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飘柳絮 便作无情
青衣一手一个糖人在前方一步三跳地荡悠着,边走边吃,开心非常。
若与展昭并肩,顺着展昭的目光,不由得轻哼。
在客房前展昭一眼虽瞧出若的神情不善,但只当是在开封府拘束,心觉不安,竟未曾想到自己身上,故满脸含笑的把展青衣为若相与介绍。
此举无形之中救了自己一命。
若明瞭了二人的关系,又知青衣与她同为妖族,且身世之苦感同身受,一腔怒火就此熄了。
展青衣真纯心白,知若与自己同族,便甚觉亲近,口中便把“若姐姐”叫了起来。
若虽然性冷,但亦未回绝,由着称呼了。
索性,展昭便邀了青衣一起,三人结伴去赏这花灯之夜。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日本非佳节,但逢圣上寿辰,故京城各处张灯结彩,以为主祈求祥吉。
原本展昭亦为若买了一个糖人,但若不接,无奈,只得都便宜了青衣。
开封不愧是京城首善之地,经济优渥,仁宗皇帝又能德聚民心,故百姓们皆是喜气洋洋,携儿曳女共祝圣辰。
一夜东风,灯花满树,如满天星辰,落了凡间。
放了宵禁,可得尽情玩赏,纵眼望去,真是处处人人,人人处处。官家的雕车宝马,百姓的板轮横扁混于一处,同乐其间。
展昭与若眼花缭乱,半是自走半是人推,不经意间被挤到一处,气息互闻。
好容易得了空隙,二人这才稍远了距离,展昭只觉自己鼻腔处香气萦绕,直透心扉,引得方寸灵台扑通扑通乱跳难止。
觑眼瞧若,却是纱巾蒙面,窥不出神情。
“展昭啊展昭,你胡思乱想什么!”
展昭暗暗埋怨,强行定了定心神,趋步靠近若,这时,只听一阵耳畔喧闹,抬眼望去,原是舞龙者正行向此处,周围跟着大批人流,眼看就要被再次挤困,展昭不由心里一动,悠悠回神之后甚是愧疚,见若还在入神张眼瞧向他处,未察觉人群涌来,展昭忙伸手轻扯若的衣袖,指向一处。
若回眸望向展昭,会意,两人迅速走开。
展昭领着若到了一棵银杏树下,抬头指了指:“上去瞧。”
说着一个纵身,寻了一根粗杈桠,坐下后又用衣袖擦干净了身旁枝干。
若亦跟了上去。
此处颇为开阔,能尽望热闹,又不拥挤,倒真是个玩赏的好地方。
两人刚刚坐下,只见又是一阵人群哄喊。
接着传来“砰!砰!砰!”
烟火开始燃放,两人不约而同举目望天。
漆黑的苍穹撕开了黑幕,尽情任由灿烂烟花在怀中嬉闹,蹦跳。
红的、黄的、蓝的,先还是一闪一闪,待后来,几乎没有空歇,全都一起在空中腾欢。
若的眼眸微微颤动,一片晶莹,时时闪亮,仿佛炫丽的烟火是在她眸中绽放。
展昭原本是没来由的想偷瞧若一眼,可只一眼,便夺了魂,再也离不了。
若的眼眸里俱是天上的花火,展昭的眸眼中满满只有流光溢彩的若。
这一幕,似定了格,刻了心.....
“怎么我脸上有花吗?”
若的声音格格入耳,才唤回了展昭的眸光。
像是幼时练武偷懒被师父抓住一样,展昭心里一紧,不知所措的把目光到处乱放,却感觉哪哪都不合适,除了刚才的地方。
“我可好看?”
若却是不放过展昭,柔声颤颤,紧问了一句。
展昭一愣,这问得不免有些......
带着疑惑望去,原来若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妖姿态模样,天幕色的暗夜之眸里荡漾着的似是狡黠又似是娇羞。
“你...”展昭猛然忆起了当初在‘无相化生都篆阵’里第一次与妖姿态的若正式见面的时候,她有这么耍过自己一次。
便收住了差点拨动起的心绪,勉力作笑道:“这一招展某已尝过了,断不会再上当。”
“呆猫!”若冷目大翻,重哼一声,把脸转向别处,后脑勺丢给了展昭。
展昭张了张嘴,可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竟又闭上了。
有些寂寞惆怅的望向四周,才发觉烟火已然结束,人群也到了别处热闹,此处只剩零零落落的两三人经过。
距离与展青衣被人流冲散已好一会儿了,得赶快去找这丫头,以免她闯出什么祸事。
展昭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刚欲开口,耳旁传来哀怨悠扬的萧声,旋律甚是凄艳动人。
转向望去,有一处小阁,灯光昏暗,在影影绰绰之中,并不引目。
吹奏的不知是何曲目,只逗得展昭心绪缭乱,一时意乱情迷,沉浸其中。
身旁的若亦是一样,她本就比展昭要更懂乐理,此时更是愁云压抑,泪眼迷离。
此时间,亭亭一株银杏,满树灯火环绕,身后月明清空,只映着这一对璧人如在画中。
玉壶光转,不知今夕何夕,再回首,两人已不觉相执。
卷睫顾盼,揉碎了缠绵的情意,终在刹那破了那道防。
展昭内心酥麻激荡,再也抑制不住。
“若,我....”
“哎呀,哥,若姐姐,你们在这啊,让我一顿好找呢!”
暧昧的昏意瞬间破碎,外面的光芒似在一瞬间全照进了这方小天地。
展青衣抬头幽怨地望着展昭与若,口里还咀嚼着刚买的冰糖葫芦。
树上的两人迅速惊开了执手相连,起身跳了下来。
..........
回来的情形,展昭已经记不清了,自从树上下来,他的心魂就一直离身漂泊,悠悠荡荡,到此时仍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他回到了那棵银杏树上,那时的旖旎仍旧,那个她依偎身旁.....
另一厢的客房,静谧无声,眠梦正深的若不觉嘴角笑意盈盈......
清晨的旭阳驱散了流连不去的夜与梦,亦唤醒了不愿醒的人。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令展昭一惊,他翻身下床。
“嘎吱~”开了门。
王朝急急道:“展大哥,大人有请。”
“好的,就来。”
展昭回身,匆忙收拾,仓促洗漱一番后,已完全清醒。
来到书房,见到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正与一老者聊着。
展昭从背后瞧得眼熟,待见了正面,陡然一惊。
“忠叔,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来人正是忠义持家的世仆老奴展忠。
老仆展忠见了展昭忙弯腰行礼道:“官人勿需过虑,老奴此趟来开封,乃是替老夫人送来一封书信。”
展昭这才放下心:“什么信这么重要,还要你老亲自跑来?”
说着从展忠手中接过书信。
公孙策端着茶打趣道:“展护卫昨夜想必玩得极其困乏,睡到此时才醒,很是少见。”
“哈。”展昭却是脸一红,讪笑遮掩,似故意转移话头般拆开书信。
待读了内容,直当晴天霹雳,一时呆立当场。
原来展昭曾于幼时便被父母定了门亲事。
展父有位姓丁的结义金兰,两人交情甚笃,便约定了子女的姻缘。
因展昭一直在山上跟着师父修习武道,即使回家也是匆匆,故并不知晓此事,到了如今,一是到了婚娶年纪,二是展母为完成相公遗愿,便送信督促展昭令尽早完成姻约。
信封里还附有一只耳环,说是定礼。
展丁双方各持一只,这耳环金丝环绕,绣成花卉,中间一粒白翡,华光润泽。
包拯见展昭两眼发怔,剑眉高耸,张口结舌,状如痴傻,便出声唤道:“展护卫?”
展昭一时回神,口中不觉嘟囔:“怎么会这样?”
然后,把信中之事说了。
包拯与公孙策听完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亦双双摇头。
展忠发觉气氛有点怪奇,便欲询问,还是公孙策眼尖,阻止道:“展贵管长途奔波想必是累极了吧,可先去好生歇息一番,此事不急这一时。”
从常州府来京城,路途不近,又加上展忠年纪颇大,此时真真腿脚酸乏,便唱个喏跟着小厮下去休息了。
展昭默默沉沉把信重新叠好,收入怀中。
“公孙先生,展昭有一事相求。”
“都是自家人,展护卫何需如此见外。”
公孙策见展昭眼神不定,猜出了展昭定非为自己所求。
“那若...若姑娘她患有天生心疾,展昭知先生医术高超,望出手为其诊断治疗。”
展昭沉声,缓缓说出,语气甚是诚恳坚定。
书房外,有一道倩影晃然闪过,未瞧清面目,只见其身形高挑,不住喃喃念道:“治不了的...治不了的....”
话语似从牙缝中艰难蹦出,胸腔里无尽的痛楚煎熬。
转身踏步蹒跚摇晃,走得挣扎却亦走得坚决.....
得知公孙先生愿意一试之后,展昭自是喜上眉梢,疾风如箭赶往客房。
望着万分欣喜离去的展昭,公孙策松手放下青花瓷杯,口腔里茶叶仍苦香未散:“大人,展护卫这趟与若姑娘回来,整个人开朗活泼了许多。”
包拯眼眸深沉,既愧疚又心疼。
“是啊,终于有点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了,本府都快忘了,展护卫其实也不过才弱冠出头而已......”