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下）
这么蹊跷的情况他都看不出半点端倪，想让这里的人意识到自己身处被操控的幻想世界大概是我在异想天开。
不过照这种取名规律，既然总监就叫吴总监林总监，那小周不是应该叫周助理吗？怎么会叫小周呢？
我专心思考着我的疑问，会上讨论的内容我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小周……周助理……
对了！因为他的设定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助理，而是一个连固定身份都没有的龙套，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他这周必定就要卷铺盖走人，之后还会再有新的小张小刘小王来担任这个每月一换的临时助理。
一想到这里，我对小周产生了一丝怜爱。
“梁总！梁总！”
小周急促地在旁边叫我，但我对新名字还没有完全适应，直到他轻轻戳了一下我的手臂我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该您发言了！”他伸过头来小声说了一句，又匆忙端坐。
我环视一圈，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大家已然靠自助发言将会议有序地进行到了尾声。
“必须要说吗？”我极不情愿地侧头问道。
从他为难的神情里我得到了答案。
我食指在桌上叩得哒哒响，每个人都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就连顾宇承也懒洋洋地抬眼，唇边挂着一抹讥讽。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没存什么好心思，说不准就在哪儿抬我一杠。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看这架势我怎么着也得说两句意思意思。
我心烦意乱地翻了翻面前的资料，“啪”地合上，整个人向后一靠，深吸一口气，破罐破摔：“我只说一句，大家都是来赚钱的，这些项目一定稳赚不赔，投就是了。”
其实谁稀罕他们的投资，大小姐账户里的零花钱足够每天投拍一部“大制作”留着自己在家慢慢看了。
会议室里充斥着窃窃私语声，显然我的直白出乎他们的意料，唯独霍醒言悠哉地转着手上的笔远远打量我。
“你说稳赚就稳赚，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顾宇承不留情面地打破了微妙的气氛。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偌大的会议室响起清脆的掌声，我竖起大拇指说道：“问得好！”
顾宇承被我反应打乱了计划，措手不及地看着我。
“你别投，千万别投。”我语气和善，谆谆劝诫，“你们顾氏要是投了一毛钱，你就是我孙子。”
“你……！”
桌子两旁的人纷纷低下头掩饰笑声，顾宇承脸色铁青，却反驳不了。
来参加会议、和梁氏合作，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是他爸爸的要求，也是顾氏集团的需求，诚然他再讨厌梁梦儿，最终还是无法违抗顾董事长的命令。
散了会大家各回各家，我如释重负，拿起手机就往外走，刚出会议室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让人血压升高的“喂”。
我翻了个白眼，佯装没听见，继续向前走，顾宇承快步上前拦住我的去路。
“好狗不挡道。”我板着脸冷冷说道。
顾宇承愣了愣，似在思忖着什么，鬼使神差地侧转身往旁边让了让，可没等我抬脚他便又像一堵墙似的挡在我面前。
“你说谁是狗？”他发觉吃了亏，气急败坏地质问我。
我懒得和他纠缠，只想尽快结束工作回家躺着，索性直接放弃攻击：“我，我是狗，我挡着您的路了。”
我绕开他，大步往办公室方向走去，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发怔。
“喂！”
他的声音再次从后面传来，三分命令七分傲慢，引得整层楼的人都投来视线。
我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从来没有哪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脾气如此之好。
我转过身，平静说道：“虽然你很没有礼貌，但我还是好心提醒你，第一，我不叫喂，我叫楚雨——”
……
差点嘴瓢。
“我叫梁梦儿。第二，请你离我远一点，我对自恋且没素质的霸道总裁过敏，谢谢。”
顾宇承瞳孔微颤，过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问出一句：“你什么意思？”
“我刚刚说的有哪一句不是中文吗？”
他哑口无言，转头瞪着围观的员工，所有人当即埋下头做事，等他把头转回去后他们又偷偷摸摸从桌子、电脑、墙柱后面探出头来。
“哦对了，你微信叫什么？”我打开手机，翻起了好友列表，“我得把你删了，以后有事就联系我助理吧。”
我可不想再跟这个霉鬼有什么牵扯，一准没好下场，为了下半辈子能正常用腿走路，我要先发制人。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顾宇承完全不能理解我此刻的所作所为。
“是啊，我就是吃错药了才会浪费时间在这儿跟你废话。”我盯着屏幕一个一个翻看着列表里的微信名，“这个是你吗？”我停住滑动屏幕的手指，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念出上面的字符：“G——点——S——点——”
顾宇承没有答话，大抵是默认了。
G.S.
G……顾？那S是什么？
S……顾……顾S……
顾……顾少……？
……
这个谜底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我点进他主页，麻利地删除好友，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顾宇承眼睁睁看着我一顿操作，错愕万分，将信将疑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
“你把我删了？！”他震惊地抬起头。
我漫不经心地锁上屏幕：“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顾宇承正要朝我迈进一步，一个身影突然横插在我们两人之间，我仰头望去，看见霍醒言冷峻的侧脸和宽实的肩背。他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到身后。
“顾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送她回家了。”霍醒言用轻巧的语气说着不容商量的话。
顾宇承疑惑更甚，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神色：“霍醒言，我看你也吃错药了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确实不太清楚。”霍醒言顿了顿，“所以还需要慢慢了解。”
还没等我回过神就已经被霍醒言带到了电梯前，我回头看着暗藏了无数双眼睛的大办公室，愣愣说道：“还没下班呢……”
他松开手去按电梯下行按钮：“你在办公室里无精打采的，还是回去休息吧。”
走进电梯里我想起了被顾宇承打岔搞忘记的事，赶忙拿出手机通过了霍醒言的好友验证，顺便给他加上了置顶和星标，这样应该就不会再误删了。
我停留在备注界面，打出“霍醒言”三个字，犹豫了一下又删掉了。
只写名字会不会太普通了？怎么说他也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而且是救过我、帮过我的人，于情于理都该给他一个特别的备注。
我灵机一动，随手输入了几个字，点击保存。
“男德？”头顶上方传来狐疑的声音。
“你怎么偷看啊！”我手忙脚乱把手机翻转过去。
“一低头就看见了。”霍醒言挑了挑眉，“某个人不是还抢我的手机看吗？”
由于是专梯，中途通常不会有其他人搭乘，一路平稳运行的电梯里此时异常寂静。
“我……”我厚着脸皮义正辞严地狡辩：“那条消息本来就是发给我的，我看看自己的消息怎么了……”
尽管后半句底气略有不足，我依然还是佩服自己连这样的瞎话都编得出来。
霍醒言静静地看着我胡说八道，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非常配合地缓缓点了点头。他视线下移，看向我手里被掩住屏幕的手机，不疾不徐地问道：“所以这个备注……？”
我把手机往回转了点角度，瞥了眼屏幕顶端的“男德班优秀学员”几个字，快速关掉屏幕放下手机。
“这是在夸你啊！她……我，我在外面有那么多——咳……”我咳嗽一声，手指蹭了蹭鼻尖，“你居然还不离不弃，而且你又没有喜欢的人，那就是守身如玉，这还不算男德楷模吗？”
他嘴角抽了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守身如玉？”
“不是吗？”我直直地望着他，“难道你背着我在外面有其他女人？”见他不作声，我心领神会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揶揄道：“你脏了。”
电梯停靠在负一层，门向两侧打开，霍醒言往外瞟了一眼，淡淡说道：“既然我脏了，你就自己回去吧。”
他头也不回地步出电梯走入停车场，我强忍住笑追了上去：“别呀哥哥！你说气话，我不信。”
停车场内回荡着我的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我沿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一辆车一辆车地确认，终于在转弯处找到了靠在副驾驶座门边玩手机的他。
“嘿嘿。”我傻笑着走过去。
他收起手机看着我，轻叹了一声，一副拿我没辙的样子，一如往常地帮我开门。
嘴上说着让我自己走，却还是在等我。
我刚坐进车里，一个陌生电话就打来了，接通后电话那头是一个耳熟的声音：“梁总！您去哪儿了？”
是小周。
“回家啊。”
“您怎么……”他支支吾吾不敢说下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老板也不能早退？
“不行吗？”我心虚地问。
“当然不是！呃……”他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说起了正事，“是关于明天去剧组探班的行程，要跟您确认一下。”
霍醒言坐上车，默默发动车子。
“探班？探什么班？”
“安全带。”
“《举世有双》剧组快杀青了，您一周前就定好了要去探班的。”
又是工作安排。
我接下来的每一天该不会都要为了梁氏而奋斗吧……
我正琢磨着要找个什么借口推掉，霍醒言半个身体忽然压了过来，我顿时僵在座椅上。他的脸离我不到一拳距离，我甚至可以清晰看见他细密的睫毛，感觉到他呼吸的频率，还有衣服上那股令人心安的香气。他抬手拽出我右侧的安全带，拉到底扣住，然后将身子转回去坐正，轻踩油门，往停车场出口驶去。
“梁总？梁总？”
我的心狂跳不止，举着手机一动不动，喃喃说道：“你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我说了，你没听见。”霍醒言握着方向盘，专心致志地看着正前方。
“梁总您说什么？”小周在电话那头摸不着头脑。
我慌忙撇头看向窗外，转移自己的注意，故作镇定地回答：“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