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上）
纵然不想听他发号施令，但整个会客厅里只有我一个人站着也怪怪的，我还是坐了下来。
霍家人坐在一边，梁家人坐在另一边，这场面没有丝毫亲家见面的气氛，倒像是在商务谈判。
“梁氏的事我都听说了，这次我们专程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他从容地审视着我，“丫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猜到他此行一定是跟这件事有关，不过还不清楚他的真正目的，他这个意味不明的提问让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梁盛见我不说话，主动替我解围：“这件事有点误会，我们也在想办法解决，老爷子有话不妨直说。”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事情已经传开了，连国外的媒体也都在报道，我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看来要说到重点了。
“趁霍氏的损失还不算严重，让两个孩子离婚吧。”霍老爷子轻飘飘说道。
“……”
我瞪直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
我想过他也许是来商量该怎么压制舆论，或者施以援手帮梁家渡过这次危机，没想到他只是简单地想丢掉我这个负累。
想来他们应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否则也不会连几句体面的寒暄和问候都没有，还提出如此难堪的要求。
会客厅开着暖气，不通风，咖啡的气味越来越浓，我本来就因为没吃早饭有点头晕，这股刺鼻的味道像水泥封在我胸口，加剧了我的不适。
“离婚之后霍氏会发表声明，澄清立场。不过你们放心，好歹两家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会尽全力帮你们解决此事。”
后面两句都是场面话，他如果真有好办法，根本没必要上来就提离婚。
“婚姻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就算真要离婚，至少醒言也该在场，让他来表明态度。”梁盛眉头紧锁，看样子不打算轻易让步。
“当初婚约是两家家长定的，现在取消婚约自然也可以由我们家长来决定。”霍老爷子用他高高在上的眼神看向我，“丫头，这次跟以往不同，以前你生活上的那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年轻人嘛，过得潇洒一点也很正常，但这一次事关整个霍氏的利益，非同儿戏，你就当是帮爷爷一个忙，爷爷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这就是太上皇的雷霆手段。
我当然是不会答应，就算非走到离婚这一步不可，正如梁盛所言，至少也应该是由霍醒言当面来跟我说。不过我也好奇，我的拒绝会让不可一世的霍老爷子作何反应。
我忍着满屋子咖啡气味的□□，调整呼吸，淡定说道：“您说的‘不会亏待’，具体是怎么不亏待呢？”
霍老爷子被我问住了，和霍老夫人互相看了看，犹豫了起来：“我……总之你不必担心……”
“此时此刻我们尚且还是一家人，爷爷您就一心只想着割席，这要是离了婚，我凭什么相信您会帮我？同胞情吗？”
被人欺负到头上了，我哪能光挨打不反抗。
但我敢这么公然顶撞他也不是毫无把握的，之前就听说他一把年纪了还健康得很，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所以绝对不可能被我几句话就气得什么心脏病、高血压、脑梗发作。
“你这丫头……！”霍老爷子气得坐直了。
霍老夫人倒是没跟着说什么，只是惊奇地打量了我几遍；霍姐姐低头笑了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换作往常，梁盛肯定会告诫我说话要注意分寸，今天他却不吭声，不以为意地坐在一旁，似乎是默许了我的胡闹。
霍老爷子无奈叹了口气，自己控制住了脾气：“你也替醒言考虑考虑，这件事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你想过吗？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他就顶着各种压力，每次你惹出什么动静，他都跟我们说不是你的问题，现在出了这种事，你还要继续拖着他陪你一起承受吗？”
我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知道他是企图利用我的愧疚来让我主动放弃，但他也确实没说错，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惹祸，我仗着有阮湘湘和顾宇承的光环庇护，做事随心所欲，从来没想过会给霍醒言带来什么麻烦。
小说里霍醒言即使是在和阮湘湘这个女主角纠缠的过程中也不曾遇到这么多令他为难的事，更不会屡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可是因为我，他的生活没有一天是清静的。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算我这个老人家拜托你，只要你同意，我马上——”
“我不同意。”从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霍老爷子的话。
我呼吸一滞，转头望去，霍醒言匆匆走了进来，穿着他平常上班时穿的正经西装，后面跟着探头探脑的方瑶。
“你怎么来了？！”
霍老爷子问出了我也想问的。
霍醒言径直朝我走过来，不由分说将我从位子上拉起来拽到背后，没好气地说道：“这话该我问您吧？我不是让您别来吗？”
方瑶趁机跑回妈妈跟前，挤到同一张沙发上坐着。
“我不来你就打算继续纵容她？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霍老爷子浑厚有力的嗓门委实有几分震慑力。
霍老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提醒他压一压火气。
霍醒言站着不动，沉默了。
也对，他来帮我说话无非就是出于一点情分，归根到底孰轻孰重他心里都明白，他能一时冲动替我辩解几句，也仅仅只可能是辩解几句。
说不上难过不难过，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饥饿感在腹腔蔓延，我已经开始听见肚子里咕咕噜噜的声响了，这个时候要是被他们听到这个声音，那才是真正的丢脸……
霍醒言还拉着我的手，我只得用另一只手捂住肚子，用力按压，憋气收腹，竭力不让那个声音再传出来。
“我相信她，她不会做这种事。”只听霍醒言幽幽说道。
……他说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却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你相信有什么用？其他人信吗？人证物证都——”
“其他人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你是存心想气死我！”
“您身子骨比我还硬朗，没那么容易死。”
“你……！”
一屋子人都不敢作声，静静听这爷孙俩唇枪舌剑。
“醒言啊，你就少说两句吧，你爷爷他也是为你好。”霍老夫人终于还是出言调停，“你把他气坏了我还得照顾他。”
“他不说我就不说了。”霍醒言仍不退让半分。
“你看看！你看看！”霍老爷子指着霍醒言朝霍老夫人说道：“这小子就是想气死我！”
“那您赶紧趁现在把遗嘱写好，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平时对谁都温柔礼貌，今天居然对自己的爷爷、而且还是人人敬畏的霍老爷子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但霍家这些人倒都见怪不怪的样子，他该不会一贯如此吧……
“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由不得——”
“呕——”
霍老爷子话没说完，被会客厅里的一声干呕打断了。
这声干呕不是来自别人，正是出自我口。
咖啡的味道如同一根满是刺的藤条扼住我的脖子，缺氧加上饥饿催生出一股恶心，我实在没忍住，就呕了出来。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连霍醒言也吃了一惊，转头看着我。
霍老爷子问道：“丫头，你这……你这是什么意思？”
完了……我是不是要被误会成当众挑衅了……
我虽然是想给自己争面子，但也不是用这种办法啊！
“不是！我……”
“她有了！”霍醒言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大声说道。
……
……
他疯了，他绝对是疯了。
“有……”霍老爷子被始料未及的消息惊掉下巴，“你说什么？！”
霍老夫人先是张大嘴巴，随即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什么时候的事？”
“没——”
我正要解释，霍醒言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面不改色地回答：“这个月刚查出来的。”
……
离谱。离大谱了。
“你疯了？”我紧挨着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别说话。”他没看我，只是极小声地跟我交流。
梁盛的表情从严肃变为了无措，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瑶端着果汁，看了一圈大家的反应，好奇地问道：“妈咪，什么是‘有了’？”
“就是……”霍姐姐摸了摸她的辫子，“有小宝宝了。”
“真的？！”方瑶一跃而起，放下杯子激动地跑到我旁边欢呼：“我要当姐姐了！！”
“瑶瑶，那个……”
“是不是妹妹！”她不顾我要说什么，侧着头，把耳朵贴在我肚子上，煞有其事地听了起来。
就是这么巧，我这不争气的肚子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出了一阵微不可闻的低鸣。
“我听到了！”方瑶欣喜若狂地抓住我的手一顿甩，“我听到宝宝的声音了！”
……
你听到什么了啊我的姐……别说我肚子里空空如也，就算真有胎动，那也至少要等好几个月之后……
行，这下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