去长？”吴刚梦里都在笑。
第二天，他终于睡够，迟迟醒来之时，吴刚心情不错。
但当他要坐起来时，他傻眼了。
大树还是长回去了！
这一回，大树不仅长回去了，还把他也长进去了。
他之前睡在树桩上，现在身体便长在了树里。只有两条腿，还露在外面。
于是，吴刚再也不用在月亮里砍树了。
他已经和那树融合为一体。
……
刘一山全身心都沉浸在对月亮的仰望中。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他旁边的大黑牛身上。
他俩就像披了一层闪烁着微光的轻纱，有点神秘，有点像神仙。
刘一山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吴刚在月亮里砍树的故事，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为那憨憨的吴刚发出会心的微笑。
而他盯着那月亮，不知不觉间，已经看了两三个小时吧。
很久没有这样久地看月亮了。
也许从来就没有这样久地看过月亮。
“咦？……”
就在此时，刘一山突然发现，那月亮里面有动静。
因为，月亮中的那棵树，好像动了。
难道，真如老人所说，要盯着月亮看两个多小时，才会……？
而这一次，刘一山长久的发呆中，已经盯着月亮看了远超两个小时？
月亮中的树动了。
好像有一阵风，吹动了树叶，树叶欢快地翻动着。
树叶上还有一粒粒晶莹剔透的露珠，随风荡漾，摇摇欲坠。
风吹动树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月亮中有风吹动树叶，那就太不正常了。
月亮中那棵树，树上的那些露珠，透着一丝丝凉爽，居然能看得分明，这个……
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听说过。
而在此时，月亮好像也变了。
月亮变得又圆又大。
它好像突然被拉近了距离，居然像个大脸盆，高高地挂在刘一山的头上。
“月亮怎么能这么大呢……”
刘一山脑子有些缓缓地在想，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很美好很缓慢，就像喝了些酒，刚好，微醺。
而此时那个大月亮，好像抖动了一下，它的光亮，又好像暗了一瞬间，然后，有一滴露珠，真的滴落下来。
紧接着，这滴神秘的露珠，突然化为一束细若游丝的光，很亮很亮地，对着刘一山射来。
是的，是很细的很亮的光。
就像一根头发丝被拉直，然后被电火点亮的那样。
身边的大黑牛，鼻子里发出一声怪异的轻响，像是在惊讶，像是在表示着什么……
“嗤~”
刘一山躲避不及，事实上，他连躲避的意识都还没有，就感觉那丝光直接击中了他的前额，
是的，就是他的眉心。
刹那间他的眉心一热，然后又一凉。
一阵绞痛，立时由眉心开始，迅速传遍他的大脑……
刘一山全身颤抖，忍不住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