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上)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促使我在恍惚间醒来,我抬起眼皮,刺眼的光亮让我两眼发酸,我赶忙又把眼睛闭上。
我了然。
哪有什么神秘力量,那是社畜的自觉,是打工人的信仰,是该死的每天早上七点必醒的生物钟。
搬砖的一天又开始了。
好在闹钟还没响,估计还能再睡会儿。
我闭着眼睛伸手在枕头边摸了又摸,总算从床头柜上拿到了冰冰凉凉的手机。
不过怎么感觉这手机比平时握起来大了一圈,甚至还有点扎手……
我迷迷糊糊眯起一只眼,瞄到了屏幕上赫然显示的10:39,整个人顿时从头到脚都清醒了——这个时间我应该坐在办公室里研究午饭吃什么而不是还美滋滋地躺在床上等着睡回笼觉。
那……反正已经迟到了,要不然我干脆请半天假?
可我才刚进公司半个月,实习期的实习期,上来就请假,领导得怎么看我?
啊对了!下午老板还要来旁听我们项目组的进度会议,这次项目是公司今年的重中之重,我挑这个节骨眼儿请假,欣姐还不杀了我?
我正两头为难,抓着手机又绝望地瞥了一眼,小小的“星期六”三个字突然像一道圣光照进我心里,抚慰了我受到惊吓的心灵。
星期六好……星期六好……
虚惊一场,我松了口气,合上眼,准备再躺会儿,但此时一些画面开始在我脑海里闪过,逐渐清晰起来。
我心里隐隐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对啊……我记得今天早上我明明出门上班了啊!而且因为今天到得格外早,我还特意去公司对面的麦当劳买了早饭,是我馋了很久的猪柳蛋麦满分搭薯饼和豆浆。
难道是我在做梦?
天啊,我竟然连梦里都惦记着去上班,我没病吧??
骂归骂,我还是翻了个身继续舒舒服服地睡。
就在我意识快要模糊时,我感觉床的另一侧似乎动了动,有什么东西忽然搭在我腰上。我身体一僵,呼吸停滞,缓缓睁开眼睛,一张陌生的脸几乎零距离地贴在我眼前。
……
……
……
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床上?我旁边怎么会睡了个男的?他为什么光着身子?我昨晚干什么了?我带男人回家了?我喝酒了?他认识我吗?我是自愿的吗?
无数问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不敢乱动,生怕把他惊醒,造成更尴尬的局面。
我盯着他的脸仔细瞅了瞅,他长得倒也有模有样,但绝不是我会感兴趣的类型,而且身材干瘪,瘦得像根麻杆儿,感觉我一拳能打断他的好几根肋骨。
确定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我悄悄把脖子往后挪了挪,小心翼翼抬起他的手臂,轻轻从床上下来,然后把枕头垫在他手臂下面,防止他察觉到异样醒过来。
下了床后我才发现我该担心的远不止这些。
我愣愣地环顾了一圈:宽敞的房间,精致的落地移门,奢华的家具——很明显这不是我家。
我在哪儿?酒店?还是他家?
等等……我该不会是被……?
报警。
对,报警。
我连忙拿起手机,解锁之后下意识先点开看看有没有未读消息,然而列表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再把手机翻转过来一看,晃瞎眼的碎钻手机壳让我陷入沉默。
这根本不是我的手机。
……不是我的手机,那我是怎么解锁的?
大约过了半分钟,屏幕暗了下去,自动锁上,我忍不住又举起来对着脸试了一次,再次成功解锁。
……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我的脸已经大众到了可以适配所有面部解锁的程度了吗?
我跑到旁边床头找到了另一部手机,却怎么也解锁不了,不过看到手机壁纸上的精修自拍照,也不难猜出这是床上那人的手机——虽然照片修得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这间卧室两边还嵌套着两个房间,我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是卫生间,一眼望去干净整洁,洗漱用品应有尽有,还弥漫着甜甜的熏香。
好家伙,这卫生间比我家客厅还大,打个地铺都能住一家人了。
我晃晃脑袋,从无尽的羡慕中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开始翻垃圾桶。
我虽然没那么保守,但是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睡个陌生人吧……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睡了……起码应该戴个套?
事实却是,垃圾桶里空空如也。
我懵了。
他身上不会有什么病吧……乙肝?梅毒?湿疣?艾滋?
我捶了捶胸口,顿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儿了,先溜了再说。
我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粉色蕾丝吊带裙,头更晕了。
总不能穿成这样跑出去。
我蹑手蹑脚走出卫生间,床上那人还没醒,我在房里搜了半天没找到能穿的衣服,于是试探性地打开了另一扇门,走进去发现是个衣帽间。
这个衣帽间比卧室足足大了好几倍,用富丽堂皇来形容都不为过:绒地毯、水晶灯、整面墙镜、整排衣橱、环形岛台、真皮沙发,还有一架很多余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三角钢琴。
这啥家庭啊……
来不及多琢磨,我冲到衣橱前翻箱倒柜,想着随便找件普通的衣服换上就跑。可谁能想到就连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也实现不了——这里所有的衣服全都不“普通”。
他一个大男人,家里为什么全是连衣裙??
全是连衣裙也就算了,为什么全是荧光色???
荧光黄、荧光粉、荧光绿、荧光蓝,这要是穿出去往马路上一站,人家司机看到还以为是安全警示桶呢。
天老爷,我只是想找一套简简单单的上衣和裤子而已啊!
我正当烦躁,卧室隐约传来一阵响动,我脆弱的心脏猛地又悬了起来。
……他别是醒了吧?
我踮着脚走到门边,探着头从门缝里望了望,还好,他只是翻了下身。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磨蹭了,我重新把整个衣帽间扫荡了一遍,终于在最底层的抽屉角落翻到了一件白色T恤。
谢天谢地。
我迅速脱掉身上的吊带裙,找了件内衣,套上T恤。
说起来这件T恤倒像是男款,宽松且长,穿上直接盖住我半截大腿,衣服上什么花里胡哨的图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大大的字母“W”。
我再想找一条能穿的裤子是彻底无望了,反正上衣长,将就一下问题也不大。
至于鞋,这里头只有一般高的高跟鞋和非常高的高跟鞋,我寻思自己也不是踩高跷的那块料,还是穿拖鞋好了。
我一手提着拖鞋,一手抓着手机,东张西望地从衣帽间出来,一点一点旋开卧室门把手,慢慢地打开门。我时不时回头朝床上瞥两眼,等门开到足够我挤出去的角度时,我伸出头去察看外面的情况。
这房子不止一层,家里有上下的楼梯,必然是大户人家,难怪衣帽间堪比艺术展厅。
见周围无人,我飞快奔向楼梯口,刚往下走了一层,一个女人的背影闯进我的视线,我隔着楼梯拐角的护栏看去,她系着围裙,正端着碗盘在楼下饭桌边走动。
这又是谁……床上那位的妈?
看来正门是不能走了。我急忙蹲低身子,鬼鬼祟祟原路返回房间。
眼看这家伙就要醒了,我却还被困在这里。
万一他真的醒了,我要说什么?是礼貌询问“请问我们昨晚睡了吗?”,还是咆哮怒骂“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抓耳挠腮之时,阳台的移门引起了我的注意。
对啊!我可以翻窗啊!
我拉开玻璃移门,站到阳台上往下瞟了眼:三楼,风景不错。
没关系,不是三十楼就行。
这是一栋别墅,阳台靠里的一侧墙上有管道,每节管子上都有一圈凸出的外沿,只要我能准确踩住每节的外沿,就可以平安落地。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很难。
我穿好拖鞋,走到阳台边缘,目测了一下楼高:应该摔不死,何况下面是草坪,掉下去顶多瘫痪。乐观点,我每多向下爬一段,失足摔下去的距离就会短一截,如果有幸能坚持到一楼,那基本等于摔不坏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我深吸一口气,抬起腿跨到阳台外面,先踩着阳台外沿,然后伸出一只脚去踩管道外沿,抱紧管子后再把另一只脚也收过来,稳稳地向下行进。
二楼半……
他家里怎么会全是女装?异装癖?同性恋?跨性别者?
二楼……
会不会衣服不是他的,是他女朋友或者老婆的?
一楼半……
那我岂不是——
“你在干什么?”
底下冷不防响起一个男人冷淡的声音,我的思绪瞬间被打断,手一松,脚一滑,后仰着栽了下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完了。
脑壳会摔个洞吗?脑浆会流出来吗?下肢会瘫痪吗?大小便会失禁吗?会变成植物人吗?做手术要多少钱?成功率高吗?尸体火化贵不贵?遗照能用美颜自拍吗?以后谁帮我照顾球球?谁给爸爸妈妈养老送终?
叶莱啊叶莱,下辈子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