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苏娇苼再次看到了天书。
由于王妃苏娇苼和王府其余妾室们不间断的针对陷害,楚不铮的冷眼旁观,女主邹竹苓终于忍不住跑出了王府。
大雨倾盆,她在京城举目无亲,无处可去,只得匆忙找了个屋檐躲雨。
楚楚可怜浑身湿透的美人自然亮眼的很,回家的林侯世子一眼相中,将她带进府中。
很快又发现她医术高超,恰逢林侯府的最大的依靠林太妃有疾,林侯世子将人推荐入宫。
邹竹苓治好了林太妃的病,被林太妃收作侍女,皇帝楚袭珏时常过来看望母妃,一来二去,便注意到了这个特殊的宫女。
当时楚袭珏被苏娇苼狠狠拒绝,心中郁愤,发现邹竹苓的下颌和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很是相似,当晚就要封邹竹苓为妃。
邹竹苓自然不肯,楚袭珏一气之下将人关进了水牢,每日重刑鞭笞,直到楚不铮将人劫走。
苏娇苼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上方的床帐,手心在下颌蹭了蹭。
她骨架小,外人看着纤瘦,其实骨肉丰盈,下颌也有些圆润,绵绵软软。
邹竹苓清瘦,下颌尖尖,颌线分明,楚袭珏是眼瞎了吗?哪里像了?
这几天相处下来,苏娇笙已经完全摒弃了天书中的医女带给她的厌恶感,知道真实的邹竹苓寡言却温和,孤僻却坚韧。
不行,她绝不能让好姐妹遭受那样痛苦的折磨。
王府书房,楚不铮端坐在桌案前,神情不辨喜怒,一身简素的黑袍,几欲与幽沉的黑夜融为一体。
杨行紧锁着眉头,斯文的脸上添了几分愁色:“皇帝派去北疆的人最近动作频频,我们必须尽快离京,否则只会越来越被动。”
他们回京城已经三个月,北疆将士们再忠心,也架不住皇帝的人在一旁挑唆。
孙缴暴躁地拍了拍桌板,黝黑的大脸上一派烦躁:
“老皇帝对儿子真是掏心掏肺,哪方面都想到了。”死前还记得下令封锁皇城,精简丧仪不许大半,让他们趁乱离京的计划功亏一篑。
杨行:“他的目的就是将王爷困死在京城,自然想得全面。”
孙缴“哼”了一声:“当初要是不回京就好了,管他皇帝老儿怎么说呢。”
杨行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皇帝病重,咱们若是不回京,能被那些文人们用唾沫淹死,皇帝也有了讨伐王爷的借口。”
他们目前的势力只能自保,且外患未除,目前不能直接与朝廷对上。
邹竹苓一身女装,头发却只是像男子般简单束在脑海,沉默地听了一会,突然开口:
“或许可以从林太妃处入手。”
幕僚们眼神一亮。
杨行立刻想到什么,语调快速:
“林太妃不想让王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又没法除掉王爷,恨不得将王爷扔得越远越好。只是被先帝和皇帝压着,不敢动手。”
“我们可以适当示弱,让她认为王爷毫无威胁。再假作齐王政敌以利诱之,为了眼前的清净,她必定会帮助王爷离开京城。”
说起来,林贵妃也算是个传奇人物。
她本是江南一秀才之女,及笄后嫁给了父亲的学生,夫妻琴瑟和鸣,恩爱非常,还生了一个女儿。
先帝下江南时,当地官员为了讨好皇帝四处搜罗美人。林贵妃虽然已为人妻,但容貌娇艳靡丽,还比少女多了几丝成熟风韵,便被强行献进了宫。
皇帝对她一见钟情。知道她已经嫁人女儿也不在意,反而将她的女儿接进了宫,封为福康公主。
为了让福康公主的身份更名正言顺,掩耳盗铃地宣称福康和太子是龙凤胎,称作兄妹。
近二十年来,林太妃独宠后宫,连原配苏太后都不得不避让几分。
“只是,”杨行俊秀的眉头拧得更深:“用什么利诱呢?”
没有人回答。对于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前宠妃,现皇帝亲母,什么样的珍宝才能让她动心?
楚不铮淡淡抬起眼皮,冷冽的目光穿过烛火映照的门框,探入更深的黑夜中:“太后之位。”
林太妃之前嫁过人,因此哪怕先帝再宠爱,也没封她为后。新帝登基后,怕群臣反对,也只能让生母为太妃。
邹竹苓一顿,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想到小王妃那张天真骄纵的脸。
夫君要给姐姐的死对头争位,小王妃嫂嫂会不会哭?
麻木的心脏里头一次生出类似于愧疚担忧的情绪,陌生又强烈。
他慢慢地垂下头,试图压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楚不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和幕僚们议事:
“太后之位简单,本王有把握说服苏太后让步,现在要想想如何才能接近林太妃。”
先帝疑心极重,将林太妃保护的密不透风,能近身伺候林太妃的都是他的心腹。
而她自身也很谨慎,除了极为亲近的娘家人,很少接见外人。
幕僚们商议一晚,决定由邹竹苓男扮女装接近林侯府,借着林家的渠道进宫。
确定完具体计划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孙缴和邹竹苓并肩走出书房,豪放地揽住邹竹苓的肩膀,语调戏谑:
“接下来要麻烦邹姑娘啦,到了林太妃身边好好表现。”
邹竹苓挣开他的胳膊:“孙将军,注意影响。”
路过的杨行用折扇狠狠敲了敲孙缴的手臂,恨铁不成钢:“邹姑娘是王爷的心上人,孙缴,你怎可如此轻浮对待?”
王府的细作还没彻底清干净呢。
“知道,知道。”孙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见邹竹苓冷淡暴虐的表情,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这小子性格和王爷可真像,王爷有皇帝赐婚,这小子可没有,以后找得到媳妇吗。
经过一轮清洗,王府的人际关系更加简单。
温侍妾因谋害邹竹苓已被赐死,还剩下两个侍妾。
苏娇苼本以为这两人会安分一段时间,但她显然不够了解侍妾们争宠的执着。
此刻,她面前正坐着个清丽美人,美人叫江绵,辅国公府旁支,自幼父母双亡,养在辅国公膝下。
她幼时和江宛打架,江绵还趁机掐过她一把。
苏娇苼一般有仇就当场报了,因此当即让人掐了回去。
本来已经忘了这事,但这美人一进门就一通告罪,成功让她想起了这段不怎么愉快的往事。
“你有什么事?”
江绵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边缘,浑身都透着拘谨,仿佛面前是什么洪水猛兽。
“王、王妃,妾刚才看见邹姑娘和杨公子孙将军等人一同从王爷的书房出来,眼下青黑,似是一夜未睡。”
几个大男人,一个姑娘一晚上待在一个房间里?
苏娇苼想到天书中的某段剧情,小脸不可避免地有些呆滞。
天书后半段,邹竹苓成为楚不铮的正妃,某个女配陷害她不成自食其果,被人拐进青楼。
天书详细地写了该女配的惨状,其中一段讲到她一晚侍奉了三个男人,侍奉完后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差点血液流尽而亡。
楚、楚不铮不、不会这么龌龊吧?
江绵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恶寒地抖了抖肩膀,以为她是嫉妒,便继续道:
“王爷的书房连王妃都没进去过,邹姑娘却能在里面待一个晚上,杨公子和孙将军待她也很是亲近。他们商讨的都是王府大事,让邹姑娘参与。王妃,王爷可真看重邹姑娘。”
原来是在商量大事。苏娇苼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些羞愧。
居然将别人想得这么龌龊,实在不该。
不对,难道不是因为楚不铮本来就龌蹉,她才想歪的吗?如果楚不铮平常就温和正直,光风霁月,她怎么会想到那上面去?
瞬间恢复理直气壮。
江绵还在试图进言:
“王妃,女眷插手王府大事,这是在挑衅您啊,长此以往,您的威望何在?还怎么管理后院?我看不如将邹姑娘抓过来审问一番,让她长长记性。”
关她什么事?苏娇苼不以为然。
见她无动于衷,江绵眼里闪过一抹懊恼。
“王妃,王爷偏宠邹姑娘,您不如进宫,求太后娘娘帮您提醒提醒王爷,莫要宠妾灭妻。”
“宠妾灭妻”四字加了重音。
众所周知,太后就是被妾室林太妃逼得差点后位不保,王妃自幼被太后抚养长大,应该对这四个字很敏感。
“王妃。”夏至低声唤了句,表情担忧。
太后提醒过,让王妃这段时间都不要进宫的。
皇帝还没死心,这女人一看就是皇帝的人,想将王妃骗进宫关起来。
她身旁的芒种却很是从容,安抚地拍了拍夏至的后背。
苏娇苼不知道楚袭珏曾做过的事,不知道江绵的意图。
不过她觉得江绵不安好心,凡是不安好心的人,她都要和对方反着来。
于是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散漫开口:“不去,楚不铮爱干嘛干嘛,不关我事。”
“王妃!”江绵有些焦急,当着满屋子丫鬟的面,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只得告退。
她走后,苏娇苼立刻从藤椅上爬起来,兴奋地喊道:
“拿纸笔来,我要给阿姐写信。”她要拜托阿姐照顾照顾邹竹苓。
不然那么漂亮一个姑娘,弄得浑身伤疤多可惜啊。
夏至为难道:“信怎么递进去?”
太后不让郡主进宫,自然也不会派人来取信。
苏娇苼把握十足:“让楚不铮带进去,他最近肯定要进宫。”
不知道缘由,但她就是有这种直觉。
楚不铮表情古怪地看了她良久,盯得苏娇苼头皮发麻,忍不住发脾气的前一刻,他将信封接了过去。
“别偷看啊。”苏娇苼忍不住叮嘱。
“当然。”楚不铮似是冷笑了声,苏娇苼自动忽略,坐在一边剥橘子,等到傍晚,果然见他进了宫。
“你来了。”太后坐在凉亭中,专注地补着手中的寝袍。
男款,龙纹,是先帝的东西。
楚不铮冷笑,眼中的寒意比在苏娇苼面前多了几倍:“你可真爱他。”
太后淡淡答:“不爱他,我根本活不下去。”
正是这坚定的爱,才换来几分尊重,让她能够暗地里发展朝堂势力,否则她早就被废了。
楚不铮没再说话,将手中的两样东西递过去。
苏太后将信封放到一边,打开包裹,不禁莞尔。
满满一袋橘子。笙笙一焦虑就喜欢剥橘子,白色的经络都要摘地干干净净,但她自己又不喜欢吃,每次都要缠着她帮忙吃完。
放一瓣在口中,果然很甜。
楚不铮开门见山:“让林太妃坐上太后之位,条件随你开。”
苏太后静默片刻,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几度张口,还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带笙笙回北疆吧。”
很奇怪的是,她明明做过那么多让楚不铮愤怒的事,当危险来临,她第一时间想到托孤的人,依旧是楚不铮。
楚不铮的视线停在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上。
答的很是中肯:“她适应不了北疆。”
鲜活娇贵的金丝雀在苦寒的北疆是活不下去的。
大风会吹裂她嫩嫩的绒毛,糙粮会磨坏她细嫩的肠胃,单是寒冷,就能将她冻得皮肤皲裂。
田野间、树林里,山峰内,随时可能跳出敌国的细作。人人时时刻刻胆战心惊,恐怕不足半月,她就会被敌人抓住。
“你不相信你自己?”苏太后难得开了句玩笑。
和苏娇苼七八分相似的脸上溢着浓浓的疼爱:“别担心,笙笙可乖了。”
王府内,苏娇苼气势汹汹地踹开前院大门,一把将楚不铮放在博古架上的到拂到地上:“刘管家,你给本王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