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烈牺牲
老三听到了老大的呼喊，然而他却是一头冷汗。
其实老三早就在准备点火了，之前老大老二的所有行动，他都没有参加，他一直在打火链，原先想的是，先有个火把，或者有个燃烧着的火苗，只等老大一声令下，他就扔出去。
然而，他打不燃那个火链。
也不知道是那火链有问题，或者是想引火的那团绒物有问题，但无论怎么努力，就是引不出火。
老三的额头上冷汗出来了，不，他现在是一身冷汗。
打不出火，就点不着火，点不着火就搞不成火攻，老大已经跳出去和敌人肉搏了，火攻不成，他可能很快就会被敌人砍成肉泥。还有老二，老二腿上挨了一箭，但他一声不吭，还在奋力地推着那最后一缸油。
“老三，快，快点火，快呀！”老大还在喊。
“我打不着火！”老三带着哭腔喊。
“你这个笨球，哭什么？快想办法！”老二在旁边吼，他一声大喝，终于把那缸油推倒在地，迎面有一敌骑正往斜坡上冲来，被这油一灌，人和马都滑了下去。
坡上传来一声惨烈的怒吼，老三瞥一眼，肝胆欲裂，他看见老大的一条腿不见了，老大一声吼，从地上跳起，把他的对手刺了个透心凉。
“老大！”老三哭喊道。
“点火！”老大一手抓起一杆长枪，当着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大刀挥舞，状如疯虎，逼得冲上来的敌人节节后退。
“转过身，背对着风。”老二对他喊，声音居然平静下来：“别着急，一下下地猛擦——敌人上来了，我给你挡着！”
老三正慌了神，无法可想，只机械地重复着用小铁片打火链的动作，一听老二的话，急忙调整了一下身体。现在，他正面对着战场，能够看见老大拼杀的场景。
“嚓！嚓！嚓嚓……”老三脸上有汗水，也有泪水，他急呀，他擦得手里的火链火花四溅。
老二一斧子劈开了一个冲上来的敌人的头，另两个上前左右夹攻，他剖开了一个人的肚子，又劈下了一人的胳膊，然后他将手一纵，挡在了老三的面前，用斧子挡开了敌人射来的一支冷箭。
老大杀得浑身是血，像个血人，他边砍边喊，声音嘶哑，他的肩上又挨了一击，他已力竭，支撑不了不久了。
敌人似乎突然明白了危险在哪里，呼啦啦啦冲上了一群人，现在大家都朝着老三来了，刀枪戈矛，还有飞来的箭，都往老三身上招呼，虽然老二竭力维护，好手也当不了四拳，老三背上遭了一箭，肩上又挨了一枪，鲜血哗哗地流。
“点火哇，老……”老大的声音突然停了，他一手按着自己的脖子，鲜血直从他的手指缝中喷溅而出。
敌人割破了他的脖子，但老大没有倒，还立在那里，对老三奋力嘶吼。
“快，点火……”老三心如刀绞，然后他看见老二突然扑在自己面前，脸上的表情好怪。老三看见一把枪头，从他前胸贯穿而出，鲜血淋漓。
老三神魂魄散，一个敌人的长枪，已经向他狠狠地刺杀过来。他一偏头，躲过敌人的枪头，右手一挥，在左手的火链上狠命地一擦。
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擦了，敌人一回抢，他要么丢了火链，和敌人拼杀，要么不丢火链，等敌人一枪捅来，直接毙命。
老三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惨死，窝囊地惨死，还带累了两位好兄弟。
都怪这火链。
也许，当时应该多搜集几个火链，多试几个？……尸体不是很多吗？
“嗤啦……”一声轻微得几乎不能听闻的声音，让老三低下了头。他低头看向了和火链捏在一起的那团绒棉，一点火星已经点燃了它，一点火苗吐出了舌头。
“有火啦，大哥，二……”老三兴奋地喊，全然不顾迎面而来的枪头，那枪头像一条毒龙，直穿他的胸膛。
“点火！”老大老二同时大喊。
“噗嗤！”老三将那一小团燃烧的绒棉往身下满是油污的木车上一抛，他感觉有枪头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
“轰！”与此同时，大火腾地蹿出，老三感觉，周围一下就被大火吞没了，他感觉天上天下，地上地下，前后左右，都是大火，他也被大火吞没了。
大火吞没一切之前，他看见老二的脸，他看见老二的脸上在笑。
他还能听见老大的声音，老大在哈哈大笑……
他听见怪声怪气的尖叫，尖叫中充满了惊慌、恐惧和痛苦，那是凶恶的敌人的声音……
老三感觉全身有种焦臭味，一阵强烈的巨痛让他也忍不住要尖叫，然而他听见自己发出了一阵疯狂的笑声，和老大老二一样的笑……
安静。
第五停止了讲述。
胖子喝了一口茶，他悄悄地抹了自己一把脸。他应该流眼泪了。
第五也喝了一口茶，也悄悄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你是说，这是你记起的我们第一辈子的事？”胖子眼睛红红地问：“要真是这样，我们还真是生死之交呀。”
“是的，那时你还是老二，连样子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性情也差不多。”第五肯定地说。
“那是哪个朝代？哪场战事呀？这么惨烈，怎么也得闹个青史留名吧？”胖子的皮劲又来了。
“我不记得是哪个朝代，但我知道，我们的敌人是匈奴。”第五说。
“抗击匈奴，应该主要是秦汉时期。”胖子的历史还可以。
“你说你们的将军姓什么？”东升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坐直了身子，眼睛亮亮地问。
“姓耿。”
“你们派出去的求援的人姓范？”
“嗯，老大您说过，叫‘老范’。”
“可能是这事，可能是这里……”东升忍不住的激动，他站起来，围着桌子走来走去，“如果真是这事，那就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东升笑一声，又笑一声，然后他什么也不说，居然围着那张桌子，转起圈来。
看见东升这样激动，胖子和第五都有些发懵，东升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后，被胖子一把抱住：“我的哥呢，你就别转了吧，快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有可能是他们，不，有可能是我们。”东升笑着说，一点没有刚才第五讲述故事时的悲壮情绪。
“我们？他们？你到底说什么呢？”
胖子抓住东升不放手，第五呆呆地在旁边看着东升，他好像现在还没有从梦里走出来，对梦里的大哥还有些发怵。
“你说，在梦里，我们抗击的是匈奴，我们的将军姓耿，我们派出去的人姓范，我们最可能是在汉代，我们背后还有一座石头城……”东升不理胖子，只是盯着第五看。
“是的，是的。”第五连连点头。
“为什么认为是汉代，除了抗击匈奴主要在汉代外，你还有什么依据？”东升挣脱胖子，冲到第五的面前，就像要和他打架。
第五有些惊慌地站起来，拍着脑袋想，然后他怯怯地说：“我，我好像看见了我们城里的旗子，有一面大旗，上面好像写的就是个‘汉’字，是繁体字，但我能猜到，那就是汉字。”
“它是什么字体？”东升想了想，又问。
这个问题很专业，老三不应该有这样的文化程度，胖子急忙给他充电，并给他排列出了几种选择：扭扭曲曲的是篆体，外方内圆、一横有尾巴翘着的是隶书，清秀爽朗的是柳体，微胖丰满的是颜体，方方正正的是宋体……
胖子还没有解释完，第五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是隶书。”
“真是呀，真是那故事呀？！——隶书正是汉代的官方书法体呀。”东升又要开始转圈，被胖子拦住了，东升快把大家转晕了。
“你想到啥就快说吧，别再故弄玄虚了，行不？”胖子性急，抓住东升不放。
“不是故弄玄虚，这事太大，你们等等，我还得验证一下。”东升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高兴得失态，他干脆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想着怎么再验证。
东升在动脑子，胖子二人就等着他。
“你知道那个石头城叫什么名字吗？”东升抬起头问。
“嗯，我记不太清楚了，在那个梦里，好像我的头真的被砸坏了，不太记得起周围的事。就是对大哥二哥，好像也记不起你们的事，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一看见，就知道你们是我的大哥二哥。”
“正面回答大哥，不，东升的话。”胖子直接打断老二的唠叨。
“嗯，好像是输……输了城。”第五拍着脑袋说，“我也是听大哥和二哥交谈，无意中听到了这个城——你说这个名字怪不怪，什么名不好，咋叫输了呢——就因为怪，我记下了这个……”
“输了城，输了……”东升皱着眉，口中念叨着，然后他突然就跳起来：“疏勒城，你听见的疏勒城，一定是疏勒城！”
“疏勒城，有这么个城市，那又说明了什么？”胖子不解，第五更不解。
“你说的耿将军叫耿恭。”东升说。
“……”第五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老范叫范羌。”东升又说。
“……”第五还是说不出话来。
“你也太神了吧，老伙计。”胖子撇嘴，“连汉代的人都知道，你是咋办到的？莫不是蒙我们的？”
“我咋知道的？这都是上了史册的呀？”东升激动地说，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哈哈大笑中，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疯狂：“这是件大事呀，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史书上有记载。这不是西汉，是东汉的事。你们肯定知道班超出使西域吗，就是那以后的事，就是那里的事。”
几句话，说得二人脸上都硬了。
“十三勇士入玉门。这个典故是真的！”东升大声道，“汉军派兵七千人，奔袭二千多公里，只救回了十三人，就为救回十三人！何等血性，何等悲壮，何等传奇，何等荡气回肠？！”
胖子和第五只是发懵。
“而我们，就应该是当初的那批人中的几分子，第五，老三，如果这是真的，看来这就是真的，你还哭丧着脸干嘛？我们应该自豪呀，太伟大了，我们的前世！”
“我们前世很伟大？”胖子盯着第五看，第五也盯着胖子看，然后二人又盯着东升看，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