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上）
也许是顾宇承推荐的高级餐厅没什么生意，外卖很快就送来了，我们五个人就这样在新房子里举行了一场不正式的乔迁宴。大家把阮湘湘推到主位就座，顾宇承自说自话就赖在她左手边的第一个位子上，我则被她拉着坐到紧挨她的另一边；潘贝站在桌前犹豫了一会儿，走到我旁边坐下，楚耀白便坐在了顾宇承旁边。
吃到一半，阮湘湘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梦梦，我跟贝贝商量了一下，能不能让她搬来跟我一起住？”见我没吱声，她紧张地解释：“反正空房间那么多，我一个人也住不过来，她跟我住一块儿的话我们谈工作上的事也方便一点……”
“当然。”我微笑着点了下头，“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你的房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她开心地和潘贝聊起了过两天想要往新房子里购置的东西，基本都是不太贵的日常用品，碍于先前的房子没有太多摆放空间她才一直没买。潘贝笑了笑，打趣提醒她别住了大房子就忘了工作，俩人欢声笑语，姐妹情深。
潘贝在接手阮湘湘的经纪人事务之前混得也并不好。父母都在农村，给不了她经济上的支持，这也是她和阮湘湘能成为好朋友的原因之一。为了节省房租，她来到京海后就一直住在亲戚家里，亲戚表面不说什么，但家里多个外人总归不舒坦，得亏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驻组，亲戚才没机会开口赶她走。她尝试过做群演，但最终还是向生活妥协，选择做收入更稳定的场工。剧组场务说白了就是打杂，挣不到太多钱，如果不是再次遇到阮湘湘，她要继续做多少年的场务还不一定。
小说里她们两人也一起住过一阵子，是在阮湘湘自己攒够了钱买了新房子之后，不过在梁梦儿和顾宇承的车祸发生后不久她自己的房子也装修好了，就搬走了。我说不上来这其中是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觉得怪怪的。
“你没想过要去演戏吗？”我侧头看向潘贝，“你的外形条件也挺不错的，现在也有机会接触到剧本了，为什么不再试一试？”
阮湘湘听到我这番话，如梦初醒，激动地说道：“对啊！我记得贝贝你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说过你想当明星的！”
潘贝面露羞色，摆了摆手：“嗐！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而且娱乐圈有湘湘这位大明星就够了，我能当上大明星的经纪人不是更厉害嘛！”
就这样，他们俩又顺道回忆起了校园生活，饭桌上的气氛还算和谐。
夹菜时我一抬眼，余光瞥到坐在斜对面的楚耀白，他神情恍惚，两颊微微泛红，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饭。我回想了一下，他今晚不仅饭没吃几口，连话都没说几句，从到这儿开始就站在窗前发呆，甚至下午的时候就有点魂不守舍，状态跟往常很不一样。
或许是觉察到了我的目光，楚耀白也朝我望了过来，他的眼神不似以往那般清亮，看起来无精打采。
“小白，你是不是不舒服？”
顾宇承刚往嘴里送了一口菜，听我这么一说，转头看了看楚耀白，就手用手背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旋即抽回了手：“嚯！这么烫……”
“你发烧了？”我捏着筷子问道。
“发烧？！”阮湘湘急切地伸头看向楚耀白，“怎么回事！”
“没事，估计是这两天没睡好。”楚耀白勉强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
这几天因为新剧的上线，不光是项目组的员工要加班加点，他和阮湘湘也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各种宣传照和视频拍摄、访谈和综艺录制，再加上他还在为下一部戏的拍摄做准备，恐怕一共都没睡过几个小时的觉。
我想了想，推开椅子起身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你俩都没开车来吧？”顾宇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车钥匙，举着手递给我，“用我的车。”
“……”
我站着沉默良久，心情复杂。
明知他是好意，可这份好意我实在是承受不起。他的车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我躲都来不及，还敢自己往里钻？何况楚耀白这个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开车，我又是个连刹车和油门都记不清的半吊子，打车才是最实际的办法。
“你还是留着自己开吧……”这是我今天第二次拒绝他。
“那我送送你们！”阮湘湘也准备起身。
“不用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通告。”我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座位上，“走吧小白。”
楚耀白一路蔫蔫地跟着我，平时总能找到话题聊几句的他难得这么安静。本来就生着病，为了不引人注目还戴着密闭的口罩，我都能想象到他有多难受。他上了车就头靠椅背闭眼浅睡，眉心的皱褶始终不消，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
途经药店，我下车买了盒退烧药，原本想着把人平安送到家就走，但是他一进屋就像个尸体一样瘫倒在沙发上，我干脆好人做到底，用水壶帮他烧了热水，亲自监督他服药。
喝完药楚耀白主动回房睡觉了，我却对着即将没电的手机犯起了愁：从这里回家至少得半个小时，大半夜在外面要是遇到危险，手机没电连警都报不了。
我正坐在沙发上纠结，一低头，瞅见脚下的地毯中间隐隐埋着一个充电器，我对着空气直呼谢谢，决定充会儿电再走。
楚耀白这房子并不算豪华，面积也不大，甚至不如我送给阮湘湘的那套房子，顶多能称得上精致，总之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当红明星的住所。不过没有屋主人的允许我不好意思在房子里乱走动，于是插上充电器以后我就侧卧在沙发上小憩，脑海里预演着明天的工作安排，不知不觉意识就模糊了，等到一阵哗啦响的塑料声传入耳中我才猝然惊醒。
我四下张望寻找声源，发现自己身上竟然多了条薄毯，心里顿时有些茫然。
窗外黑漆漆一片，对面楼栋一户亮灯的都没有，来时我打开的客厅的射灯此刻是关着的，但厨房的灯却亮着，声音也是从那边传出来的，楚耀白的房门开着，厨房里的动静恐怕是他搞出来的。
我掀开毯子坐了起来，起身去拿放在电视柜上充电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一度让我以为是手机坏了——我这眼睛一闭一睁，五个小时过去了。
在别人家的沙发上都能睡这么久，我究竟是有多困……我相当怀疑哪怕在地上铺一堆稻草我都能睡得不省人事。
这么长时间手机的电已经充到满格，我拔下连接线，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就往厨房门口走，隔着移门看到了穿着睡衣正往锅里下饺子的楚耀白。灶台旁摆着饺子的包装袋和塑料托盘，我听见的异响应该就是源自于此。
我轻轻敲了敲门，楚耀白转过身看见我，略显慌乱地放下锅铲，走过来打开门。他的精神似乎比晚饭时好了些许，眼神不再虚无，想必是退烧药起了效。
“我吵醒你了吧……”
他米白色睡衣上印着一只咧嘴微笑的卡通狗狗，配上他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倒真的像一只刚被收养的可怜小狗。
“你怎么起来了？”
“睡得有点饿，家里也没别的吃的了，就剩几包饺子。”
灶上的水沸了，饺子漂在锅里翻腾，我绕过他，上前拿起锅铲搅了搅：“我来吧。”
“没关系，我已经好多了！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他两手扶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外推，“你吃吗？我再多下几个。”
他执意要自己来，我只好倚着门旁观。
和小说里看到的表象不同，楚耀白不是一个只会拍戏耍帅、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光鲜明星，他看似年轻单纯、不知人间疾苦，事实上在不同剧组摸爬滚打好几年，自然是经历过苦日子的，这些生活琐事他都能做得得心应手。
他往锅里添了冷水，然后盖上盖子等着最后一道煮沸，我干站着无事可做，便开始苦口婆心地说教：“我知道最近宣传期很忙，但你还是要尽量保证休息，不然身体垮了会耽误更多时间。回头我跟他们说重新调整你后面几天的行程，除了必须出席的活动，其余时间你就在家待着。”
他从碗柜里取了两个盘子出来，一边盛着饺子一边不以为意地说道：“没那么严重……”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我从他手里接过一个盘子，“我还指望你挣钱呢，你别给我掉链子。”
耍老板派头好像容易上瘾，怪不得那些霸道总裁都爱发表嚣张跋扈的言论，原来亲口说出来确实很爽。
楚耀白不敢再犟嘴，只好委屈地默许了我的安排，跟我一起走到饭桌旁面对面坐下，刚挨着凳子，他立刻又起身回厨房倒了碟醋端给我。
我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馅儿里滚烫的汤汁滴进盘中，我握着筷子不动，突然抬头看向他：“你把自己弄得这么累，不会是因为湘湘和顾宇承的事吧？”
“什么事？”他愣愣地看着我。
“你跟我就别演了。”我彻底放下筷子，“我理解，你这个年纪嘛有欲望很正常，但像你这种正处在上升期的艺人，事业才是最重要的，没必要把心思浪费在那些得不到结果的事情上。”
“……你在说什么？”
“我这是在开导你，让你少走弯路。”
楚耀白蹙眉盯着我，垂眸暗自思索了一会儿，抬眼说道：“你是以为我喜欢湘湘？”
“不然呢？”我也被他问得愣住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吗？”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怪异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想到他自以为把那点小心思隐藏得很好，我不禁噗嗤一笑：“你不喜欢她难道喜欢我？”
“是啊。”
“……”
我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