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上）
这房子远不止两间卧室，她却偏偏让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坏女人跟她睡一块儿，必然是小孩子看了恐怖片不敢一个人睡觉，又不好意思直说，找个蹩脚的借口让我留下陪她。
管它是什么原因，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那你是答应了？”她眉梢藏着难掩的喜悦。
“瑶瑶！”霍醒言喝止了她，罕见的严厉。
“干嘛！”方瑶也冲他大喝一声。
霍醒言拿她没办法，转而对我抱歉地说道：“小孩子任性，你不用管她。”
我一把将方瑶的脑袋揽在怀里：“当然要管！怎么能不管呢！”
方瑶身体一僵，下意识想往后撤，我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她居然领会了我的用意，伸手紧紧抱住我，假惺惺地和我演起了母慈子孝的戏码：“还是舅妈好！”
霍醒言被这不可理喻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像个外人干杵着。他走过来把方瑶的手拿开，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走到一旁，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跟着她胡闹？”
我撇了撇嘴，宛如泄了气的皮球。
或许是我越界了？太没有分寸感应该会招人烦吧，谁都有自己的底线。
“对不起……”我蔫蔫地垂着头，“我……我叫人来接我，可能还得稍微等一会儿……”我拿起手机又点开了小周的聊天页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今天打扰你太久了，你早点休息，我那个……”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要再说点什么，“你记得吃药……”
我转身要走，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一股惯性将我拽了回去。
“确实很晚了。”霍醒言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啊？”
他连忙松开手，转头看向方瑶说道：“我是说，你太惯着她了。”
我也跟着看了过去，方瑶正在茶几上寻找还没吃的炸鸡，明明都凉了，她依然吃得很香，这会儿倒是一点都看不出她身上娇生惯养的影子。
“小孩子嘛，看了恐怖片难免会怕的，她就是好面子，不肯承认而已。”我回过头来，捧着手机继续编辑消息。
“所以你就留下陪她一晚吧。”我打字的手指停在屏幕上，一抬起头，霍醒言伸手关掉了我的手机屏幕。“你需要用的东西告诉我，我待会儿让人准备好送过来。”
“哦……好……”我还没理清事情的发展，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晚上想吃什么？”
我恍惚着回道：“我……不饿……”
“好。”他点了点头。
……他这是在干什么？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方瑶嚼着炸鸡朝这边吆五喝六。
怪异的谈话就此终止，我坐回沙发上，霍醒言也走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方瑶把鸡腿棍子往嘴里一放，一旋，留下了一根完整洁净的鸡骨头。她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擦手，随口问道：“你跟我舅聊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我好像还没缓过神来。
他刚才那么说的意思是同意我住下了？难道不是要赶我走吗？
“嘁！不说算了，我还懒得听呢！”方瑶举起手机自己玩起了游戏。
我整个人还处在六神无主的状态中，打开手机就看到编辑了一半还没发出去的消息。我盯着屏幕发了会儿愣，删掉前面的字，恰好小周给我发来了消息，是汇报公司下午的情况。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董事会那帮人虽然恨我恨得牙痒，可又不能把我怎么样，能做的就只有在公司里大发雷霆，仅此而已。可以想见，如果没有换掉冯安娜，等播出时闹出那么大乱子，他们恐怕会比现在更暴躁。
-“我几点去接您？”
-“今天不用来了，你下班直接走吧，明天下午过来接我去片场。”
-“那您今天不回去吗？”
消息发过来一秒钟就被小周撤回了，转而发来一句“好的！”，他心里应该在祈祷我千万别看见那条，毕竟没有哪个老板会喜欢追问私事的助理，尤其是在临近他实习期结束的这个重要关头。我也就当作没看到，岔开话题，跟他确认了一下明天的时间以及订购的茶点。
小周这个人外表看起来不太靠谱，办起事来倒还挺让人放心，我交代的每件事他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就连我没叮嘱的事他也都一一细心完成了，这么好的助理要不是被我碰到，过几天就该下岗回家了，从此他就和主线故事不再有半点交集，继续过着没有名字的生活，想想这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
简单聊完工作我打开微博看了下，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网上又变了天。
上午还是一片杂乱的讨论，而此刻火力都集中在了阮湘湘一个人身上，说她不仅是靠顾宇承才进了剧组，现在又利用顾宇承的权势挤掉原定的女一号上位，手段高明，心思恶毒。她的账号短短一下午就涨了六十多万粉，这还只是没有任何官方宣传造势的情况下形成的自然热度，不过主页里几乎清一色都是对她的谩骂和抵制。
由于冯安娜在这件事上是“受害者”，所以大家不再在乎她过去的所作所为，一心只想伸张正义，无论是冯安娜的粉丝还是楚耀白的粉丝，亦或是谁都不支持的网友，在看了那些有模有样的内幕分析之后都纷纷开始讨伐阮湘湘这个关系户，评论区跟梁梦儿的主页有的一拼。
作为这个行业的打工仔，我很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相关人员都是不应该乱说话的，除非已经制定好了公关策略和文案，但我就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我挑中的人要算在顾宇承头上？？？等她以后红了，岂不就成了顾宇承的功劳？？？
不行。
我立即火急火燎地用大小姐的号发布了一条新微博：换人是我的决定，和其他人无关，我相信她可以。
发完浑身舒畅。
这下子就算不能扭转舆论，至少也能帮她分散点火力，反正我被骂是家常便饭了。
我编辑好洗漱要用的物品清单发给霍醒言，然后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这一闭竟然就睡了过去，直到方瑶翻身的动静才把我晃醒，一睁眼只见霍醒言站在沙发边，拿走她的手机，催她去洗澡睡觉，她把手机抢了回去，极不情愿地跳下沙发，一溜烟冲进浴室锁上门。
“东西应该很快就送来了。”霍醒言用遥控打开窗帘，通透的玻璃将夜景纳入眼底。他推开落地移门走到外面连接的阳台上，一阵微凉的小风吹进客厅。
我跟着走了出去，扶着栏杆远眺，视野尽头能看见江岸两侧蜿蜒的灯带，仿佛一条金色的缎带缠绕着大地。
霍醒言双手交握搭在栏杆上，担心地问道：“你下午都没去公司，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我稀松平常地回答他。
他问这个干什么？
我偏头看着他：“你是不是看到网上那些消息了？”
“嗯。”
“那……关于你的那条也看到了？”
他手指收紧，嘴唇动了动，又“嗯”了一声。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我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探究他的态度。
理论上这是他第一次公开暴露在普通网友的视线里，而且又是跟我这么一个风评不佳的烂人扯上关系，应该会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吧？
“说什么？”他侧过头看着我，脸上没有太多可供参考的信息。
他这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过了片刻他突然一副明白了的样子，转回去说道：“我无所谓，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让人把那些消息撤下来。”
“别啊！”我激动地阻止他，“你不介意就行！”
我悬着的心放平了。
他眉头一蹙，脸上的明白又变成了不明白。
“免费的营销干嘛要拒绝？平时客户花钱都不一定有这热度呢。”我抱臂趴在栏杆上，回忆着加班改宣传方案的日子。
“客户？”
……
我刚刚说“客户”了吗？？我怎么给顺嘴说出来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比那些花钱做宣传的项目方运气好多了！白捡嘛这不是！”我似是而非地胡乱解释一通。
霍醒言食指在栏杆上敲了敲：“所以，你今天一直没有撤掉那些消息，就是为了项目宣传？”
“是啊。”我脱口而出，转念一想，又补充道：“也不全是。”
风吹得头发蹭在脖子上，一股酥麻的痒意钻进后领。
“你不觉得‘神秘男子’听起来很有意思吗？”我笑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不过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你的身份，到时候你就不神秘了。”
“你不希望他们知道？”
“我搜过我们俩的名字，几乎没什么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就在想啊，等他们扒出了你的真实身份，如果你不作回应，任由大家揣测，以他们对我的了解，肯定会说这是我的单方面炒作，是我在‘倒贴’你，我还挺想知道会不会真的变成这样。”
我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
“……你是这么想的？”他有些难以置信。
“你说会不会有人嗑我们俩的cp？”我盯着楼下的树自说自话，“cp名叫什么呢？‘梦醒时分’？怎么听着好像不太吉利……”我莫名认真思考起来。
发觉霍醒言很久没说话，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越界了，抬起头只见他仍皱着眉打量我。
“你应该不想听这些吧！我……外面有点凉，我先进去了……”
我狼狈地逃回客厅，看见沙发上的手机屏幕自己亮了，拿起来一看，是楚耀白给我发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