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下）
我震惊地侧过头望向霍醒言。
不知道是不是跟我学的，他那副“你有什么意见吗”的表情深得我真传，再加上他一向不太在他们面前说话，这一个寡淡的“对”字听起来既不要脸也不好惹。
冯安娜见惯了我不要脸，倒是头一回见霍醒言不要脸，当场被镇住了，张着嘴愣是怼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才不服气地说道：“当我没说。”
“开饭啦！”
阮湘湘一边摆碗筷一边大声招呼我们过去，没人再纠结于这件事，都往饭厅集合。
我瞧准了我爱吃的几道菜，坐到了离这几盘菜最近的位子上，刚一坐下阮湘湘就精准落座我隔壁。
“我就知道你要坐这儿，你每次都喜欢坐这个位置。”她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旁轻声说道：“我把虾和鸡都放你这边了。”
“怎么这样啊！”顾宇承半蹲在我们椅子后面听到了完整对话，醋劲大发，“我也要吃虾！”
上一秒还对着我笑盈盈的阮湘湘下一秒就对着顾宇承换了套态度，冷着脸说道：“谁不让你吃了。”
“那放我这儿。”顾宇承欢天喜地地端起盛虾的盘子准备坐到阮湘湘另一边去。在盘子脱离桌面的瞬间，他瞥到阮湘湘阴鸷的眼神，自觉地把盘子又放了回去。
看到他们俩这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阮湘湘听见我的笑声，回过脸看向我，忽然注意到什么，盯着我的脸端详，把我盯得心里发怵。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那个……我……”我结结巴巴地转过脸去，摸起桌上的筷子，“我有点困，打了个呵欠……”
“那你吃完赶紧回去休息吧！可能是昨天我们玩得太晚了。”
她从不会怀疑我说的任何话。
餐桌两侧各四个座位，方瑶端着碗夹了菜去看电视了，阮湘湘和霍醒言挨着我坐，顾宇承挨着阮湘湘坐，这一侧就坐满了，其他人只能坐到另一侧。
“对了梦梦，顾宇承说你把我的车送去保养了？”
阮湘湘话音刚落，潘贝夹菜的手悬在桌上，脸色骤变。
“嗯……”我嘴上回答着阮湘湘，眼睛却盯着斜对面的潘贝。
“可是上个月不是才刚保养过吗？”
顾宇承难得机灵，埋头吃饭，没说多余的话。
“冬天嘛，车子容易出毛病。”我说得煞有其事。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从听到车子的事开始潘贝就一言不发，整天消息不断的大忙人连手机都不看了。虽然她极力在隐藏自己的慌乱，假装和我们一样正常吃饭，但其实几乎没动过筷子，反复在拨弄碗里的那几粒米。
如果真的是潘贝对阮湘湘的车子动了手脚，那就说明她针对的不是我，只是刚好我和顾宇承有可能同时坐上那辆车。可小说没有完结，我无法确定原本剧情中的真相，那场车祸到底是梁梦儿单方面干扰驾驶导致的，还是本来车子就有问题，也不敢笃定潘贝到底是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了剧情才黑化，还是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能再留她了。
吃完饭阮湘湘去收拾厨房，顾宇承笨手笨脚地在旁边帮倒忙，潘贝则心神不宁地在客厅对着手机发呆，时而偷瞄厨房里的那俩人，在视线撞到我的时候她低头避开了。
“梁子。”冯安娜把我拉到角落，平常的大嗓门此刻出奇地压低声音：“你觉不觉得……”
“什么？”
她眯了眯眼睛，戒备地盯着潘贝：“潘贝喜欢顾宇承。”
短短几个字让我内心一颤。
冯安娜转头看到我并不意外的表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看吧！你也发现了是不是！”
我竟然无法否认。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隐隐有过这种怀疑。
起初一切都还正常，但随着阮湘湘和顾宇承的关系日渐密切，潘贝总是似有若无地盘桓在他们周围，只不过没有特别出格的行为，如今看来，她总是在顾宇承去探班的时候才去片场、总是在两人有约会的时候给阮湘湘安排通告，诸如此类，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巧合。
“你怎么看出来的？”
“在公司和片场我都见到好几回了，她老是主动往顾宇承身边凑。”冯安娜抱起手臂，慢条斯理地分析，“怎么说呢……虽然她也没做什么，但我演了这么多年戏，这点直觉还是有的。”她充满同情地看了眼厨房，“要不要告诉那丫头啊？我看她就像个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的傻子。”
阮湘湘必然是不知道的，无论是车子、“礼物”还是喜欢顾宇承的事。不仅浑然不知，还一直把潘贝当作她最信任的朋友和伙伴。
以我的暴脾气是该告诉她的，可是我看着她的背影，终归还是心软了。
“算了，先别说。”
我犹豫了一会儿，去厨房骂骂咧咧地把顾宇承拽了出来：“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我家的餐具你还没赔呢。”
“我很认真的好不好！”顾宇承手里拿着抹布，一副蒙冤的样子。
阮湘湘笑着把盘子从洗碗机里拿出来摞好，我趁机拉着顾宇承背转过去，小声说道：“等下我们走的时候，你让湘湘一起下楼，到了楼下尽量拖住她，不管用什么办法，总之别让她上来。”
“我能问为什么吗？”
“不能。”
“行。”他已然习惯了我的不讲理，倒真什么都不问就答应了。
楚耀白和冯安娜见我准备走，便也跟着出门了，我们乌泱泱一群人挤在楼道里等电梯，顾宇承朝我使眼色，然后扯了扯阮湘湘的袖子，娇嗔地扭动身体：“你送送我嘛！”
……
让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他还真什么办法都用……
“叔叔，你没事吧……”连方瑶看了都直摇头。
顾宇承停止扭动，低头呛她：“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
方瑶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阮湘湘虽也觉得顾宇承这个举动恶心得诡异，但她本就想送我们到楼下，索性也就同意了。
电梯到了以后大家依次往里走，我不动声色地调整位置让自己排到最后一个，等他们都进去了我才站在电梯外面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拿了，你们先下去吧。”
电梯门开始关闭，楚耀白在里面按了一下开门键让门保持打开的状态，贴心说道：“你去拿呗，我们在这儿等你。”
“不用！”我大声喝止，“啊我是说……我也不确定东西放哪儿了呢，可能要找一会儿，你们先走吧。”
霍醒言似乎是想带着方瑶从电梯出来，我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摇了摇头，摆手示意他们先下去。他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但想必是看出了我有隐情和顾虑，便配合我打起了掩护：“我们先下去吧。”
我执意如此，他们只好按我说的先走了。电梯门刚合上，我转身回到阮湘湘家中，此时家里只剩潘贝一人。
她心神不宁地坐在沙发上，发现我去而复返，诧异地站了起来：“梁总？您怎么——”
“是你吧？”
“啊……？”她脸上的困惑倒不像作假。
“给湘湘送那些东西的人，是你吧。”我开门见山。
听见这句话，她的困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滞的错愕。她慌忙低下头，目光闪躲：“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是吗？”
我拿起手机朝她走了过去，翻出相册里在保卫室拍下的监控画面，放大了举到她面前。她余光瞥到我的动作，怯怯地抬眼看向手机，登时瞳孔震颤，脸色铁青。
“看来现在明白了。”我收回手机，继续划动屏幕，后面紧跟着的是一条视频。“还有件事我很好奇。”我点击屏幕上的播放键，再次把手机举到她面前，“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在干什么？”
潘贝惊恐地瞪直了眼睛，双拳紧握，呼吸急促，却始终不说一个字。
我收起手机：“车已经送走了，检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你不说也没关系。”
“这能算什么证据！”
不知是气急败坏还是做贼心虚，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不能算是不打自招，只能说是打了一半就招了。
“那就是承认了。”我缓缓说道，“你不懂车，当然不会自己动手，更不可能在停车场直接做什么，你只是去确认而已，确认刹车是不是还是坏的，确认能不能置她于死地。”
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我只觉得全身冰冷，地暖的热度透过鞋底传上来，却丝毫驱散不了恐惧带来的寒意。
一个一直以来跟你患难与共的朋友，一个每天和你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朋友，一个总是笑着夸奖你的朋友，这样一个你所以为的“朋友”，其实早就暗存杀了你的念头，换做是谁都会不寒而栗。
潘贝再次沉默，她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慌张和愤怒同时占据了她的情绪。
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可从她的反应来看，我都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